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爱过》羽如云

18、小河

　　07年初洛家大乱的时候，绮小河还在乡下种田。绮小河天生就是个美人胚子，生在黝黑的农田里，却细皮白肉的一团，脸容精致，满头密发，显得特别扎眼。生在这个穷乡村里，漂亮是不值几个钱的，干活吃饭最要紧，每天上学回家，她和其他孩子一样要下地干农活，太阳把她的脸和手脚晒得黝黑，雨水和农田把她细嫩的皮肤磨得粗燥肮脏，不仔细看，她和邻家泥地里出来的孩子并没有多大区别。

　　十五岁上半年，她就从初中九年级毕业了。农村的孩子能小学六年级毕业已经算接受过了正规教育，不是文盲了，像她这样初中毕业，已经可以算得上知识分子了，读高中？没钱，先把庄稼打上，凑满了生活费学费再说。

　　她在家里干了半年农活，还没来得及梦想上高中，村子里就出了一件事情，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2004年的时候家家装上了天然气炉，2005年初天然气管也全部接通，就是没有气。家家都摆着乡里半送半卖的天然气炉灶作摆设，继续用柴烧老灶台吃饭。村民没有抱怨，天然气那玩意对于他们来说还很陌生，用不用无所谓。乡干部觉得很没有面子，本来是一份政绩，到头来变成一种讽刺。他们上县里上访恳求了很多次，都没有用。乡干部集中开会，商量解决这个问题，说送礼吧，一则没钱，二则也没什么送得出手，乡里有的，县里都有，县里没有的，乡里也没有，送去人家看不上眼的，送了也是浪费。副乡长绮小葛一拍大腿，说，“我们送人去攻关。”

　　绮家村前几年开始有人进城打工，钱没挣多少，但是也算是见了世面，回来说城里这那的，说现在流行公关小姐，进去扭两扭，出来事情就办成了，又不用花钱，又省时间。派谁去，现成就有一个，绮阿佳。阿佳去年跟着进城去转过一圈，回来洋气了不少，说话也亮堂，经常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阿佳年纪轻，长得也水灵，去攻关，总是没错。

　　绮小葛这话一说，大家一致通过。第二天，阿佳就打扮得漂漂亮亮地上县里去了。

　　阿佳这一走，就是半年，天然气早就通来了，她却一直没回来。有人带来消息，说她攀上了镇里的领导，现在到城里去享福了。村里的人又是妒嫉，又是羡慕，议论纷纷。半年后，阿佳回来，样子完全就变了，哪里还有一丝土气？小车送回来，带了一车的礼物，随便发，都是光听说没见过的希奇货。阿佳给绮小河带了一支粉饼，一支口红，把她的脸涂白了，小嘴涂红了，照着镜子左看右看，对她说，“小河，我看你在这里，真是糟蹋了，到城里，找个有钱人养着，不用干活，起码还可以读读书，等过几年挣够了钱，自己爱过什么样的日子就过什么样的日子，还不自由自在？”

　　绮小河还不知道有这样的好事，城里居然有好心人愿意出钱养着乡里人，供乡里人读书，还倒贴钱。她问，“真有人愿意白养着我供我读书，还不用干活？”

　　阿佳噗哧一声，笑了个满脸春光，说，“也不是白养，人家难得也要来看看你，要你慰劳一下。”

　　绮小河睁大了眼睛，问，“怎么个慰劳法？”

　　阿佳看看她，笑得有些古怪，她说，“就是帮人家暖暖被窝。城里的后生长得好看，就是比较怕冷。”

　　这个容易，冬天冷，绮小河用暖水瓶暖被窝，一个暖水瓶只够暖一小块地方，城里人有钱，多买几个，整个被窝就都暖了，她直点头，拍着胸说，“这个我会做，保证暖和。”

　　阿佳收敛了笑容，认真地看了看绮小河，说，“小河，你这小模样去了城里，喜欢你的人肯定很多，到时候说不准不用你去给人暖被窝，人家就给你暖了。日后你发迹了，不要忘了我这个姐姐。”

　　绮小河不清楚到底怎么样才算是发迹，但肯定是有很多很多钱的时候，她就一个劲地点头，答应着，“阿佳姐，我一定不会忘记你。你快带我走吧。”

　　绮小河要去城里的事情，她父亲还不同意，他把绮小河叫到土屋里，站在通了气的天然气灶台边，对她说，“小河，你不要跟着绮阿佳去做那些不要脸的事，我们是庄稼人出生，就得安心脸朝黄土背朝天，赶时髦的事，轮不到我们，你就安安心心在家里种田，饱不死你，也饿不死你，咱们起码活得理直气壮，不怕人背后说闲话。”

