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爱过》羽如云

80、旧人约会

　　旧年流光的窗口，同一个座位，秋语歌一早已经坐在那里等。这一段日子的沉淀，完全洗去了她少女时代的锐气和骄傲，她的眉目间，除了憔悴，增添了忧郁和沉静，她的身形消瘦，远远望去，旧日里令人惊艳的容颜带着三分悲凉，让人心生怜惜。

　　洛孜瑜的X1000在街对面的一个空位上戛然而止，他匆匆从车里出来，四下张望了一下，迅速穿过车道，推门进入。

　　门铃声清脆，无端地让人一惊。秋语歌抬起头，正对上洛孜瑜巡视的目光。曾几何时，洛孜瑜曾在这里耐心等她，如今宾主分明已经换位。一向都是无欲无求的人占据主导地位，如今也不例外。她给洛孜瑜发的消息，并没有收到回应，她并不知道他会不会来，如今的形势下，洛孜瑜很有可能避而不见。见他明显是匆匆赶来，秋语歌心生希望，又忐忑不安，如今她最不该见的人，就是洛孜瑜，可偏偏这偌大的鸿城，除了洛孜瑜，她无人可找。

　　洛孜瑜的脚步顿了一顿，照理，他不该瞒着林征堑出来私会秋语歌，更甚至他就不应该见秋语歌。现如今他和林征堑不尴不尬的关系在朋友圈里早就家喻户晓，不可能没有多事的人把消息透给秋语歌，最有可能，秋语歌是来找他撒气的。

　　但是他还是来了。

　　就如他无法拒绝林征堑，他一样不能拒绝秋语歌。林征堑与秋语歌的决裂，多少和他脱不了干系。

　　他走上前，在秋语歌对面坐下。

　　“我曾经给你发过一个消息。”最初一阵沉默过后，秋语歌有些艰难地开口。

　　洛孜瑜拿出掌中机，把林征堑输入的那段话给秋语歌看，“这是他趁我睡着的时候在我掌中机上输入的。”写了却没有发，不过是写给洛孜瑜看的，“不把他的话擦掉，我没法回你。”

　　秋语歌脸色黯然。

　　洛孜瑜把那段话逐字擦去，嘴角有一丝讥诮，“他到底要什么，我不知道，你问我的话，我也无法回答。我只能告诉你，如今的林征堑，已经不是你我认识的那个林征堑，即便他愿意，你还真能接受他吗？”

　　“那么你呢？”秋语歌低着头，声音很低地问，“你又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

　　“报恩。”洛孜瑜自嘲地笑一笑，报恩的最高境界不是以身相许吗？

　　“这么简单？”秋语歌抬头直视着他。

　　“那你愿意相信什么？”洛孜瑜反问。事到如今，为什么有什么重要？

　　秋语歌笑容惨淡，是啊，她要相信什么？她从来没有相信过什么，但是为什么就是这么放不下？过去的点点滴滴，每时每刻纠缠着她，那些甜言蜜语，温柔体贴，忍让包容，噬骨腐心，让她更觉如今的日子孤独难耐，逼她放下自尊，试图寻求回头之路，只是，路还有吗？即便有，她又能走多久？她的心中，充满矛盾。放下过去，另寻生路，说来轻巧，谈何容易？她转头望向窗外，寒冬的景色在她眼中一片萧条，老树撑天的枝桠一早已经落尽残叶，此时犹如一只只对天企望的干瘦手臂，无奈而悲伤。她的心被深深触动，眼泪慢慢地沿着眼角流落下来，无声地落在桌脚下。

　　洛孜瑜背靠长椅，默不作声，目光阴郁。

　　寒冬以后便是春天，这条街上如今看似已无生机的枯瘦老枝，到了初春就会爆满新芽，不用多久就会绿荫蔽日。如果秋语歌主动示好，谁知道过完这个年林征堑会不会回到那个他说厌弃了的家，和秋语歌继续两人的童话世界呢？只不过这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该由他出口来劝慰秋语歌。

　　现如今，林征堑的朋友圈，除了他，无论找到哪一个，都会支持秋语歌坐回女主人的位置。可秋语歌偏偏谁也没找，就来找他，这是要他说什么呢？她是要找人劝她死了这颗心，还是要自己认识错误主动让位？

　　洛孜瑜无意识间，勾起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街角的一辆黑车上，林征堑独自一人坐着，傅郁彬并不在。这个角度看过去，长窗的折光挡住了秋语歌的脸容，看不到她眼角的泪痕，却可以清晰地看清洛孜瑜的神情。时光走得非常缓慢，林征堑可以看到洛孜瑜落在秋语歌身上的目光，一直没有移开。

