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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功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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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天三年三月,始帝东征北宁,令长子夜芝豫监国,二子芝临为直隶都护,三子芝淳随军。
开天三年九月,始帝攻陷北宁都城启奉,屠十万,钻石族归服。
“二公子,您这是什么意思?”秋夜沁寒,麟曦裹着厚锦的披风,昂首立于溯风殿正殿之前。
二公子芝临一身软甲,站在一干士兵前面,按剑施礼:“正如公主看到的这样。”
说完,他冷笑,向身后扬了扬手,顿时有数百士兵四散开了,迅速控制了溯风殿的各个进出口。
“你敢软禁本宫!”火把,刀光,四处是兵刃撞击的声音,麟曦直觉得牙根都在发涩,勉强咬紧牙关,恨声道:“本宫是上皇御封的公主,尔等敢如此冒犯!”
“本都护风闻溯风殿近日有宵小出没,特来擒拿,这也是为了公主安危着想。”二公子不以为然,抱着双臂朝她挑眉,“来人,护送公主回去!”
“是!”立时有两名青衣武士出列,走近麟曦,伸手想去架她。
“放肆!”麟曦摔开衣袖,“堂堂公主由得你们无礼!本宫自己会走!”
“七月!”她略整衣裳,低声唤道。
七月即刻上前,扶着她朝玲珑殿走去。
“公主,溯风殿十二护卫跟一百名死士随时听您调遣。”七月贴近她,细语道。
“让他们先静观其变,敌伤一百,自损八十,这种事情不到最后还是……”麟曦低声叹了口气,缓缓向前走着,行止间仪态端庄。
玲珑殿里笼着炭火,却丝毫缓和不了殿中的僵冷气氛。
麟曦稳稳坐着,侧头看向一边站了许久的二公子,忽然就笑了。
“二公子今日真是清闲,在我这溯风殿盘桓不去。”
“公主你说,我那位父皇现在还在世么?”二公子却不理,径自问道。
“如今皇上乘胜南巡已有月余,毫无音讯,以至渝陵城里流言四起,”麟曦一手支颔,轻蹙眉:“然岭南地界偏远,消息传递不便也是正常,大公子与二公子不但不去稳定军心,反倒自己先乱了阵脚,实属不智……”
“消息传递不便?”二公子冷笑,“三弟故弄玄虚罢了,本都护今日得了确切消息,父皇早已薨天,而我那三弟也已矫诏登基,目前正率军回返,计划将我与大哥一网打尽。公主,您说说,我们是不是要去稳定军心坐以待毙?”
麟曦不言,扬眉看向四周,忽然面色一变,蹙起眉头。
“公主可知道自己的重要性?”二公子只当她乍闻噩耗,过于惊讶,接着问道。
“什么意思?”麟曦冷冷看着他背后,勉强维持冷静,问道。
“有了您,不光可以掌控穆氏一族,使三弟制肘,连……皇权正统都可握在我们手中!”二公子却没有发觉,上前几步,看着麟曦,目光灼灼,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
“你这是妄想!我父兄全部身家都在我夫君身上,你以为区区一个我可以改变什么?” 麟曦突然以袖掩口,大笑起来,语气中多了几分幽怨:“二公子难道还没有看出来?我夫君这次是以我为饵,钓了一条大鱼。”
“什么?”二公子大怒,快步上前,捏住她的下巴,强逼着她移开一直看着门口的目光,看向自己。“你说什么?”
“你们的每一步,韩先生都算得丝毫不差,可惜……”她脸上的笑容渗进凄凉,“皇上并没有死,而我夫君也早已在这渝陵城中,此刻,大公子应该已经伏法,三万精锐也该在这嘉木山下了!”
“不过是简单的引蛇出洞调虎离山罢了……”末了,她叹道,语带怜悯,不知是对他,还是对自己。
“自古嘉木一条路,我就不信他们攻的上来!”二公子气急,一把甩开她。
“二哥还不悔悟么?现在出降将罪责尽数推到大公子身上,或许还有活路!”麟曦的额角重重撞在书案边角上,一时头晕目眩,仍不忘开口劝降。
“呵呵……我是夜氏子孙,岂能苟延残喘于他人之下,来人……”二公子的声音突然中断,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向破胸而出的剑刃,摇了摇头,十分疑惑地转身,然后倒地。
麟曦瘫软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看着面前持剑的玄衣武士,刚才就是他,一路杀过来,毫无声息,一剑一命。
“多谢公主相助!”来人收剑,上前搀扶起她,声音阴冷平板让麟曦没来由得打了个寒颤。
“我这是在帮自己……原来是你!”她惊呼出声,这个人是二嫂的那位侍卫。
“韩先生与在下达成了协议,他负责在下小姐的安危,在下护公主安危。”说到这,玄衣侍卫的一成不变的声音里多了些柔和,“争权残酷,但我家小姐是无辜的。”
“原来他还是顾着我的……”麟曦却没有再听下去,用手按住心口,脸上露出恍惚的神情。是啊!光这一点,便足以让她心甘情愿豁出性命。
“你叫什么名字?”
