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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上) ...

  •   第四章

      早晨 —— 医生问诊 —— 可怕的建议

      晨光普照大地,一扫夜晚那沉重阴影所带来的无力感。黑暗中所发生的一切似乎不过是梦幻。随着光线渐渐转亮,人们的精神也跟着振作起来。

      必定有什么物理上的理由能彻底解释这种现象——这种明显而普遍的现象:阳光似乎能完全改变整个大气的构造,所以当人们呼吸这种改造后的空气,我们的精神也因此而发生改变。

      唯有如此我们才能解释,当温暖的日光渐渐笼罩了看护着妹妹的亨利•班纳伍斯,他会感到自己的精神状态发生了变化。这种精神变化强烈的程度,在他的一生中,恐怕也是少有的。

      他的守护非常完美,没有遭到任何打扰。一切都极为静默,甚至,静默得有些像是被置放在永恒的墓穴里。

      在夜晚还未离去的时候,他所能见的只有架上一支蜡烛所带来的微光,它太过细小,无法穿破晨曦,只是指出周围事物朦朦胧胧的轮廓。万千的艰难思绪和奇思怪想,就在这样昏暗的烛光下得到发酵,搅动在亨利的胸腔里。

      他紧盯着那张纸板上的肖像画看了又看,次数之多,以至于到了后来,只要将视线扫过这张画作,强烈的不快和恐惧就会爬过他的身体。

      他试图控制自己不再去看它,却发现自己根本坐不到;而后,他索性放弃了努力,干脆直视着这张肖像——或许,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他还为此调整了椅子的角度,令自己可以面对画作,又在画的附近放了蜡烛,让苍白的烛光将整个画布打亮。然后,他坐了下来,屈从于内心的矛盾挣扎和不快感受,直到晨光熹微,烛火渐渐变得微弱而模糊。

      尽管他已放任自己的想象尽情奔驰,从而试图找到哪怕一点点暗示,可以对这整个事件加以解释,但这一切都像是被神秘深奥的阴翳缠绕笼罩,令他最终一无所获。

      奇怪的是,亨利总觉得肖像画的双眼也盯着自己——充满了生命似的,就好像这双眼睛的主人正竭力想要了解亨利口中不住的喃喃自语所倾吐出的秘密。这张肖像画绘制得太过精美、太过逼真,以至于当人在注视着它的时候,它的双眼也仿佛在追着人转动似的。

      “我得移开它。”亨利自言自语,“我现在就想动手。不过它似乎是直接画在板上的,要是移动的话,恐怕就得吵醒弗洛拉了。”

      他起身又检查了一番,确定要移开这张画,得请个工人用专门的工具才成。

      “没错,也许我可以现在就直接毁了这张画,不过破坏这么罕见的画作实有点可惜。当然,不管怎么说,我得把它移到别处去。”

      然后,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另他不由得嘲笑起自己的多此一举:显然,在经历了这些恐怖的事情之后,弗洛拉未必愿意继续留在这房间里。

      “就留它在这里吧。”亨利思忖道,“我可以在门上加上锁,这样它就困扰不了任何人了。”

      日光上升得极为迅速,当亨利想起要将窗帘拉上以免光线直射弗洛拉的脸时,她自己醒了过来。

      “救命——救命!!!”她高喊起来,而亨利立刻站到了她的床边。

      “别怕,弗洛拉——你是安全的。”

      “我现在在哪?”她问道。

      “什么?亲爱的,你问什么?”

      “那个怪物……我究竟干了什么才会遇到这种事情!”

      “别想太多,弗洛拉。”

      “我忍不住……我的大脑像是被火在灼烧!几千双异样的眼睛正在盯着我!!!”

      “上帝啊,她在咆哮……”亨利对自己说。

      “听——你听——听!他乘着风暴的羽翼而来!那最恐怖的——恐怖的恶魔!”

      亨利轻轻地摇了铃,让铃声传入住在隔壁的母亲耳中,几分钟后,她就站在了室内。

      “她醒了,”亨利对他母亲说,“但是有些歇斯底里。似乎我在这儿会让她更滔滔不绝。看在上帝的份上,妈妈,安慰安慰她,让她平静下来。”

      “当然,亨利——我会的。”

      “还有,如果你能让她尽快从这房间搬出去,我想她可能会恢复得更快。”

      “没错。——哦,亨利,告诉我那东西究竟是什么?那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的各种猜想多得简直能填满一片大海,我下不了任何结论。马齐达勒先生人在哪儿?”

      “在他自己的房里。”

      “那么我过去和他商量。”

      亨利快步向马齐达勒的房间走去。经过走廊时,窗外的自然吸引了他的目光。

      一如往常,恐怖的暴风雨过去后,净化后的空气清新而富有生气。前一天那种阴晦的气候、凝聚在空气中的沉闷,全都被一扫而光。

      早晨的太阳闪耀出灿烂的光辉,每棵树木、每个枝头似乎都有鸟儿在欢唱,多么愉悦,多么精神,多么健康的早晨!这景象给亨利极大的鼓舞,让他暂时不再为前日晚上所发生的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而忧愁:是的,这不过是桩坏运气带来的普通小事故,在班纳伍斯这样的家族里时有发生,就像其他大家族一样。虽然是想这样安慰自己,但亨利的心中,始终被某种隐隐约约感受得到,但却说不出名字的恐怖困扰着,排解不了情绪。

      当他看到马齐达勒时,他已起身换好了衣服,然后显然地陷在自己的沉思里。看到亨利时,马齐达勒问道:“弗洛拉醒了,我猜?”

