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悚短篇之——寻找劳拉》断桥雪倦

3、3

　　世界上一定不会有像我那么傻的人了。

　　打从下了飞机开始，我就一直嘲笑自己幼稚。谁会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地址不远万里跑来地球背面的一个小城镇呢？

　　“我居然真的到了啊！”当我最终停在一幢两层楼别墅前时，不禁感叹道。我转了三路火车，坐了40分钟巴士，又走了将近两个小时，但当我真正站在这堵门前时，我忽然有一种莫名的不真实感。这道门背后或许未必就是我想要的答案，我甚至开始怀疑这道门也是虚构的，只要一触就会化于无形。

　　犹豫了很久，始终没有胆量敲门。我像个偷窥狂那样，翻过矮墙，偷偷潜到后门，这里的视角很好，透过落地玻璃窗可以清楚地看到整个厨房里的动静。

　　也许别人无法相信，我不动声色地在那里潜伏了十个小时之久，没有进食，甚至没有改变姿势，直到我的双腿被午夜泛起的寒气冻得完全麻木。

　　在过去的十个小时里，一个女人的身影在厨房里频繁出现，虽然看不清脸孔，但这无疑就是劳拉了。一个男人进入了厨房，虽然有心理准备劳拉可能已经结婚了，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扯痛起来。她是我的！我在心里嘶吼。

　　男人进入厨房的时候，劳拉正背对着他准备晚餐，男人从背后抱住她，亲吻她的后颈。我的拳头不知不觉地握紧了，是他抢走了我的劳拉，是这个男人！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卑劣的手法诱使劳拉离开我而投入他的怀抱，她本应是我的！

　　这个男人的前臂上有一块鸢尾花纹身，我忽然不由自主地战栗了一下，我这个纹身我是认识的，我甚至还记得我曾戏谑地说只有gay才次这样的纹身！他是谁？我试图从拼图般散乱的记忆中筛选出一些有用信息，脑子里却乱作一团，头疼得好像快要裂开。

　　我并没有失去理智地暴跳起来，我知道凭我现在这样饥饿、疲惫且被冻得四肢僵硬的状态，我是做不了什么的。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人与我的劳拉缠绵，直到他们离开厨房后，我才颤抖着站起来，翻过矮墙，逃离了这幢别墅。

　　这一带都是住宅区，我意外地找到了一家夜间还营业的小旅馆。旅馆的设施都很旧了，木制家具散发着古旧的气息，不过好在都擦得很干净，房间的角落里也没有蜘蛛网的痕迹。

　　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耳鸣，一闭上眼睛，眼前都是我最爱的人与别人的激情场面，这让我痛彻心扉，辗转难眠。

　　次日再访那幢别墅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我的手提包里放着那本缺页的日记、一小瓶麻醉药液、一柄手术刀，还有一个棒球。我发誓这个时候我还没想过要做什么不法的事，我是医生，随身带着那种东西只是出于习惯，并不奇怪。我此刻所想的只是想弄清楚那个男人的身份，如果可能的话，我也想再看劳拉一眼，哪怕只是背影。

　　为了避免尴尬，我特意选择在劳拉出门后才去敲门。我原来的设想是用棒球砸碎二楼主卧室的玻璃，或许是投球的时候偏了一点，棒球弹回来落在后院的小型游泳池里，不过无论如何，这已经为我的造访提供了足够的理由。

　　按响门铃的那一刻，我没有丝毫紧张，那是当然了，只是捡球而已。

　　开门的是昨晚的那个男人，他的年龄估计还不到三十，全身没什么肌肉，长得一副病怏怏的不可靠的样子。开玩笑，这个男人怎么可能给劳拉安全感！

　　“圭平！”那男人突然尖叫起来。

　　心脏超负荷地跳动着，我吓坏了，他果然是认识我的！他一定知道我想干什么，我该怎么办？

　　不等我反应过来，那个男人把我一把抱住。“好兄弟，没想到是你来了！”

　　“你是……”

