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照相思》琉璃儿

47、四 半真半假半生缘（十二）

　　原本该是安宁的晚上，如今宫内却灯火通明。
　　大殿之内，气氛凝重。北辰身穿明黄色龙袍坐着，在他左侧身旁站着的是许芳摇，而清月则站立在他的右侧。
　　三人之下，已泪流满面发髻散去的宁妃跪在殿内，低低抽泣。许芳摇和清月见其丧子，心下不免也难受，尤其是清月，白日里还为这活泼可爱的孩子擦拭过脸颊，似手中的余温还在，但人已冰冷，她的目光扫视如今以此站立在两侧的嫔妃，此刻这群脸上均流露出忧伤之感，但清月心中却怀疑她们脸上的忧伤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到底又是谁为了一己私欲害死了只有七八岁的尹荀。
　　突然间，宁妃朝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响头，打破了殿内的平静，而后抬起头来，任凭额上鲜血直流，向北辰大呼道：“陛下！请您替荀儿做主啊！”
　　北辰遭受丧子之痛，心下也十分难受。他知道朝堂争权后宫争宠实属平常，但是如今丧命沦为权利牺牲品的却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叫他如何不悲伤。清月侧眼低头看着坐着的北辰，只见他英眉微蹙，对侍奉在旁的贴身太监说道：“去抚宁妃起身吧！”

　　“不！”宁妃甩开上前将欲扶起她的太监，从地上踉跄地站起来，指着清月说道：“陛下，是她杀了我儿，陛下您快把她处死，替我们的儿子报仇雪恨！”
　　“宁妃丧子伤心过度，谨之护送宁妃回宫休息吧。”这一次，北辰直接让谨之护送宁妃回去。宁妃亦是明白北辰的意思，眼中难以掩盖决绝之意，直直盯着清月大笑道：“贱妃误国，谋害皇嗣，陛下你为何一直要维护她！”
　　自方才太监到蓬莱阁传话时，清月已经知晓宁妃指认她为杀害七皇子凶手一事了。宁妃之所以一口咬定清月为凶手，是因为尹荀的伤在脸颊，尹荀身亡后脸颊肿起泛黑，这让尹荀身边的宫女想到今日在蓬莱阁前清月为尹荀擦拭的一幕。
　　北辰听到宁妃如此大吼，而后殿内各嫔妃也忍不住低声议论，倏地从龙椅上站起来，拍案而道：“荀儿之死，朕自会查明真相，绝不会放过杀害荀儿的真凶。”
　　饶是北辰如此喝道，方才还在低声议论的嫔妃都闭上嘴巴，唯有站在这群嫔妃之首的德妃庄氏站了出来，扶住被北辰喝道在地的宁妃，用她的手将宁妃两侧碎发挽在耳后，用手帕擦干宁妃脸上的血迹和泪痕，而后施礼对北辰说道：“陛下，宁妃妹妹经历丧子之痛，方才言语之上得罪了陛下，望陛下莫要怪罪。臣妾认为，皇嗣之死，理应严查，现如今所有证据证人都直向贵妃，为保公正，应先将贵妃收入按察司。”
　　北辰坐下不语，神色不怒自威，看向左侧的许芳摇，许芳摇会意，对下方的德妃说道：“清贵妃乃后宫中人，即使犯错，也应该先由本宫这位后宫之主审理。”
　　“皇后娘娘，谋害皇嗣，怕不止是后宫之事吧。”德妃却依旧不依不饶。
　　德妃虽不依不饶咬着清月不放，许芳摇却也不是省油的灯，否则也不能为北辰执掌后宫二十年。许芳摇嘴角一笑，语气虽温婉却又带着皇后的威仪，从北辰身旁缓缓走下，边走边道：“谋害皇嗣之罪，当诛九族。只是……”
　　待许芳摇走到德妃身旁，与她目光相对时，许芳摇话锋一转：“目前清贵妃只是有嫌疑，尚未定罪。在未定罪之前，她依旧是后宫之人，还是我大尹皇朝后宫之中皇后之下位份最尊贵之人，试问我大尹朝的贵妃，如果入按察司，这成何体统！”
　　许芳摇一拂袖后转身朝北辰施礼说道：“陛下，臣妾有一提议。”
　　“说。”北辰与许芳摇相视一眼后道。
　　“清贵妃有嫌疑，但是她乃我后宫嫔妃，所以臣妾认为，应先将清贵妃禁足于蓬莱阁，待事情查明后方接触禁足。陛下以为如何？”
　　德妃还欲再说话，可是北辰当先开口：“就按皇后提议办。谨之，安排大寒音观的人收好蓬莱阁，在真相查明之前，除了朕和皇后外，谁也不得进入蓬莱阁。”
　　“陛下，臣妾还有一事要说！”德妃继续道。
　　“陛下，臣妾也还有一事要说！”德妃的话，再度被许芳摇打断。
　　许芳摇不顾德妃投来愤恨的目光，缓缓开口道：“臣妾自请禁足于中宫。”
　　“皇后所谓何意？”
　　“陛下圣明，自会查清七皇子之死的真相。芳摇作为中宫之主，对于妃嫔日常所用的绢帛等物资，都由臣妾统一发放。如今七皇子死于中毒，而所谓的毒又被宫女一口咬定来自于清贵妃所用的手帕，追根到底，这条手帕是在蓬莱阁上便染毒了，抑或是在分赐给各嫔妃的过程中被下毒，还有待查明。但是无论怎么说，都是臣妾的失职，在发放绢帛的时候未好好检查。而且这些手帕是由臣妾亲手分派发放下去的，臣妾也是有下毒的嫌疑，为保此事能早日真相大白，臣妾自请禁足，以示清白。”言罢，许芳摇朝北辰施一跪拜礼。

