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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chapter9 ...

  •   “哎,少陵,颜颜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锦乐捧着一大杯的醋,咬着吸管,和杜少陵肩并肩坐在吧台旁,看着不远处蹙眉接电话的舒颜,含混地问道。
      杜少陵着一身浅灰色的运动装,眉目疏朗,一臂支在吧台,一手两指握在杯口,轻轻的晃了晃,笑笑的道:“锦乐,我发现你又变漂亮了。”浅浅的尝了尝滋味,很是享受样子,“喝多这么多不同的醋,还是你的味道最好。”
      “是吗?谢谢哦。”锦乐被人表扬得有点点不好意思。虽然说杜少陵和易舒颜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她人在千里之外的大洋彼岸,可是按她人来熟的个性,距离绝对不是问题。再加上后来回国后也在北京腻了一段时间,他们也算是很熟悉了。
      “少陵,问你一个问题哦,”她抬头瞅了瞅,看舒颜的电话是一时半会完不了的,“嘿嘿,有一点八卦啦,可以吗?”带着很标准的狗腿的表情,讨好的问道。
      杜少陵微笑,做了个请的动作:“当然。”
      “按照一般的小说剧情,我觉得你和颜颜啊,嗯,就是,很有默契啊,你又这么照顾她,不管她多毒舌你都可以很、宠、溺的微笑。这个情节很常见哦,就是那种表面上是好朋友好兄弟,但事实上就很喜欢……那个她,又不好承认,就一直一直在旁边默默守护。”
      这个时候某人完全就忘记了不久之前,自己还在为某哥哥应该是亲还是情而争论。不过不怪她,她也不是见一个就忙不迭的把舒颜往外推,只不过是真的不想看到,好姐妹再这么飘啊飘的飘下去了。
      “嗯,这样啊?”少陵点点头,思索道:“好像是有点道理。是不是,那种永远在她背后,以朋友自居,为她张开双臂却舍不得把她反锁在怀中的的黄金男配角?”换来锦乐忙不迭的点头:“嘿嘿,少陵,我发现咱们真的很默契哎,简直是心有灵犀了!”
      他笑,微微仰头,饮醋,眯起精明的眼睛,从吧台里面顶上的镜子里,觑着了身姿有一半隐在黑暗中而看不清表情的某人,他放下杯子,道,“不过按我说,咱们这个样子啊,才更像是标准的男女配角,最后修成正果成为另一本畅销小说的男女主角。”
      锦乐抿抿嘴,嘿嘿嘿的给他看自己白白的牙,然后又后知后觉的笑得春光潋滟:“原来你也要看小言的啊?”
      “看,怎么不看。”少陵微笑, “好歹舒颜也是流光的总编,我当然要捧场。”
      锦乐哦了一声,跟他讨论起最近有什么好看的言情小说,舒颜打完电话回来就看见这一幅兄妹恩爱的和谐场面。她朝少陵挑挑眉,意思很明显:你该不会连锦乐这种未成年都不放过吧?少陵莞尔:你放心,我对□□没兴趣。
      锦乐在一旁看着,自动理解成了眉来眼去,才恍然想起刚才的问题貌似还没问出个什么来也,她不死心:“少陵刚才的问题你都还没回答我……”
      杜少陵瞄了身旁面色不快的舒颜一眼,玩心大起:“这事儿绝对要看缘分啊。”他叹道,“我是前有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后有命中注定的情有独钟,天时地利人合,可怜我一表人才却不得老天惠顾,一样不占,你说我有什么法子?”
