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出云一番雪》未蓝将蓝

12、11.道之云远，出云能来？

　　“哎，你听说了吗，四皇子前日遭遇刺杀，受了重伤。一直称病久未露面的摄政王九王爷却痊愈了，这朝政大权再次易了主。”
　　“是吗？这当朝明皇太过可怜，还是个总角娃娃，握在手里的东西被一个哥哥一个叔叔，争来夺去。。。”
　　“嘘，你不要命啦！莫议天子，再小也是九五之尊啊。”
　　“哎，安叶城不稳，全南国百姓难安啊。”
　　“。。。”

　　隔壁桌觉得自己咬的耳朵声很低，然而整个客栈，连一直闭眼打算盘的掌柜都抬起了下巴，斜眼看向正谈论的那两人。堂内吃早饭的人不多，但包括最边角的闻人清和苏雪在内，都把两人的话听了个准。
　　“啪——”一声脆响，突然响起在大堂里。原来，是刚进来不久的一桌黑衣人摔碎了一盏茶杯，那个头戴斗笠幕帘的黑衣人叱了一声：“走！”，四五个人屁股还没坐热，就迅速地离开了。
　　苏雪在刚才黑衣人进来的时候，就偷眼打量了他们几眼，对他们的衣服很不以为然。这夜行衣不是为了隐藏自己才穿的吗？青天白日的，一行人穿着这行头下榻客栈，你说扎眼不扎眼？现在他们虽然走得迅速又隐蔽，但走就走吧，还得“啪”摔个杯子，仿佛是习武之人必要的习惯，告诉一下在座所有人，哎，我要走了，但是你们可别看我。
　　她实在搞不清，这镜头里怎么不能给个正常古人一个特写？
　　“走。”
　　闻人清几乎在黑衣人跨出门的同一时刻，说了同一个字，站起了身。苏雪赶忙喝了口茶送了送嘴里的包子，也跟着站了起来。
　　出了客栈，闻人清从马僮手里接过缰绳，一个轻跃立在马上。这次，他没问苏雪意见，直接伸手一捞，就把她打横安放在身前。
　　黑色的劲马飞掠在青石板路上，奔向了长青村的方向。苏雪回头看了看客栈的招牌，书着“八喜”两个正楷大字。哎？八喜冰淇淋，很好吃的。

　　跟着闻人清入了长青村，苏雪想着，不知道矮房被各种探宝的人糟蹋的怎么样了？她对那间自己张罗着重新装修的小破房，住了一些日子后，还是挺亲切的。
　　到了之后，她吃了一惊，眼前是与以往并无不同的小院矮房，老树枝杈上还有些没有南飞的鸟雀叽叽喳喳的叫着。
　　闻人清下了马把她放到一旁，摸了摸马头，拍了怕马屁股。黑马大哥嘶鸣一声，撒蹄子向长青山上呼啸而去了，合着这黑马还是散养。
　　打发了马，闻人清又告诫了苏雪不要乱动，自己对着篱笆周围这儿踩了一下，那儿拔了个木杆，围着矮房前后来了一圈才算完事儿。
　　这时苏雪眼前散掉一层刚才她没看见的雾气，才看清矮房的真实场景。我的天，这房顶怎么漏了个洞？啊啊！她的药圃！她的回仙草！她的大葱！还有她的油菜花啊啊！院内一片狼藉，各种碎石，还有一些血迹。
　　苏雪用敬佩的眼光看了看毫无所谓的闻人清：“你的心可真大啊，自己家还不心疼？就差祖坟被人刨了吧。”
　　“哼，江湖中人不过是一群逐财而亡的傻子。书房暗藏玄机的消息，本就是我辗转卖给楼外楼的，又有何心疼？”
　　“这不把密道给出卖了？”
　　“卖了又如何？再说这本就并非我意，只是听从密道主人的嘱意罢了”
　　“什么？密道主人为什么啊？”
　　“什么为什么？你以为没钱拿我为什么帮他守着？”他奇怪地看她，说的是理所当然。
　　黑线爬满了脸，江湖人不是讲究什么舍身道义吗？她一直以为闻人清这样居安思危的活着是无偿的呢。。。
　　她还是有些转不过弯儿：“万一遇见你这武功和阵法都挡不住的人，真给你把这地儿给端了怎么办？”
　　“遇不见，我挡不住的人，世上不出五六，都隐匿山林了。”
　　“万一！我说万一！”她有些牙痒痒了，他能不风淡云轻的说一些拽得二五八千的话吗？
　　听见苏雪的磨牙声，闻人清终于笑出来，不打算再逗她，道出了实情：“我说了，江湖人是一群逐财而亡的傻子，千两黄金换一个假消息而已。”
　　所以其实密道入口另有所在？苏雪愣在原地。她本就在猜，一个宝藏的入口，也许并不止一个。她就一直在想，可以撑起一国之力的宝藏，怎么会由这么个小房子进入？好巧不巧还就是闻人清外祖父待过的地方。
　　这是谁想的高明计谋？厉害啊，一石二鸟。闻人清看得住一个家却很难得看住一个山，把火力集中吸引过来，省的万一出什么幺蛾子真被人找了出来，而且还拿着对手的钱。千两黄金啊，那是多少钱？她完全没有概念，总之她认识了一个土豪的样子。
　　苏雪鬼着脸拍了拍手表示佩服，转身就扎进药圃内，她的药，她的葱，她的花啊QAQ

