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能不能在一起》好多木木

27、第二十七章

　　他父亲总是坐在上座。男左女右。所以我在他的右边，康维在左边。除了张康维主动帮他父亲盛饭会问两句，基本就是沉默。他父亲甚至连咀嚼的声音都很小。空气是安静的，筷子和碗的碰撞声是安静的，上下牙齿的撞击时安静的。这种安静让习惯了不拘小节的我如坐针毡。
　　"叔叔做的菜真好吃。"我知道没有人会拒绝他人的赞美。哪怕是最不苟言笑的人。
　　张康维很诧异的看了我一眼，好想在说你死定了。
　　"喜欢吃，以后就多叫阿维带你来。"
　　"叔叔，我可以跟着你学做菜吗？"我一听他的语气，就知道机会来了。"我妈从来没有让我做过菜。我怕以后会嫁不出去。"我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经过大脑的精斟细酌。
　　张康维心里本来做好了迎接大招的准备，但是，父亲异乎寻常的回答，让他吓一跳。他慢慢转过头，看了父亲一眼。眼神马上就被父亲捕捉到了。他的眼神还是一眼的严肃，然而多了些东西。
　　"可以。"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下午吧。"
　　他父亲思考了几秒说："嗯。"
　　我心里百感交集。高兴是因为计划按照我的设想在一步一步的实现；害怕是因为下午我和一个多年来一直沉默寡言的冷酷男人进行一场有年无月的交流。
　　"有年无月？"张康维认为我这个词有的太深了。
　　"好吧。我错了。但是，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些建设性的建议。”
　　“我也没有办法。”张康维很无奈的看着我说：“我爸和我基本上没有太多的交流。”
　　“他不会过问你的学习吗？”
　　“我年年都拿奖学金和优秀三好学生。没什么值得他操心的。”
　　“那高考填志愿呢？”
　　“就一句话——选择比努力更重要。”
　　"好精炼的一句话。"我开始明白，他的父亲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的冷酷无情，一心沉浸在失去挚爱的痛苦中。他在用着属于自己的方式爱着这个儿子。这种方式是我们爷爷那一辈最常用的方式。用无形的力量，这种力量也许在平常生活很难看到。但是，当仔细审视和分析张康维的性格，我发现他身上有他父亲的影子——独立，冷静，审慎。或许这就是父爱吧。表面上看起来是平静的海水，往深处探索，下面是波涛汹涌。
　　"你有没有发现你和你爸有点像？"我问他。
　　"可能吧！"
　　"你和你爸看起来都是酷酷的，很有魅力。难怪你会成为学校里的万人迷。"
　　"万人迷已经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了。你是不是应该赏个吻。"张康维闭上眼睛微微嘟着嘴。
　　"真不知道你着流氓的性格是从哪里学来的。"
　　我话一说完，就被张康维一把推倒在床上。随之而来的就是一个法式接吻。
　　砰砰砰三下沉稳的敲门声。一听就知道是张康维父亲的。声音很有节奏，有稳重，甚至也很有礼貌。
　　"爸。"
　　"嗯。"他父亲微微颔首，表示应答。
　　几句简单的对话后，张康维就关上房门，回到原来的位置。
　　"你爸说什么？"
　　"他问你喜欢吃的菜。"
　　"我喜欢吃什么？不对！你怎么不过问我。"
　　他颔首浅笑，没有回答。那个样子像极了他的父亲。
　　他又一次帮我做了决定。从生活中的小细节我发现张康维比我还细腻。他很擅长观察一个人的细节，以此来形成对整个人的了解。他内心的自信在微微上扬的嘴角处表现的淋漓尽致。然而，我知道他从来没有错过。或许这对于一个普通的小女生来说是体贴，是关爱。而我更多的是害怕。即将成为一名心理咨询师的我总是习惯于在细枝末节处发现人性的弱点。而他却同样的在看着我，甚至比我还细腻。如同□□。这样使我害怕。一种角色转换后的不适应。没有人喜欢透明的像玻璃。
　　张康维的父亲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拎着半只鸡，一袋蘑菇，一袋毛豆，还有一些其他的菜和佐料。
　　"我爸回来了。你赶快去吧。"
　　我走到门口，停住脚步，深吸一口气，回头看看张康维，迎接我的是一个带着笑容的点头。
　　就把这次当成是一次锻炼的机会。心理咨询师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学会和不同的人聊天。
　　"来了。"语气还是带着一股严肃劲，但是气场变的柔和了。
　　"叔叔，我们现在怎么开始？"
　　"我先洗鸡肉，你洗蘑菇和其它的。"
　　张康维的父亲做事很有条理，每一步的目的和要求都很明确，是一个典型的理科生的思维方式。
　　"你阿姨和你一一样，也喜欢吃鸡肉。不过是烟熏鸡肉。先放辣椒，大蒜，姜在沸油里爆炒，再放烟熏鸡肉块。"他停下来，很回味的笑笑，接着说："后来，怀孕了，就很少吃这种食物了。"
　　"她一定很爱阿维吧。"
　　"是的。本来想给阿维生个小弟弟或者是小妹妹的。"他很重的叹了一口气。嘴里吐出来的气体都显得格外的承重。