      锦乐吸着吸管,点点头,有点同情的看着他。
      舒颜冷哼,抢白道:“得了吧。你堂堂杜大少,要文才有文才,要钱财有钱财,要身材有身材,年轻有为事业有成,货真价实的钻石王老五,你还要人家老天爷怎么眷顾你?做人不好太贪心。”
      锦乐继续吸吸管,外加小小的点头,贪心是不对滴。
      杜少陵微笑,不理会她的讽刺:“可是我情路坎坷啊。”
      舒颜扁扁嘴:“谁让你无能。”
      噗——
      锦乐满嘴的醋都喷了出来,横溅吧台三尺余。少陵倒是身手灵敏,往后一仰,躲过了一劫。舒颜袖子上被沾到一点,她抹了抹,也不太在意。倒是锦乐忙不迭的越过吧台,去拿布来善后。
      舒颜跳下高高的椅子,走到她背后,状似为了安全扶住她的腰,遮挡住了她低腰的裤子所泄露的大片美好的肌肤。
      她抬眼,看到背后的申临江和他旁边的灰色西装,忽然想起了什么来,眉头蹙的紧紧地。
      杜少陵恰到好处的扶着锦乐的手臂:“你慢点,拿不到就叫人来擦。”
      “没事没事,这不是拿到了?”锦乐舞了舞帕子,赶紧动手擦污渍,完了又赶紧转移话题,“颜颜你要不要来杯冰镇的微凉一夏 ?”也朝着少陵略带歉意的笑笑,“我在帮你加点吧?”
      舒颜看向直朝自己瞪眼的锦乐,坐到她旁边,受不了的摇摇头,“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说的是爱无能啦。”又越过她,挑衅的看向杜少陵,“爱无能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情路坎坷?”
      锦乐打哈哈,东拉西扯的把这个话题给带了过去。临到他们要走的时候,她才神神秘秘的拉住舒颜,又羞又恼的说:“颜颜你不要乱讲话啦,刚才差点吓死我了。”
      舒颜挑眉,眼里全是笑意:“你以为我会说他什么?性无能?”伸手在她脸上揩油,“余锦乐,我看你是越发的YD了,我又不是嫌命太长,拿这种事开玩笑。再说,一般爱无能的人,某方面都会超能,他会很高兴我这么赞美他的,你放心。”
      “是哦。”锦乐揉揉被蹂躏的小脸,委屈的扁扁嘴,好心没好报啦。
      “好啦,没事啦。你快回去吧,我陪少陵出去吃个饭,他才下飞机。”舒颜拍拍她,算是安慰。
      “……他该不会是某某人撺掇来接你回去的吧?”
      “想太多,谁能撺掇得动他杜大少?”舒颜笑意不减,淡淡的垂下眼帘,“有事儿吧也是。”
      “哦。那你现在工作做完了,是不是快回去了?”
      “是啊,定的国庆后得票。”
      “呜。”锦乐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我舍不得你。”
      舒颜陪她,抖了一下,微笑:“这届金鸡百花奖内定的影后就是阁下吧?”
      “瞎说!人家都是公平公正公开的……厚,你又讽刺我。我是说真的耶。”
      “好啦,我都知道的。你乖咯,有空来北京。”
      “哼。”不要理这种没有感情的娃!
      “那我走啦?”少陵还在下面。
      “那你要记得给我打电话啊。”锦乐朝她挥挥手。
      “知道啦。”舒颜环视周围,忍着笑,“你一定要在大厅上演十八相送么?”

      出了昌平大厦,舒颜用手遮挡着些许日头,站在路边等杜少陵取车过来。她百无聊赖的乱想:男人和女人到底不一样。她也喜欢开车,喜欢那种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放着震耳的音乐,油门一踩,就飙出去的急速的快感。但是更多的,平凡无奇的日子里,她会觉得开车很累,一直在路上还好,最怕的是,遇上塞车,走走停停的,整个身心就满满地都是疲惫。远远地,看着他驾车驶来,舒颜突然想起以前的一些趣事。
      那个时候,少陵刚说要买车,她买车好啊好啊的抢白道,就长安吧,挺适合你。少陵问她,做什么?支持家乡产业?舒颜嘿嘿一笑,说,一半一半,长安的前座挺宽的,方便你。
      “笑的这样甜?”杜少陵侧过身子给她开门,又看她系好安全带,才慢慢起步,“回家吗?”