　　从陈嫂家接回了小朱墨，现在这个小娃娃已经可以冲着人傻乐了。日子仿佛从没有经历过什么波折，苏雪和畸形闻人清的房客房主关系，一日日这么过着。
　　说起这个时代，是苏雪曾经从没有听说过的朝代，应该是来到了另一个时空，这里的文化与她以前的古代没有太大的不同，只是很多物品换了些名称，医学发展更是不亚于她认知中的中医，最起码一丈和尚的起死回生之术就非常厉害，那药浴她更是一知半解。
　　苏雪从长青村里正杨老爷家里，借来了两本医术，她整天除了逗傻乐的小朱墨，就是继续研究一丈没教了多少的中医医术，当然也没有扔下一丈倾囊相授的毒术。

　　这日，两人酒足饭饱，顺着长青山的缓坡，向上散步消食。
　　苏雪怀里抱着吐泡泡的小朱墨，因为怕它在山上冻到，所以它穿着微薄的棉衣。小家伙不喜欢被这厚棉衣束着，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胡言乱语：“啊...咦，啊...噗。”
　　握住那不停乱挥的小拳头，苏雪好兴致地回应它：“好的，啊噗噗，我知道了。”
　　“啊...噗，啊...卟。”
　　她点了点头：“啊噗噗，噗噗。”
　　闻人清实在沉默不下去了，斜着眼问她：“你真听懂它说什么了？”
　　“对呀。”
　　“什么？”
　　“它说我漂亮啊。”
　　“。。。”
　　“然后我说谢谢啊。”
　　“。。。”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苏雪卖起萌来，连闻人清都害怕。。= =
　　因为已经入了冬，天气渐寒。闻人清听了苏雪的笑话，直接让空气降到了冰点。她被冻得打了个哆嗦，搂紧了怀里的小宝贝，乖乖的正经下来，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说：“你说，小宝贝能跟我多久呢？”
　　“不知。”闻人清不屑地看了眼小朱墨，朱云华不日就会派人来接自己儿子，但见苏雪这么喜欢，他没有说出实情。
　　其实闻人清不说，凭着粉黛刺杀那日和他的对话，苏雪也能感到些什么，她的小朱墨应该是在她身边呆不长了。
　　将小朱墨竖在眼前，凑近亲了亲，她了然地喃喃：“长大以后要记得我啊。”
　　闻人清想安慰一下有些怅然的苏雪，但面对这种陌生的情况又找不出话来，闷了好久才道：“这粉团子整日吃奶哭鼻子，比你还麻烦，有何好留恋？”
　　这下苏雪不乐意了，他怎么对小孩子这么没有爱心？怒目反问：“你不是从吃奶哭鼻子长起来的？”还有，什么叫比她还麻烦？
　　越想越气，苏雪抱紧小朱墨，加快了步伐，走到闻人清前面，不想看他，哼，一点爱心都没有。
　　闻人清也知道苏雪真的疼朱墨，自己不应该这样说，他快步追上去，妥协了语气：“道些实情，怎还生气了？喜欢自己生一个好了。”
　　但苏雪却没领情，她就是看不惯闻人清对待婴儿无情的样子，孩子是说生就生的嘛。白眼朝天翻了翻，她没好气地道：“我没有人生，生了也没人养。”
　　空气大概静默了两秒，没有回声。
　　“现在，你有人生了。”闻人清声音低沉，嘴角却貌似泛起一股子藏着恶劣的笑：“生了，也有人养。”
　　静默。。。
　　“。。。”