　　“你还装不认识我？我揍你哦！我是罗杰啊！”罗杰装出生气的样子揪住我的衣领。

　　罗杰！我记起来了，他是我在爱丁堡读书时的室友，比我小两届。当时我们是死党，时常一起飙车或是打街球。毕业酒会的时候他也在场，难道抢走劳拉的男人就是他？

　　罗杰兴致很高地和我叙旧，我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着，枯萎的记忆由于他的讲述而渐渐变得有血有肉起来。

　　罗杰递给我一支烟，突然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现在医生在英国可很危险呢！”

　　“为什么？”我点上烟，却没有抽。

　　“你可能不知道，你回日本后的七年间发生了一起连环杀人案，已经有十二个医生被杀了，死者都是年轻的男性医生，很多好像还是我们的校友。凶手杀人没有一定的规律，手法非常残忍，警察判定凶手应该是完全没有解剖学知识的人，专门针对年轻医生可能是因为某起医疗事故，导致凶手对年轻男性医生产生憎恨。这个案子已经拖了七年，一直还没有结果，嘿嘿说不准什么时候我也会变成刀下鬼呢！”罗杰自嘲地笑了一下。

　　“不要说那么恐怖的话！”我轻推了他一把，目光落在客厅电话机旁的相框上，照片上罗杰的身边站着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却不是劳拉。“你太太？”

　　罗杰笑着点点头说：“她去明翰度周末了。”

　　一种异样的感觉在蔓延，一些极重要的东西正一点一滴被回忆起来，像拼图一样慢慢连成完整的画面，事情的真相也越来越清晰。

　　“要不要喝点什么？”罗杰摁熄了烟头，站起身来。

　　“苏打水，如果有的话。”我脱下长风衣搭在沙发上，接着卷起袖子。

　　罗杰打开冰箱，俯下身子去拿里面的苏打水。我站在他身后，无声地取下架子上一瓶快见底的红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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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过境迁那么多年，我又再次掉进了记忆的深渊。我仿佛回到了八年前的新年酒会上，也是和现在一样坐着，端着一杯红酒。

　　罗杰从背后拍了我的肩膀，我回过头，茫然地望着他。“罗杰？你还活着？”

　　“揍你哦！居然敢诅咒我！”罗杰装作生气地揪起我的领角。

　　“笑一个！”闪光灯亮了一下，总有那么多人喜欢在派对上到处拍照。

　　对了，这是八年前的新年酒会。

　　我目光游移，搜寻着让我着迷的黑色身影。怎么可能找到呢？根本就不存在劳拉这个人呀！

　　那时候，家庭破碎的阴影和异国他乡的孤独把我折磨得形销骨立，我以为只有爱情才能治愈我心里密密麻麻的伤口，于是我为自己虚构出一个情人，那就是劳拉。

　　一开始我用粉红色的广告颜料在床单上画了一个人形，说是人形，看起来却更像一大块粉红色的污迹。我试图想象着夜夜与她相拥而卧，骗自己说“看吧，有劳拉陪着我呢”，以此来慰藉自己。

　　后来我开始在纸上描画，起初画不好五官，画的大多是背影，之后随着绘画技法的进步，我能画出不同视角的特写。我把这些画钉在日记本上，一张画算不了什么，但当好几张画放在一起时，就出现了时间感。一组从远景到近景，乃至特写的画像，让自己觉得我离劳拉越来越近了。

　　劳拉就这样活在我的幻觉里，甚至是在新年酒会上我也幻想着她顾盼生姿的倩影。

　　我记不清那些细节，是因为我不想记起。那是我逃避现实的方式，只要我忘记了现实，我就可以和我的劳拉一起，永远生活在我虚构的理想世界里。

　　“你不能总和一个幻影谈情说爱吧？你的劳拉根本就不存在啊！”罗杰甚至没意识到他做了一件多么残忍的事，他当时的话把我一直以来小心维护的理想打得粉碎。

　　玻璃酒杯在指尖摇晃着，溢出的醇香胀满我的鼻腔。我是落荒而逃还是从容面对都已不再有意义了，因为原来从一开始我就记错了，酒杯根本不曾摔碎过！我苦笑了一下，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