      “你住哪儿?先去吃饭吧。”她心情不错,“我说,你这车不错啊。”
      “呵。”少陵握拳掩嘴,乐了:“能够得到一个翻来覆去还只认识少部分车标的小姐赞美也是一种荣幸。”
      舒颜白他。不理会他的笑话。
      她在他这儿出过不少洋相。最开始是她拿了本汽车杂志跑来问他,这是啥这是啥,结果过了一个月,她还是指着雪弗莱说,雪铁龙这车不行。后来有一次,少陵说要换车,随口问她奥迪还是兰博基尼,她想了想说,奥迪吧,他们公司好。少陵古怪看了她一眼,说,人家是一家公司啊。还有一次她见满大街都是福特的蓝色车标,便以为跟羚羊出租的,属于大众车,结果那天一起去密云玩,泰莫耶的小老板开了一辆阿斯顿马丁来,少陵说了句,这车不错,她心情好,故意跟他抬杠,扁扁嘴作不屑状,随手一指,还没人家福特好,人家可是大公司。惹得他哈哈大笑,终于认定了她对汽车没天分这个事实。
      她转转身子,寻找到一个比较舒服的位置,眯起眼睛看着车窗外,想了想才说:“我下个礼拜要回北京了。”
      “嗯。”少陵应着,可是身旁的佳人又是半天没个下文,他了然,安抚道:“没事儿,陈叔找你的事,他是知道的。”
      “我知道,他来过重庆了。”
      杜少陵的眉微挑:“你们见过?”
      舒颜摇头:“不,我也是刚刚才想到。”她叹口气,皱着眉漫无目的地望向车窗外,太阳被大朵大朵的白云悄悄地遮挡住了,周围的景物也都跟着黯然,对岸全玻璃的现代大厦,兰色的外衣也仅仅是反射出幽暗的光芒,灰白的石质建筑,东去的苍茫大江,都让她觉得有点茫然,有点不知所措。
      “重庆就是太热了,不过今天倒还好?”
      “嗯?什么?”她这才反应过来,某人此刻好像不该坐在她旁边,这么安稳的开车。舒颜侧过脸,一手支在车门上,不是很关心的开口:“你呢?怎么会来?”
      “想你呀”他转过来,笑着看了她一眼,半真半假地说:“还是上次过年的时候我们聚了下,都大半年了。”
      “呵呵,是哦。”舒颜敷衍似的笑,伪装都懒得。
      “啧,”这女人就是这样的不可爱,他抿唇,“我明天飞缅甸。”
      平时再怎么熟,玩笑再怎么不顾尺度,他生意上的事情舒颜也是从来知趣的不随意过问的,只是说了句注意安全。
      少陵嗯着应道,抬眼从后望镜里看她,眼光落在她手腕上的玉镯,平稳的打着方向盘,说:“那不要我给你带点什么?老石说这次的货还不错。年终舞会你总是要参加的吧?每年都是珍珠也不好。”
      一提这事儿,她倒来精神了,急急的摆手:“别介,你也不是不知道,就你带那几套首饰,我每年都是提心吊胆的了,生怕给弄掉了还是怎么回事,你又给我换翡翠?”她敬谢不敏,“我心领了成吧?你丫别留下什么给缅甸同胞,把你人好好的带回首都就好了。”
      他注视着前方路面,专心致志的开车,微笑答道:“好,都依你。”

      江北国际机场。
      “阿缺,我得老实说,跟你合作非常愉快。”舒颜笑着拉起柯世超的手。
      “我也是啊。”她笑,小麦色的皮肤反射着健康的光,“你什么时候回北京?到时候记得找我出来玩啊。”
      “好说好说。”
      舒颜送走了阿缺之后就退掉了房子,忙完交接已是下午了,九月的阳光依旧很盛,将她辣辣的晒出一层油来。她捧了杯热水站在阳台上,水汽腾腾的飘起来,遮住她的视线,屋外楼下的十万红尘,她有些看不真切。
      “……做个好情人……每一天都可能有好事发生……”
      电话很欢畅的唱起来,响了一遍又一遍她才听见,转身进屋接起电话,原来是子安的。
      “小颜?什么时候回来啊?护照的事儿我给你办了。”
      “快了吧,我得陪我家老太太住两三天呢再。那帮我订下国庆节后的的票吧。”