　　这时候，清月算是看清楚这件事了。方才德妃想说而未说的话，已经被许芳摇先说了。这次的事情纯属陷害，清月可以确定其中一个始作俑者便是在下方不依不饶看似只是为宁妃争取公道的德妃，她知道这位德妃应该算是在后宫之中势力仅次于许芳摇之下的妃子，其父便是镇守边疆的大将庄藩。德妃的目的，应该是想接宁妃之手除去许芳摇，只是不知道为何机缘巧合，那天的风筝掉落在蓬莱阁，引七皇子来到蓬莱阁。于是德妃便将计就计想要借此除去自己，同时将脏水泼向许芳摇。
　　只是，此时许芳摇磊落道出自请禁足，反倒让人相信她的清白，所谓的身正不怕影子斜也就是这个缘故。
　　从进殿后便一直未发一言的清月，此时在北辰的身旁跪拜道：“陛下，既然有证人指正清月有杀害七皇子之嫌，清月愿禁足于蓬莱阁，直到真相大白。而方才皇后娘娘所言，让清月也想到了一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北辰示意道。
　　“七皇子身边的宫女一口咬定，七皇子是死于手帕上的奇毒。清月好奇，为何大家都执着于手帕的出处，而非手帕上毒药的来源呢？据太医所说，杀害七皇子之毒来自民间，那么臣妾认为，这段时间内后宫之中有与宫外联系者，都需要一一彻查。”言罢，清月侧眼望向下方的德妃，终于捕捉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一丝惶恐。

　　而后的半个月时间里，清月被禁足在蓬莱阁，生活与往常无异。
　　自那日从殿内出来，清月便想，这偌大的皇宫有几人的心依旧纯净。七皇子之死，是单单由德妃一手操控，还是宁妃也加入其中，如果宁妃也参合其中，那么平日里所见温婉的宁妃竟然以牺牲自己儿子为代价绊倒皇后，这样的话实在太可怕了。
　　清月坐在窗边床榻上，看着窗外细雨纷飞。这些日子，她料想北辰处理七皇子之事以及在那边关蠢蠢欲动的庄藩之事，应该是挺忙的。正当看着外面细雨，将欲昏睡时，北辰的贴身太监传来了解除禁足的圣旨。
　　对于还自己和许芳摇清白之事，清月从未怀疑过，她知道北辰定能办到。相信许芳摇当日也是这般认为，才敢在殿内自道嫌疑自请禁足。
　　原本的睡意全无，清月从榻上坐起来，看着宣旨后离去的大监，她明白了，北辰是去了许芳摇宫里了。
　　那日殿内，她也亲眼看到北辰与许芳摇相视一眼，二人便有了默契。想来民间传言陛下皇后龙凤呈祥举案齐眉之说，也并非空穴来风。

　　这事情过去后，后宫恢复平静了三个月。被查明毒害七皇子的德妃以及欲叛乱的庄家自然得到了应得的惩罚，而丧子的宁妃因悲伤过度得了失心疯症，终日疯癫，依旧以为是清月杀了尹荀，嚷着要杀了清月为儿子报仇。
　　渐渐地，后宫之中也少了宁妃的身影。宁妃疯癫不幸落水而亡，在她出殡之日，前来吊念的却只有清月和许芳摇二人，面对眼前的白藩，二人心中难免有种悲凉的感觉。
　　这便是后宫。
　　所幸，这时候传来了一个让清月倍感暖心的消息——她的师弟，梵笙入宫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