　　苏雪的步子迈不动了，她滞在原地，不知所措，耳根子不听话地发烧。闻人清是在。。。耍流氓吗？她突然想起来前世看到的一句话“过来，我有个床要跟你上一下”，耳朵上更热了。
　　大侠果然是不一样的，耍起流氓来，像表白一样。
　　她有些魂不守舍，但感觉气氛继续凝固下去会很尴尬，勉强强笑起来不知所云：“别说笑了，我才十六岁好吗？”
　　闻人清也在苏雪不远处停下步子，看着她木着脸红了耳朵，嘴角坏笑的意味更浓了，但他掩藏的很好，抬手扯了扯她的脸，恶意问：“十六岁？脱了这层皮，你其实是个老妖婆吧？”
　　苏雪痛呼一声，夺回了自己的脸。脸上的痛让她回了神，老妖婆？虽然她是恶鬼没错，但是这样不尊重一个鬼真是很没礼貌啊！况且鬼和妖完全不同吧。
　　把脑子里因为闻人清一句话撩起来的胡思乱想，挥到一旁，她握起拳头，恶狠狠地朝他呲牙：“是啊是啊！我是老妖婆！吸你阳气修炼的，怕不怕！！！”
　　闻人清见状好笑地清咳了一声，掩住快憋不住地笑意，摇了摇头：“不怕。”
　　“会死人的，这还不怕？”
　　“嗯，我。。甘心情愿。”他的笑怎么也掩不住了，眼角和嘴角都变得神采飞扬。
　　。。。
　　“。。。”
　　天老爷，闻人清的这流氓，耍起来没完了吗？而且，她这一直乱撞的心和乱飞的思绪才是最可怕的。苏雪感觉自己被闻人清今天的异常，搞得有些神经衰弱了。
　　“现在，你告诉我，你瞻日月，悠悠思谁？”那声音，沉得像是溺在了水里。
　　低沉的话传进苏雪的耳朵，使她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耳根很红，脸上却没有表情，硬着嘴一字一句：“我思朱墨！”
　　说完像是解脱了一般，苏雪一低头闷着声向前走。

　　苏雪在前面扎着头走，闻人清在后面悠哉地跟着。走了许久，苏雪抱着小朱墨的胳膊越来越酸，不得不放弃自己单方面的冷战，可怜兮兮地回头对闻人清说：“大侠，抱不动了。”
　　应该是对之前的态度感到抱歉，闻人清竟然好心情的没有置若罔闻，他单手捞起苏雪怀里的小家伙，然后托在胳膊上。
　　临近傍晚的长青山，景色还是很美的。虽然和一丈谷不能比，但是辽阔的山外山，藏着未落的夕阳，也是美不胜收。
　　苏雪忘了刚才的难为情，仰着脖子向远处眺望。她揉了揉酸疼地胳膊，感叹道：“前世今生，都是逃不开的劳碌命，但好在如今有幸看到这样许多的美景。”
　　苏雪每次提起关于穿越的语言时，闻人清都感到她有一种朦胧虚幻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皱了皱眉。
　　他伸出空出的那只手，向她摊开掌心，语气平淡：“给我你的手。”
　　“干嘛？”闻人清不会连占卜也会吧？看看她到底啥命？苏雪疑惑着，伸开手给他看。
　　闻人清没理会苏雪的问话，随意地扫了两眼她的手。因为夕阳，她白皙的掌心泛着金光，映出略浅的纹路。衣服盖住的手腕露了出来，莹润透绿的小阿碧乖乖地盘在她手腕上。
　　看出来小阿碧并不是个镯子，闻人清只是眼里闪了闪差异，他没有在意，继续说：“反过来。”
　　手背也能看吗？苏雪心里这样想着，听话将手反过来。
　　闻人清一把扣住了，扣住了。。。
　　然后，十指相握，他拉着苏雪，继续走。