      “好的。”
      两个人随口聊了会儿,快挂的时候,子安突然说了句:“小颜,那天我去你哪儿拿证件的时候,看见洛总了。”
      舒颜没有接话,只是这么听着,子安也沉默了一会,继续道:“他靠在你房间门口抽烟。”她叹口气,却也只是点到为止:“小颜,你别把人家给逼急了。”
      舒颜忍不住地无力,一颗心像是乏到了极点,她低低的应了句,便轻轻地挂了电话。

      回去的那一天,是楚辰去送的她。
      一个手提包,一个小型的行李箱,东西倒是少得可怜。舒颜还解释地说:“你没看见我回来的时候有多少东西,那才叫一个潇洒啊。”她伸手拍拍箱子,“我娘呗,买了一堆东西,非让我带回去。跟逃难似的,也不想想我过几天就回来了。”
      楚辰笑,看她将机票放好,揽过她的肩,将她往身边带了带,躲过了大队的人马,让她坐好,才问道:“新年?这么给我国航空事业做贡献?”
      舒颜蔑了他一眼,不理会他的调侃,想着过去之后的很多事,她扁扁嘴:“你什么时候有空?来北京玩嘛,也好让姐姐我招待招待,当当伪地主。”
      “好。”他看了看表,离检票还有二十分钟,“有人接你吗?”
      “没事儿,我打个车就回去了,反正也没什么东西,不用担心。”
      “嗯。”他点点头,“自己注意安全,到了给我电话。”
      楚辰见她乖巧的答应,满意的微笑,又被她弯起的唇角引得扬眉。舒颜别过头,想要克制下,可是一见他无辜含笑的模样,就忍不住噗哧一下乐了。
      “我有什么地方取悦到你吗?长太帅?”
      舒颜掩笑,理了理情绪,睨他,只是唇畔笑意犹浓,她道:“你不觉得这场景太过温情了么?一点都不适合我们。”
      闻言,他也笑,手支着椅背,拇指顺了顺眉:“好像是有这么点。”
      “本来就是。你不要入戏太深,这么一脸哥哥的表情。”
      他挑眉:“是谁一天到晚的叫我哥?”
      “切,你还当真哪,开玩笑啦。”她打哈哈。
      “玩笑?”楚辰微眯了眼,“什么意思?”
      “没什么没什么。”她学着卡通人物一样,一手捂嘴,一手上下煽动。
      “神经。”他浅笑出声,没有追问。很多事情,不急在一时的。
      她也笑,两个人絮絮的说着一些可有可无的场面话,然后楚辰看着进了安检通道的她跟他挥挥手。他含笑点头,目送她转身。

      巨大的轰鸣声在耳畔响起,喤——喤——喤——
      舒颜捂着胸口,闭着眼睛靠在舒适的座椅上。不管多少次,她都还是不习惯这样的感觉,快捷方便中,藏着深深的不适。
      “小姐,你好,请问你需要什么饮料?”美丽大方的空中小姐温柔的询问。
      “果汁,谢谢。”
      她捧着温热的杯子,慢慢的饮下,这才觉得胃里的不适缓解了不少。她滑开窗户,被外面的景色吸引。舒颜微笑,就这么细细的看着。白色的云反射着太阳的金色光芒,一团一团绵绵到天边,跟翻弹过的新的棉絮一样,让人看了就觉得温暖。
      她贴近窗户,想要贴近那些近在咫尺,却永远无法触碰的温暖。被太阳懒懒的晒着,脑子,就越发的昏沉起来。好像很多人在跟她说话,有无数的画面在眼前闪现,又好像什么也没有,不过是阳光里的一场薄薄的幻觉。
      她想,时间大概是真的过的很快。如此樱桃红芭蕉绿的,便又是快年末了。她回来的时候还不过是四月天,芳菲正盛,而眼下,却早是诸芳已尽了。
      思绪就这么断断续续的连着,这就回去了?呵,回去?她不太确定这样的说法,是否正确。
      她的家,她的父母,她从生到大,十八年的记忆,十八年的欢喜荣辱都在这个渐行渐远的,山水环绕的城市里。然而此刻,她背负行囊,飞向另一个地方,却是……“回去”?