　　"这火调多大呀，叔叔？"我知道这种时候，在长辈面前最好的方式就是通过转移注意力来缓解气氛。
　　"文火慢炖。"他转头耐人寻味的看看我。"阿维的眼睛很像你阿姨。炯炯有神。每次我看到他，就会想起她。"
　　"阿姨一定很漂亮吧。"
　　"对。但是她很高傲，说话直接，只有我降得住她。这是她说的。我们那时候，可不像你们现在，喜欢就表白，就算是失败依然不放弃。天天死缠烂打。我们那时候，先是眉目传情，然后书信往来，最后才是表白。拒绝了很少会有死缠烂打的。都是有文化的知识分子，要面子。"
　　"我爸也是这么说的。"
　　"哈哈。现在不同了。时代变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啰。"
　　"所以，您的父亲没有向你提过再婚吗？"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准备了几个不同的问法。为的是不要太过冒昧了。
　　"一生一世一双人，半醉半醒半浮生。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我答应了她只爱她一个人。"
　　"这么多年了。您还是那么爱阿姨吗？"
　　"是。不说这些了。"他停顿了好长一会儿才接着说，"你去叫阿维出来剥毛豆。她说你很喜欢吃。"
　　"好。"
　　爱一个人能够持续多久？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爱情荷尔蒙最长能持续三年。他们之间已经不是简单的生物化学物质能够解释的。一个人可能在喝了孟婆汤之后忘记了前世今生，进入下一个轮回，而另一个人还在花花世界里守护着他们之间的爱情结晶。是什么样的爱情力量维持着他的这份纯情？我不知道。应用心理学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或许在叔叔的心里阿姨从来都没有离开。无论在，或者不在。爱就在那里。不消不长。纵使阴阳分隔，纵使空间倒错，时间逆流，万物消泯。
　　吃晚饭时，我重新认真的审视张康维的父亲。不带着任何个人的情感。他的眼神是不是的流过张康维的侧脸。他应该是看到了阿姨年轻时的样子。也许叔叔在失去挚爱之后，把那份爱转移了。他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爱张康维。张康维一个人的健康成长包含更多的是叔叔对爱妻的思念和不舍。这不是心理学上的畸形□□之恋，而是巨大悲痛之后的一种自我疗伤。他爱护着他的儿子，也是在爱护着他和妻子的爱情诺言。这份诺言会延续着他儿子的一生。因为无形的爱是不会在时间的流逝里消失的。
　　在我离开的时候，叔叔轻轻的对我说你阿姨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我想他是在告诉我这就是他没有再婚的原因。
　　我想起我的老师讲过的一个案例。有一对老夫老妻，都是高级知识分子。老头子过世后。老太太在送别老头子的遗体之后，生活没有发生丝毫的变化。如同老头子还在一样。每天给老伴盛着饭，时不时聊聊家常。而旁人看到这种场景不禁汗毛竖立。我的老师没有对老太太进行心理上的疏导。而是选择不作为。张康维的父亲没有到这张地步。但是在他的心理阿姨也同样没有离开。一直生活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看着他们的阿维逐渐的长大，由一个穿着开裆裤的毛头小子，转变成一个满脸胡茬的有为青年。
　　张康维送我到宿舍楼下，我紧紧的抱着他。
　　"他不是不爱你。而是爱得太深了。"
　　"真的？"他看着我的眼神带着不相信和渴望。
　　"他说你的眼睛像你母亲一样有神。每当看到你的眼睛他都会想起她。他把对你母亲的爱和对你的爱都加在你的身上。双重厚重的爱是他无法驾驭的，也是你无法承受的。"
　　"谢谢。"
　　我在他的脸上找不到我所期待的任何表情。感动，愧疚，自惭，难过，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嚎啕大哭，或者是抑郁阴沉。没有。我找不到我想要的表情。他只是很沉默的看着我。比以前更加寂静眼神。
　　"晚安。"他说。一如往常。
　　"路上小心。"
　　晚上，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你还好吧？"我发微信问他。
　　"没事。"
　　还是一样。我开始看不透张康维了。我一直以为我很清楚这个男人。他的骄傲，他的软弱，他的过往，他的生活。和他在一起这么久，我以为我已经完全了解了他。他的每一个情绪反应都在我的意料之中。现在，我对他完全失去了控制。我以为他会很难过像他第一次在心理咨询室那样。现在，我明白了——你永远不可能真正的了解一个人。
　　舒依成功的获得了保送生的名额。刘瑶打电话来说想给她好好庆祝一番。她婉言拒绝了。她说读研并不能代表什么，只是人生十字路口上的一次选择。等将来有一天，她真正成功了。她才想要大大的庆祝一次，向世界宣告她可以。舒依没有因为保研了二停下学习，好好放松。反而更加努力。天天单词不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