　　两人原定的计划，是登上长青山的一个子峰看落日。临近峰顶，山路变得陡峭难走，没了人们踩出来的轨迹，对于苏雪来说，走起来几乎寸步难行。
　　苏雪刚才被拉着走的时候，脑袋是放空的，跟着走到这儿，才总算找回了思维能力，好像明白了闻人清的所作所为，为什么接过了小朱墨，又为什么。。。牵住了自己的手。
　　苏雪木然许久的脸，泛起了柔软甜蜜的微笑。
　　山风徐徐吹来，撩起了闻人清的长袍和她的裙摆，她闻到他身上传来皂角的清香，温和干净。
　　书上说，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虽然她面上总是腹诽这人人面兽心，徒有虚表，但她心里承认，论君子，脱尘出云，概闻人清如是。
　　现在这样一个人，对她暧昧的话，一说再说，并伸手牵起了她，她怎能不感动？又怎能不开怀？

　　来到峰顶的平地，两人肩并肩而立，目光平行，冲着一个方向，看着远方延伸。
　　落日在遥远的远处，连着长青河的积水，马上就要消失在视线里，留下的是天际大片大片的朱云。
　　周遭的冬青随风摇曳，树上的林雀振翅扑腾，一旁的小朱墨咿呀做语，但这些声音此时仿佛都消失在了苏雪的耳边，她只听两人清浅的呼吸，和自己通通的心跳。
　　“小雪。”
　　“啊？”
　　“你瞻日月，悠悠思谁？”
　　第三遍，这是闻人清第三遍问这个问题。苏雪会心的笑了，心里想着：死就死了，算她输了，然后轻柔地吐出了自己的答案：“《诗经》说：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我厚颜冒犯先人，改了一字：道之云远，出云能来？”
　　一字之差，含义千差万别。
　　闻人清终得心满意足，眼里看得厌了的景色也有了色彩，臂上的小粉团也不觉得那么难耐了。

　　站了一会儿，苏雪想到两人算不算已经互述心意了？咳，好吧，虽然有些难为情，她还是被一个问题憋得心里痒，忍不住拿胳膊肘捅了捅站在身边的人：“哎，闻人，你说说看，是什么时候看上我的？”
　　被人不识趣的打破气氛，闻人清看了这一脸迫切的女人一眼，吊足了胃口问：“想知道？”
　　“嗯嗯！”点头如捣蒜。
　　“给你药浴的时候吧。”
　　“啊？”
　　“身材尚可一观。”
　　“。。。”
　　她想骂人了，闻人清的流氓耍起来，总是让她猝不及防，无从防备！呸呸，什么君子！合着 他看上的是自己的身子！都是外在，外在！她不承认这是一句夸奖，绝不。
　　苏雪的脸，从翻过波涛汹涌，到恢复一片宁静，闻人清看在眼里，轻笑着问：“你呢？”
　　横眼看这斯文表面下，不知藏着多少可怕属性的人，苏雪也卖起了关子：“想知道？”
　　“嗯。。”
　　“被你救了这么多次，除了身子，也没什么可以报答给你的，只好以身相许了。”
　　“。。。”给了身子，那心呢？
　　“是不是正合你意？”苏雪觉得自己扳回一场，得意地笑起来。
　　“。。。”沉默了一下，闻人清以一票否决权，拍回了这个苏雪的小得意：“你难道不是为了生个孩子吗？这个报答，不算数。”
　　“。。。？！”什么时候她能赢一次！苏雪笑脸不再，狠狠地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