      走之前,子安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锦乐对她说,你要回北京了?阿缺问她,你什么时候回北京?甚至,连妈妈也对她说,回去之后好好照顾自己。舒颜抬手覆上额,细碎的光华便从她的指缝里流泻下来。如果是在几年前,她还会心甘情愿的说,嗯,我要回去了。可是现在,这样的一句话,她说不出口。
      这个世界上,总会有那么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让我们渴望流浪的心甘愿停留,总有那么一个情有独钟的人,让我们躁动不已的心期待相守。
      所谓,此心安处是吾乡。
      可是,要是如此说来,她易舒颜,却是早已没有了可以回归的退路。因为不管是在哪里,紫陌红尘之中,早已没有了她期待的,等待她的那样一个人。这茫茫天地之间,是再也找不出一块让她觉得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净土了
      她要如何归去?

      自从舒颜回北京之后,楚辰忙着产品的上市,一直不得空。跟她也是有一阵子没联系了,偶尔舒颜打电话过来也是匆匆几句就挂断。等到他好不容易忙里偷闲,给她打电话时,却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她不仅在电话的另一端,更在大陆的另一端!
      楚辰揉揉后颈,长脚交叠得放在办公桌上,微开的窗户呼呼的吹进重庆夏末午后的风,他舒口气,觉得放松。随意拨了个电话给舒颜,想听她叽叽喳喳乱侃:“喂?是我。忙吗?吃过饭没?”
      “还没。”
      “在干什么,还不吃?”他看了看表,十二点半了都。
      “看日出啊。昨天好不容易放晴了。”
      “日出?”他乐了,“都几点了还日出?没睡醒呢吧?”
      她哼了一声,不歧视地理不好的孩子:“大哥,我们有时差的好不。”
      “你现在在哪里?”再怎么也听出来了她不在国内了。
      “嗯?来来来我考考你啊,我现在……现在是七点三十三。”
      他伸手握起鼠标,不忘逗她:“晚上?”
      “……哥哥,你以为你是小王子哪?晚上也能看日出。”
      他浅浅的笑了,点开时间,七点三十三,嗯……六个小时的时差?他滑动鼠标,随口猜着:“安曼?赫尔辛基?索非亚?开罗?”得到的那边一连串儿的no,他偏头,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那蓝色的天,蓝色的海,白色的跨海大桥……他脱口而出:“你在伊斯坦布尔?!”
      那边半天没有动静,山长水阔,他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只能听见有这些许延迟的电话里,有缓慢而有力的海浪拍击两岸的声音,呼拉呼拉。舒颜很安静,隔了好一会儿她才说:“知朕者,爱卿也。看在爱卿猜对了的分上,朕给爱卿唱首歌吧?”