　　绮大拴话说得山响，绮小河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她想着送绮阿佳回来的城里后生，那样子，就是和乡里人不一样，倒不是说长得怎么样，主要是那气质，那态度，看着就让人羡慕，不说其他，就说穿件简单的白衬衫吧，穿在那人身上，四平八稳，亮的耀眼，没有一丝皱纹和污渍，穿在乡里人身上，怎么看怎么别扭，没几天就和穿它的人一样灰头土脸。她看看父亲身后的灶台，气通了又怎么样？一样用不起，还是当个摆设。到了城里，起码多条出路。她就越想越远，想得小脸通红。

　　绮阿佳回城的时候，绮小河就搭着阿佳的车进城了。她只是留了封信在家里，说城里有工打，挣够了钱就回来读书。

　　绮阿佳和绮小河关系很好，她相信阿佳不会骗她。

　　绮阿佳对绮小河真的很好，她带着她辗转走了一个多星期，到了鸿城，一路上有各种各样的男人送她，她带着绮小河在那些人家里留宿，从来不许任何人靠近她。她对绮小河说，“你不要像我一样糟蹋了，一定要找个好人家，有个高起点，以后你挑人。我那时候出来不懂事，随便就跟了人了，现在再要找，就不好找了，只能给人挑。”

　　十六岁的绮小河就这样进了城。

　　到了鸿城，绮阿佳这时才带她去洗澡剪头，光光亮亮地到照相馆里穿上各种漂亮的衣服照了一套照片，她把照片传给“姻缘一线”，指明一定要见到老板，才能谈条件。然后她就带着绮小河等。她虽然对小河有信心，但是还是有些忐忑，她想，如果程捷不愿意亲自出来见小河，她就带她回去，出来，是要做人上人，如果是给人糟蹋，还不如回去种田。

　　这时候是2007年五月中旬，离洛孜瑜去找程捷差不多过去了一个月。

　　程捷看到照片，就立即通知绮阿佳带人去见面。

　　阿佳见到程捷，就说，“程妈妈，所有人都说你做生意讲良心，讲公道，不光对客户好，而且对兄弟姐妹也好，所以你生意做得最大，我这个小妹妹，第一次出门，需要妈妈你这样的人提携，她人小，没见过世面，受不了委屈，请妈妈一定要给她挑一个好人，外表年纪不重要，关键要心好，知道疼人。”阿佳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是矛盾的。她希望程妈妈给绮小河找个年轻漂亮的公子哥，两人看着般配，但是她知道这些人最会害绮小河这样的人，不如找个年级稍微大一些的，外表过得去就可以，知寒知暖的，如果合约到期要分手，绮小河不会难过。如果客人看上绮小河，把她长包了，那就像嫁了个有钱的老公，也算是条出路，就是有些埋没了绮小河。但是哪里有有钱漂亮的年轻公子会一门心思看上乡下小妹，一辈子对她好的？最多不过一时热度，一旦过去了也就冷了，白白害绮小河伤心。她这样一想，也就只能普通一些的人将就着算了，谁让绮小河出身不好。

　　程捷一看到绮小河，心里就有数了，她对阿佳说，“小河有你这样的姐妹，也是她的福气，我正好有个非常合适的人选，就是不知道小河愿不愿意，不如你让我和小河单独谈谈？”

　　阿佳在外面等的时候，程捷就直截了当地和绮小河谈，“小河，来我们这里做，第一条就是要保密。你能不能保密？”

　　绮小河点头，乡里所有的东家长，李家短，都烂在她肚子里。她不喜欢嚼舌根。

　　程捷说，“光说不算数，你要和我签合约。签完合约，我才会和你说正事，如果你不愿意，随时可以走，我不会为难你，但是具体的事情，你一句话也不能出去说。”

　　绮小河想这有什么难的？就答应和程捷签约。

　　程捷带她到一间很奇怪的屋子，里面摆着古怪的塑像，案几四周都点着香。她们坐在正中，程捷把合约放在绮小河面前，对她说，“在这里签的约，受契约神力保护，如果单方面违约，会遭到神力的报复。如果要取消合约，签约双方要回到这里，签字同意取消合约。你想清楚了，要不要签。”

　　绮小河看了看合约，上面就是简单一行字，协约人郑重签下此协议，承诺无论在何种状况下，不能以任何方式，和除客人本人以外的第三方，提到有关通过姻缘一线所接待的客人本人情况，和客人之间所说的任何话，以及所发生的任何事情。

　　绮小河就问了一句话，“我不喜欢的客人，可以不接待，对不对？”程捷点头，她就毫不犹豫地签了字。客人，这个字放在这里看着好奇怪。这是她当时唯一的想法。

　　绮小河签完字，程捷才问她，“你的姐姐有没有跟你说带你来干什么？”

　　绮小河点点头，老老实实地说，“她说给人暖床，换报酬吃饭上学。”

　　程捷笑了笑，问她，“你知道这个床怎么暖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