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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甜蜜面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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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丽堂皇的大厅被饰以各色宝石名画,点燃十二根蜡烛的吊灯犹如列兵高挂两旁,落地窗旁低低垂下金色天鹅绒帷幔。侍者早早顺着猩红的昂贵地毯排成两列,彬彬有礼地将来客迎入厅内。
当抑扬疾缓的音乐奏起,晚宴徐徐拉开了序幕。
里卡鲁多无聊地拿起手边的杯酒一饮而尽,却被入口的火辣呛住,咳嗽不止,引得周围的客人纷纷侧目。
偏过头的阿诗莉肩膀轻颤,过了一会才转过头来,低声提醒道,“你拿错了。颜色鲜艳的才是果酒,适合你这种刚学会喝酒的人。”
一边说着一边从侍者的盘中拿起一杯紫红色的液体递给他,示意他尝尝。
看了她一眼,里卡鲁多喝了一小口,酸甜适口又带着绵长果香,确实如阿诗莉所说。
眼角的余光瞥到在另一边与客人觥筹交错间保持高贵疏离的伊斯力,里卡鲁多悻悻地放下酒杯。
这种贵族的社交场合实在不适合自己,所有人都带着虚假的微笑面具,举止优雅到无可挑剔,而自己就像一个误打误撞闯入其中的小丑。
此时,宴会的奏乐由于长笛和黑管的突然加入而从仿佛低声细语般的倾诉过渡到了欢快悠扬的歌唱,原本聚集在一起的宾客也随之攘动散开。
“到了跳舞的环节了。”阿诗莉凑近他突然道,“但愿你还记得我这两天教你的。”
里卡鲁多默不作声地点头,双眼注视着她微微弯腰,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伸向她摆出完美的邀请动作,“请您赏光,美丽的柯查尔特小姐。”
阿诗莉颔首微笑,搭上他伸出的右手步入舞池。
然而里卡鲁多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阿诗莉僵持着微笑提醒,“不要傻站着,左手放在我的腰后,右脚斜向上跨出一步……”
“你的腰在哪?”里卡鲁多挑了挑眉。
阿诗莉的胸膛剧烈起伏,狠狠握住他的左手放在自己的腰部,“我想大概是在这里,里、卡、鲁、多、先、生!”
“抱歉。”
气鼓鼓的阿诗莉显然没发现自己舞伴由阴转晴的心情,在一个旋身时猛地提起右脚重重踏下,然后满意地听到对方痛得闷哼一声。
“真是抱歉呢!”阿诗莉甜美地一笑,朝他狡黠地眨眼。
“……”
这绝对是报复。
里卡鲁多觉得之前答应伊斯力的请求是个错误,自己的双脚恐怕都难以幸免。
果然,在下一个错身的瞬间,另一只脚也被对方亲切地问候了一次。
突然想到了什么,里卡鲁多带着假笑低头贴近,“今晚一定有许多人赞誉了您的美丽。”
阿诗莉对于他突然出口的敬语有些反应不过来,略显呆愣地看着他,双颊飞上两抹红霞。
“但是,”话锋恶意地一转,“恕我直言,您实在不适合抹胸式的礼服。”
暗示性极强地扫过她的胸前,里卡鲁多踏着舞曲最后的旋律朝她点头致意,以无可挑剔的礼仪退出舞池。
阿诗莉显然想到了那个意外,白皙的脸蛋迅速涨的通红,恼羞成怒地拒绝了下一个邀请她跳舞的男士。
在大厅旁边的花园里溜达的里卡鲁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里实在不是什么休息的好地方。
衣着光鲜亮丽的男男女女成双成对地步入花园枝繁叶茂的角落,顷刻之后就会传来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甚至有一对经过他旁边时,还含笑劝他回到大厅去,那里才是小孩子该呆的地方。
于是他识相地回到大厅,沿着角落毫不起眼盘旋而上的阶梯走上二楼。
几个房间稀稀疏疏地排列在走廊边,厚重的雕花木门都如出一辙。
里卡鲁多随意推开一扇,空无一人,关上门之后能隔绝外面喧闹的声音,正巧是他想要的。
目不斜视地走过房间一侧柔软的大床,他跳上窗台,拉开一小部分落地的窗帘,正好能够将他掩藏起来,不让进入房间的人看到,然后心满意足地靠在窗边睡觉。
迷迷糊糊间仿佛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沉重的脚步声,衣角摩擦的窸窣声,绵长的呼吸声……
里卡鲁多萎靡地睁开眼,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伸手轻轻挑开窗帘的一角望去。
伊斯力?