      楚辰失笑,心里惴惴,他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抿起薄薄的唇,想她此刻在千里之外的原因。

      那一天 那一座阳光灿烂的跨海大桥
      你说只要一直跑 那一边就是我们的天涯海角
      那一夜 那一片星光灿烂的白浪滔滔
      你说我们很渺小
      躲也躲不掉
      命运的心血来潮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虽然 曾经是很深很深的感情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
      虽然 还是会很怕很怕再伤心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呵,后面记不住歌词了。好听吧?喂,你都没有掌声。”
      以前,他也曾听过她唱歌,但都做不得数,小时候是不会,后来是故意不好好唱。然后这次,她没有。那是一首老歌,他知道。他没有说话,心情微微震荡,她低低的中音起承转合,比起原唱,好像少了一份伤感,多了一些不屈似的。他甚至都可以想象得到,在那遥远的异国他乡,在那晨星曦微的清晨,那潮湿的咸涩的海风,是如何的一拨一拨,缓慢而有力的撩起她的长发。
      “这么多才多艺?”楚辰咳了声,道,“莫阿姨这么多年的栽培总算没白费。”
      舒颜轻笑,没有回话。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也不管国际长途多贵。
      楚辰听着千里之外的那海浪的声音,静静的,直到心跳,也配合起它的舞动的节拍。他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可是一下子又说不上来,思绪也只能这么随着海浪,呼啦——呼啦——的起伏,却没有一个答案。脑子里全是那蓝色的天,蓝色的海,白色的跨海大桥……伊斯坦布尔……伊斯坦布尔……他在心里默念,这个带着厚重历史,布满漫漫黄沙,氤氲潮湿空气的名字。这个地方有什么特别呢?他闭上眼,捏了捏眉心。倒不是说他太敏感,非揪着这问题不放,而是他是真的开始懂她,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舒颜不会在看到这个地方的时候那么失态,香烟一根一根的抽。——那个晚上,她皱着眉在沙发上睡着的画面,一直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好像听见她小声说了句话,他没注意,下意识的追问:“你说什么?”
      舒颜似乎在叹息,她重复:“你知道吗?太阳出来了。”
      太阳出来了。
      他抬手看了看表,终于日出了吗?
      他也是看过日出的,那时还在上大学,他和向卉趁着暑假,去爬峨眉山。凌晨特有的清寒里,两个人缩在一起,相互取暖。在白茫茫的一团一团的云海之中,小小的火红的朝阳,在遥遥的云海的那一边,千呼万唤始出来,一点一点的升腾,用自己的温度,点亮了天际,染红了云团,一扫先前的清清透透的普蓝,整个天空因此而变得绚烂多彩,亮黄,鲜红,酱紫。万丈光芒,缓缓的,像潮水一样,轻柔而有力地漫过来,一直一直漫到眼前,温暖了整个身心。日出,这该是多么的温暖多么的富有希望啊。
      然而,她的欢快又欣慰的语调为什么在他听来,却碎碎的,满布着哀伤?

      伊城最近降温降得厉害,舒颜前几天去看圣索菲亚大教堂的时候淋了雨,很没有意外的就感冒了。
      幸而是没有跟团出来的,她吃点东西,便在房间里睡得天昏地暗。
      雨一连下了好几天,中午的时候,才好不容易放晴了。她缩在被子里,呆呆的看着窗台上的那一盆不知名的花儿,在阳光的照耀下,挂在宽大绿叶上的水珠,反射出绚丽的光芒。
      直到手机唱起来——
      “喂?”舒颜看见电话号码,没有摆出职业的声音,病怏怏的接了电话。
      楚辰一听她的声音就皱起了眉头:“还没起吗?声音怎么了?是不是病了?”那边唔了一声,他心里叹口气,这丫头还是这么不懂照顾自己,却不好对她凶,只能轻声道,“感冒多久了?有没有发烧?……没有?那吃药呢?吃了没有?……好好,你睡吧。……一会儿不用打给我了,我过几天打给你好了,自己好好休息,把手机放好,手盖到被子里……好好好,我不罗嗦了,你睡吧。”
      阖上手机,他轻轻放在办公桌上,
      “我怎么觉得这小子最近挺忧郁的?”胖子一进来就看见楚辰这一副深思的样子了,反手捅了捅身后的安思远。
      毕竟同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安思远都是猜的个七七八八,他笑:“忧郁这种文艺的词怎么可以用在这个禽兽身上,他啊,是失魂落魄好不好!”
