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AYMORE]冰与血》拉菲拉斐尔

6、相信与否

　　哐当——

　　手中的长剑被伊斯力挑落。

　　里卡鲁多低头扫了一眼选择无视，走到一边的草地上就地休憩。

　　“你这几天似乎都不在状态，”伊斯力将剑递给仆人后走向他，学着他不顾形象地坐下：“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么？”

　　“你多心了。我在剑术上从来没有赢过你。”

　　“你之前可不会轻易承认这一点。”伊斯力拔了几缕草叶低头编弄着，状似不经意地说道：“你是我见过最有剑术天分的人。是我心血来潮教你剑术，结果不知不觉间，我们之间的差距在不断地缩小。”

　　里卡鲁多沉默着。

　　“再过几年，不，也许用不了那么久，你就能够在剑术上轻易战胜我了。”

　　“只是剑术上罢了。”

　　他突兀地接了一句惹得伊斯力侧目，“争胜心太强可不是件好事。”

　　“我只是追求力量。”

　　“那你也该知道，权力也是力量的一种。”

　　“我并不屑于。”

　　“七岁那年，我被一个陌生的男人带到了柯查尔特家主面前，并且告诉我，那就是我的父亲，”伊斯力突然转移开话题，“可我并不愿意留在那里，只是哭闹着要回到母亲的身边。”

　　“然后，我被告知了母亲的死讯。”他顿了顿，手上的动作却不停，手指灵敏地将草叶穿来穿去，“可想而知我并不相信，于是他们带我回到了我和母亲居住的街道，我亲眼所见，那里被烧成了废墟，许多焦黑的尸体被扔在一处，已经分不出谁是谁。”

　　里卡鲁多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对于她的记忆已经很模糊，唯一清晰的是她的手很灵巧，会编织也会折叠出各种各样的东西来哄我开心。”伊斯力垂下眼帘，神情透出一抹哀伤，“她总在我面前夸耀那个男人，对她如何的关怀，又是如何的思念她，可他却从来没有来看望过她。”

　　里卡鲁多隐约明白了伊斯力和阿诗莉之间的裂缝从何而来。

　　“阿诗莉总是缠着我，要我教会她这些，”伊斯力摊开手掌，叹了口气，“可她太笨了，怎么也学不会。”

　　他的掌心上立着一只憨态可掬的绿色小猫，栩栩如生。

　　里卡鲁多突然记起阿诗莉房间的一个长桌上，摆满了各种材质的造型各异的动物。

　　大概是伊斯力送给她的吧。他心想。

　　“她曾经偷偷地将其中一个送给了她的母亲利昂娜夫人作为生日礼物，”里卡鲁多注意到他的眼神有些黯淡，“但是利昂娜夫人勃然大怒，命令仆人将我关进了地窖。如果不是家主及时赶回来，也许我已经饿死在那里了。”

　　是家主，而不是称呼为父亲么……

　　里卡鲁多察觉到自己已经陷入了这个名为柯查尔特的泥潭中。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和以前的我很像。”伊斯力转头对着他笑了笑。

　　“你是想告诉我，徒有力量根本做不了什么？”

　　“不，也许你能自保，但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

　　里卡鲁多发现自己完全找不到理由反驳他，不得不承认，伊斯力是对的。

　　但这并不能改变他的想法，更不能改变他对力量的追求。

　　因为他就是他。

　　他是里卡鲁多。

　　伊斯力起身，走了几步复又停下，留给他一个背影。

　　“明天我就会离开萨缇拉耶，你要和我一起走么？”

　　里卡鲁多因为他的话有些怔愣。

　　“你在惊讶这个消息的突然，是麽？”

　　伊斯力并没有等待他的回答，只是自顾自往下说着，“因为我想提前回去，而阿诗莉却希望能够在这多呆几天。”

　　“那你为什么……”

　　伊斯力转过身面对着他，脸上是他熟悉的笑容，“你也觉得，我应该留在这里和阿诗莉一起走麽。”

　　这并不是个问句。

　　里卡鲁多注意到。

　　“他们也这么认为，因为阿诗莉依赖我，所以他们对我言听计从。”伊斯力的语气中夹杂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离开柯查尔特，离开阿诗莉，我就什么都不是。”