　　驾驶位车门被拉开，傅郁彬坐了进来，递给林征堑一杯咖啡，他看了一眼长窗后的两人，有些奇怪两人为什么要靠着窗坐，这种情况不是该坐在深处以免人知的吗？他等了一阵，没见林征堑有什么动静，问了一句，“你准备在这里看多久？”

　　林征堑收回目光，“走吧。”

　　傅郁彬启动车子，对着旧年流光开过去，经过那个窗口时，他放下林征堑那一头的车窗，越过林征堑，故意侧头对洛孜瑜望了一眼。

　　林征堑直视车前方，任由车在两人面前滑过，没有转头看任何人。

　　傅郁彬行事如此招摇，坐在里面的两人都看到了车里的人。

　　傅郁彬可以清晰地看清在看到林征堑的那一刻洛孜瑜和秋语歌的脸色突然之间的转变，他慢慢收起车窗，在后视镜中看着秋语歌追随而来目光，侧头问林征堑，“你还觉得洛孜瑜喜欢的是你吗？”

　　那一瞬间的那种精彩并非言语可以形容，这个课题，这研究对象，他算是挑对了。

　　林征堑木无表情，过了一晌，回答道，“你觉得我现在还会在意这个吗？”

　　傅郁彬侧头打量了林征堑一眼，没有再说话。

　　洛孜瑜回到城西洛宅，林征堑并不在，一直到天黑，他也没有出现。洛孜瑜有些心神不宁，想了想，给他发了一个短信，“你在哪里？”

　　“你在意吗？”片刻的安静过后，林征堑的另一条消息跟着进来，“我需要静一静。”过后便是一片沉寂。

　　林征堑放下掌中机，洛孜瑜并没有任何解释，也没有试图再和他联系，也许是他尊重自己的意愿，也许是他心虚不敢面对他，也许是他根本就不在意，洛孜瑜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真是在报复自己曾经对他无意间的冷落吗？那一晚他头一次吻了秋语歌，那种激动久久不能平息，无处发泄，他约出了洛孜瑜，潜意识里，他觉得那一刻无可名状的冲动只能和洛孜瑜一同分享，即便是秋语歌也不行。在带着他走遍校园的每个犄角旮旯之后，他才稍稍平静下来，满意地回寝室去了，那一刻，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并没有考虑过洛孜瑜的感受，细想想，无论那时洛孜瑜究竟爱着自己，还是秋语歌，那一晚，足以刺激他选择远远离开。一声不响地跑去华海大，回来也不和他联络，完全就是要避开他或者是秋语歌的表现。家里出事后，洛孜瑜凭借那个神秘＂小伍＂的帮助，逆境之中成功翻身，甚至有可能能源天下的动荡，就是他利用何家声的贪心布下的局，否则怎么可能每一步的时机都如此恰到好处，衔接精准？能源天下局势稳定之后，他通过姻缘一线寻找与秋语歌相似的女人，动机只可能有两个，顺理成章的解释是他暗恋秋语歌，所以找一个替身，而想深一层，更有可能是他不能通过正常途径占有林征堑，而只能试图通过与他生活同步的方式从精神世界来意淫，这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但人文系就有心理影射这样一门课，而华海大的资料库里，也有好几个这样的例子。极端的例子有人因此走火入魔，丧失了自我。而洛孜瑜在步入最后的疯狂之前，观察到了一丝旁人不知的不和谐，这一丝不和谐，在洛孜瑜处心积虑的推波助澜之下，终于成了破堤的洪水，冲散了林征堑和秋语歌原本稳固的婚姻大堤。换言之，林征堑和秋语歌的决裂，是洛孜瑜有意之间一手造成的。

　　爱不成，反生恨。拆散林和秋，即便他还是得不到他想要的人，至少解了恨。

　　当初傅郁彬带走林征堑之前，对洛孜瑜的精辟分析，句句有理，无论是谁，都会被他说服。此刻回想起来，就连当初坚信洛孜瑜的林征堑也不能不有所动摇。

　　傅郁彬看看林征堑风起云涌的脸色，找准了时机问他，“有什么打算？”

　　“有没有合适的离婚律师？”林征堑脸色恢复平静。

　　这是要避开熟人圈的意思吧，傅郁彬完全领会，“当然有。”这人热情起来挡不住，冷血起来也真是抗不起，一人兼具冰火两重天，倒也是令自己开了眼界，“你就不打算再和她见一面，谈一谈？”

　　林征堑摇头，“我该还她自由。”事到如今，见面，不过是徒增彼此的烦恼，不如不见。他完全没有料到今日傅郁彬会如此高调行事，把车直接开过两人目前，让当事三方都无所遁形。对于秋语歌，他不能再被动地等待，快刀斩乱麻，将伤口的腐肉彻底割干净，才能给双方复原的机会。在他放下过去这段情之前，他不会再见秋语歌。

　　从来，他决定了的事情，一定会坚持到底。

　　是清楚了些，还是更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