      胖子点点头:“有理。”
      “做什么?”楚辰靠着椅背,眉间轻轻拧着,不得不把注意力拨给他们点儿。
      胖子唰的亮出劳力士:“六点半啦,吃饭啊,做什么。”
      安思远受不了的往旁边站了站:“一会儿你不要和我走太近,失格啊失格。”
      “切,你这摆明了是嫉妒,嫉妒!算了爷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楚辰看着他们,也不吭气,等这俩人闹够了才不咸不淡的说了句:“你们自己去吧,我今有点事儿。”便低下头看文件。
      胖子还想说什么,被安思远拉了出去。
      楚辰双手支在办公桌上,撑着下巴。在他背后,已是日薄西山,白云像是儿时的棉花糖,一面被夕阳染上绚烂的色彩,一面被轻柔的撕裂,于是天空显现出初秋的高远湛蓝。太阳一点一点的落下去,残阳如血,横横斜斜的弥漫。他没有开灯,室内一瞬便黯淡了下来,高出头的椅背投下巨大的阴影,电脑的光反射在他的眼镜上,明明灭灭的闪烁。
      就在挂断电话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的心底到底有多少的茫茫然。
      这颗心,在茫茫的人海中起起伏伏、飘飘荡荡这么多年,早已是尝透了冷暖与酸甜,不管当初再柔嫩也都逐渐老化。他没有想过,还能有某一个人可以如此轻巧的,在一颦一笑之间,勾起他心里的最最单纯的感情。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在他心上龟裂的缝隙里,驻扎下来,落地开花。让他一想起来,就觉得,有那么样子的一股疼。
      可是他知道,爱情或许仅仅是你情我愿,但生活,却不是两情相悦就足够了的。他早已过了相信“爱情真伟大”和“距离不是问题”的年纪,清楚有很多事情,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我爱你”或者“在一起”,就可以解决的。当初,他和向卉纠缠那么多年,最后还是以分手告终,也不过是因为那一片无边无际的太平洋。同样的事情,他不会允许在他的生命里再一次的发生。如果他爱她,决定担负起她的幸福,那么就必须给她切实的安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感冒了,他却在千里之外,连在一旁倒杯水,掖掖被角,哄哄她,让她不那么难过都是奢望。
      可他同样是一个男人,除了感情,他必须考虑事业,考虑家庭,考虑他们现在的距离,考虑以他现在的状况与年龄,换一个城市的成本,和可行性。这个社会有多现实,而这现实又有多残酷,他怎么可能不明白?所以,他不可以盲目,不可以轻举妄动,如果没有足够的把握,他不会拿自己来赌。而这一辈子,他同样,也再没有另一个十年来追悔年华似水流。所以,如果这一次,他做了任何决定,不管是追寻或者放弃,告白或者掩埋,就必须要对此负责,不能够再以当时年少来作搪塞一切,也必须做好放弃后被悔恨懊恼吞噬的准备。
      于是,那一天,他才甘愿再一次的看着她背负行囊,那么轻轻地,走出他的视线。却没有做任何挽留。
      楚辰伸手,掏出打火机,随意的把玩着,哗嚓的燃起,又盖上,金属的外壳便发出哐的一声,那束微小的火焰也就这样,在他眼前,闪烁跳跃,又覆灭。

      年关将至,到处都是一片红火,易舒颜推着行李走出国际机场的时候,一场雪刚刚停,北方干燥的空气中难得的多了些水分。她抿了抿唇,又拢了拢大衣,才走出大厅。
      舒颜停在门口,也不顾周围人来人往,就这么微微的仰起头,深深的,看着雪后更加明艳的天空。表情说不出是欢喜,还是悲哀。
      给出租车师傅报出地址,舒颜就轻轻的靠在座位上,支着下巴,看着窗外。那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在这一方小小的明亮里,一点一点的靠近。
      她不知怎么的就想起那句“同来何事不同归”。她弯起唇,疲惫将苦涩逼出,好歹当年贺方回是与妻携手并肩的,而她呢,却总是这样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她连道一句何事不同归的资格都没有。
      外面的阳光越来越白亮,舒颜眯起眼睛,才觉得那些茫茫的,不真实的感觉都渐渐的消散了。
      她低下头,理了理长而柔软的围巾,在心里轻轻地说,我回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chapter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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