　　“不，你是伊斯力。”

　　里卡鲁多定定地看着他，这样说着。

　　伊斯力愣了愣，随即笑开，抛下一句“日落后的山林见”就转身离开。

　　而里卡鲁多还在疑惑伊斯力适才开怀的笑容。

　　那个家伙……

　　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笑呢。

　　真是……

　　他语塞，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出任何词来形容。

　　落日余晖透过密密树叶的缝隙，散落在一辆飞快驶过路旁的马车上。

　　车轮滚滚间绞碎一地流光，侧耳时仿佛也能够听见光影碎裂迸溅的声音伴随着哒哒的马蹄。

　　“里卡，”与里卡鲁多对坐的阿诗莉开口，“伊斯力还说了什么麽？”

　　“只是拜托我将你送到城主的宅邸。”

　　“没有其它的……话了麽？”阿诗莉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执拗。

　　里卡鲁多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没有了。”

　　阿诗莉低下头，咬紧了下唇。

　　过了半响，她抬起头，抱怨似地看着他，“真是的，里卡为什么不问我去城主那里做什么呢，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闲闲地看了她一眼，里卡鲁多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与我无关。”

　　“就不能假装关心我一下麽？”嗔怒地踢了他一脚，阿诗莉负气扭过头。

　　“那么你该改掉这个粗鲁的毛病。”里卡鲁多一本正经地提议。

　　“里、卡、鲁、多！”

　　“嗯。”

　　认命似地叹了口气，阿诗莉以一贯清亮柔软的声音说道，“你没发现么？外来人员的突然增加，萨缇拉耶近期出现了好多暴力冲突，所以我才想去请求城主下令关闭往来，禁止无关的平民继续自由进出萨缇拉耶。”

　　“作为柯查尔特的长女，只需要一声令下就可以做到的事情，又何必特意去请求别人。”里卡鲁多还是忍不住出言讥讽。

　　阿诗莉闻言，眼神暗了暗复又亮起，“我确实做得没有伊斯力好，但是一旦平息下来，还是会……”

　　“你并没有那么多时间，不是麽？”里卡鲁多打断她。

　　“我已经写信给父亲希望他能把萨缇拉耶……”

　　“交由你管理，伊斯力已经告诉我了。”再度打断她的话，里卡鲁多觉得有些不耐烦。

　　“你不可能永远住在这，你很清楚这一点。”他比自己想象得要激动，不管阿诗莉是否乐意听，他现在只想把这些话一股脑地倾吐出来，“就算是这样，你仍然争取到了轻易定夺这个城市生死的权利。你只是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而这正是你最大的自私。”

　　阿诗莉的脸色变得煞白，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里卡鲁多这时才意识到他的指责从另一个角度看又何尝不是一种自私。他只得深深地呼吸着，平复下心情，将头扭向窗外。

　　过了很久，阿诗莉才开口，“你要走了么？”

　　里卡鲁多微不可闻地回应了一声。

　　“谢谢你愿意花费那么多时间陪伴我们，”阿诗莉低着头，将一缕碎发拨到了耳后，“其实邀请你来柯查尔特的别馆是我的主意。我还有很多话想要和你说，但是好像没有机会了……”

　　里卡鲁多的内心纠结起来，他想告诉她还是有机会的，但是阿诗莉突然握住了他的手，“里卡，你真的认为自己了解伊斯力麽？”

　　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默。

　　“你知道他做过什么麽，”咬了咬唇，她泫然欲泣地看着他，“拉夏是他偷偷杀死的，他甚至还想……”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里卡鲁多并不怀疑伊斯力对于她的恶意，只是他并没有料到阿诗莉竟然也早已知晓。

　　阿诗莉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握紧了他的手，轻声道：“你相信伊斯力还是我？”

　　里卡鲁多终于抬眼看她，缓缓抽出手，却不说话。

　　“我明白了，既然你更相信伊斯力……”

　　“不，你不明白。”他认真地开口，“你得到的一直比他多，他的努力远远比不上你随口的一句话。在我看来，你们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阿诗莉像听见什么骇人的事情般震惊地看着他，放在膝上的双手不由得攥紧裙子，低下头，许久才吐出一句，“对不起。”

　　“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

　　接下来一路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