如醍醐灌顶,他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伊斯力脸上带着明显的红晕,衬得他像个漂亮的女孩子,而他的怀里正抱着一个人。
难道是过来……
这种事对他是不是言之过早呢?
不,也许在贵族之间很正常。
里卡鲁多饶有兴致地猜想着。
窗台处于床的一侧,因而他将他们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但是当那人因伊斯力将其放在床上的动作而滑落一头银发时,里卡鲁多不禁正色。
阿诗莉。
似乎是他想多了……
等等!
他吃惊地看着伊斯力单手撑在阿诗莉上方,与后者的距离越来越近。
“姐姐……姐姐……阿诗莉……”
伊斯力面对着他,低低地叫着,无法看出是否在清醒状态。
阿诗莉或许是喝醉了,也或许是睡着了,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对此毫无反应。
难道要他亲眼目睹一出禁忌不伦之恋麽?
里卡鲁多不禁纠结,甚至觉得连胃部都因此痉挛起来。
“为什么是你,阿诗莉……为什么……为什么……”
视线中的手抚上阿诗莉的脸颊,伊斯力低头,抵着她的额头,眼神晦暗。
片刻之后,他抬头,宠溺似地看着阿诗莉,双手却突然死死扼住后者的脖颈。
“没有你就好了……如果没有你就好了……”
里卡鲁多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因为太震惊而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胸腔里的跳动越来越剧烈,仿佛下一秒就会破体而出。
阿诗莉的脸色已经呈现不正常的紫红色,即使意识并不清醒,双手也开始胡乱地挣扎。
床榻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就在里卡鲁多毫不怀疑阿诗莉会被掐死在这里时,伊斯力突然松开了手。
阿诗莉猛烈地咳嗽着从床上起身。
长长的发遮掩住她的脸颊,里卡鲁多难以分辨出她此刻的表情。
“姐姐,姐姐,你没事吧?”
他恢复一贯以来的微笑,轻拍阿诗莉的背,关心地询问着她。
“我怎么……”大概是被自己粗噶的声音吓了一跳,阿诗莉惊慌地捂住嘴。
“你做噩梦了麽?”伊斯力担忧地看着她,替她拨开凌乱的长发,“我听到声音进来,正好看见你用力掐着自己的脖子呼吸困难。”
里卡鲁多看到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双手抚上已经泛着紫痕的脖颈,然后痛得嘶了一声。
“是什么样的噩梦呢?姐姐看起来被吓得不轻。”伊斯力轻声问她,随手拿过一个靠枕垫在阿诗莉背后,替她捻了捻被子,表现得体恤入微。
“我不记得了。”阿诗莉皱着眉,不舒服地咳了几声,显然并不知晓刚才的一切。
里卡鲁多复杂地看着他们,他似乎听见了自己内心某处一点一点土崩瓦解的声音。
但潜意识的,他并不想去深思。
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夜色已经浓重得似怎么也化不开的墨。
伊斯力早已安抚下受惊的阿诗莉,扶着她回去自己的房间。
昏暗中影影绰绰的马车一辆辆淹没在夜色中。
窗外有大风刮过,从这里可以看到周围树木张牙舞爪扭动的躯干,以及模糊倒映在墙上相互凶狠厮杀的树叶的影子。
里卡鲁多跳下窗台,长时间的僵坐使得双腿已经没有知觉。
他只好扶窗而立,耐心地等待不适感消退。
视线掠过洪水般的长夜却抵达不了彼岸,仿似有只吞噬一切的怪物蛰伏其中,张着巨口贪得无厌地打量。
而里卡鲁多冷冽的银眸倒映着夜色,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