“迦。”
“迦?”
“在下出生迦陵,便自名为迦。”
“哦……”
开天三年十月,始帝南征途中中流矢,伤重,三子芝淳领兵于闽都缔结城下之盟,回师。同月,公子豫与公子临风闻谣言,企图自立。始帝闻之,震怒,令公子淳领三万精锐平乱,祸首伏诛。
开天三年十月二十四日,始帝殁,三子芝淳即位,为淳智帝。
开天三年十一月,淳智帝破闽都,南方既定,琥珀、翡翠二族归服。
麟曦最后收留了原来的二少夫人,那位涉世未深却被迫远嫁的女子,让她在自己的溯风殿里做了一名女官。事发时,这位二嫂正好有了身孕,回迦陵这种事情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为什么这么做,她也不知道。也许是同情,也许是不愿看到再多的流血,也许是仅仅在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在相思与期盼中,时间总是飞快地流逝,转眼,已是三年。三年前,她还是个喜欢装正经的小姑娘,三年后,她的夫君成了皇帝,她是皇后,而她日夜思念的人,已经成了朝廷的右卿,朝廷的文楚侯,文官之首,名满天下。
“娘娘——”七月在身后小声的唤道,麟曦猛然回神,发现自己已经对着屏风外的青衣男子发了不知多久的呆了。而男子却似浑然不觉,垂目敛神。温和的风从窗外钻进来,带着春天的清香,挑起他的衣襟,拂过他的长发。
青青子衿,幽幽我心。
三年了,他仍风华一如当年。
“外面的樱花香味太浓了……”她执扇掩面轻笑,身前倾,头微侧,目光透过扇面直直看着他,“韩卿见笑了!”
世人都道当今皇后最是端庄娴静,举手投足间都是世家大族的矜持稳重,又有谁知道,这些为他们所称道的行止风华的背后,是怎样的意乱情迷讳莫如深!
“溯风殿的樱花,一向是天下闻名的胜景。”
韩启含笑望了一眼窗外,不知看见了什么,那一如深泓眼中竟有似水的柔情一闪而过。
他也爱樱花么?麟曦心里暗忖,不由放下了手中的团扇。
“哦?是么?说起来,本宫与韩卿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般的时节呢!”她面色不改,心里却涌起诸多酸楚,三年的黯然,全部化为了一声长叹。
“好了,皇上的心意到了就好,就不用置备太多的贺礼了,如今我朝正是用兵之际,本宫的生辰还是从简……”
“娘娘贤德,是万民之福。”他越是谦恭,她心里越是难过,看着看着,埋藏了三年的恋慕化成了千万只虫蚁,噬咬着她的骨,她的肉,她的心,心里的怨气无从渲泄,总是这般,明明盼着见他,千方百计,思之欲狂,见了之后,有时更加的烦闷,相思郁结,无从排解。
“韩卿!”见他要走,她不由脱口唤道,引起周围疑惑的目光。
“嗯……听说听闻韩卿从小就识得这些?”她信手指了指身侧的一架碧纱屏风,上面舒放清逸的文字是三百年前她的先祖所写。
“是。”韩启抬头,看了一眼屏风,唇角勾出令她痴迷的笑意。
“上面写着什么?”她只不过是在拖延他的时间而已,上面写着什么,她才不去关心!
“这是首思念的诗。”
“思念?本宫的先祖原来也有思念的人儿呵?”她笑了笑,不以为然,那位先祖,从来都是与强势无情等词语联系在一起的。
“人,都是有思念的。”韩启又看了一眼屏风,微笑中多了些意味深长,似乎透过那屏风看到了遥远的未知,那里是麟曦永远触及不到的地方。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她痴痴听着,忽然生出一个念头:“韩卿,本宫从小就喜爱这些文字……它们……就似有灵魂有悲喜一般……你可以教我么?”话到最后,竟有了些撒娇。
“娘娘平日事务繁忙,不宜再学这些无用的东西了。”韩启回绝得滴水不漏。
她以扇遮面,嘴角轻撇:“我平日事不多……”
“娘娘……”七月仍如往常一般提醒道。
“七月!本宫是皇后!”礼法!规矩!她没来由的一阵烦闷,摔扇起身,面色不豫。
“七月知道了。”七月连忙跪倒,俯身行礼,退去门外。
看着七月慢慢退下,麟曦突然想起韩启还没有离去,连忙转身,有些讪然。
韩启却只是淡笑,这时候躬身回道:“臣告退。”
“哦……”又一次在他面前失态了,麟曦暗暗着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