      “对,但她情绪很不稳定。”

      “我想是因为她太虚弱。”

      “太虚弱?怎么会?她正值青春年华,从未经历过病痛,她的双颊一直透着健康与青春的华彩,只是过了一个晚上,她就会变得如此虚弱?”

      “亨利……”马齐达勒悲伤地说道,“坐下,亨利。你知道,我不是个迷信的人。”

      “当然。”

      “此外,终我一生,从未遇到过像昨天晚上那样的事情。”

      “然后?”

      “我有一个可怕的结论,它在我脑海里盘踞,让我不得不信服——尽管要是在昨日的这个时辰听见它,我一定会轻蔑地笑出来。”

      “是。”

      “没错,就是这样。别告诉任何人我接下来要对你说的话。就让它成为我俩之间的秘密,亨利•班纳伍斯。”

      “我……我不太明白……”

      “答应我。”

      “什么——什么?”

      “答应我你不会对任何人转述我的想法。”

      “我答应您。”

      “以你的荣誉起誓。”

      “以我的荣誉,我发誓。”

      马齐达勒站起身到门边,打开房门往外张望了一下,确定门外没有人会偷听自己的谈话。然后他走回房内,拖过椅子靠近亨利坐下,开口说:“亨利,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怪异而恐怖的异端传闻,是说在一些国家里游荡着某种长生不死的怪物。”

      “不会死!”

      “永远不会。或者这么说吧,亨利,你是否听说过——那个——我有些害怕说出那个名词。”

      “说吧!看在上帝的份上。说给我听。”

      “——吸血鬼!”

      亨利跳了起来,全身战抖,大颗大颗的汗滴聚集在他的眉头。他声音嘶哑地重复:“吸血鬼!”

      “是的。以人类的鲜血维持自己的存在;无需像人类一般进食、喝水——吸血鬼。”

      亨利重重地落回了他的椅子里,然后,发出一声剧烈而且痛苦的呻吟。

      “我也想呻吟。”马齐达勒说,“说实话我完全迷茫了,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思考。”

      “全能的上帝——上帝!”

      “亨利,我求你,也许别太把这个想法当回事比较好。”

      亨利又站起来,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脑袋:“不,天哪,看在上帝的份上,我才不会轻易相信这么荒谬的事情!”

      “我赞成你的意见,亨利;如果可能的话,我也不愿多想——这太可怕了。我只能把我想到的告诉你,我想你曾经也听到过类似的迷信。”

      “是的——是的!”

      “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难道你从未想到过这种可能性?”

      “没有——绝没有!马齐达勒。这——这太吓人了,我根本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过。啊!弗洛拉。弗洛拉,万一你要是也想到了这个……”

      “千万别给她类似的暗示,亨利。我绝不会对她说起这事。”

      “我也——我也一样!全能的上帝!我该想到的,这种可能性……不不,这绝不可能,我绝不相信!”

      “我也不相信。”

      “绝不。仁慈的天主,我不信!”

      “亨利,把这个弗洛拉被吸血鬼袭击的猜测忘了吧,然后让我们坐下来,好好想想该怎么解释这事——要是可能的话。”

      “我——我现在头脑里乱极了。”

      “呐,我们不如从这事本身入手,好好梳理一下事情的经过。要是能发现什么自然的解释,我想我们的灵魂也能因此而得到安宁。”

      “您的人生阅历要比我丰富许多,马齐达勒先生;看在上帝的份上,看在我们入土后的安宁份上,难道除了那个解释之外,您的心里就没有别的答案了吗?”

      “但是如你所见,我们的子弹上伤不了他;弗洛拉的头颈上还留着他的标志印记。”

      “不!别说这个!不,我请求您别再为那个阴郁而恐怖的传说增添证据了!马齐达勒先生!”

      “你知道,亨利,我对你一直很坦率,”马齐达勒说道,“圣父在上!”

      他从喉咙里挤出那几个字眼,声音因为伤痛而显得支离破碎。然后,他转过身,想要在亨利面前隐藏起自己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马齐达勒……”亨利呼唤了他的名字,然后是一段沉默,“今晚我会坐在我的妹妹身边,看守她。”

      “对——对。”

      “也许我们有机会在那家伙再出现时逮到他。”

      “不,我不愿意去想这个:我不想再面对那样超自然的入侵者,亨利。不过我会和你一起守护她的。”

      “那太感谢了。还有,您和我刚才所谈的这些内容,请千万别和乔治说,他的情绪太容易受到影响,这种可怕的推测简直能要了他的小命。”

      “那是当然。我会保持沉默的。记得给你的妹妹换个房间,现在的这个卧室对她来说,恐怕只是无数恐怖回忆而已。”

      “是的,您说的对。还有那张肖像,它和那个入侵者实在太像!”

      “没错。你觉得把它移开比较好吗?”

      “不。我本是打算移开的,但它事实上是画在木版上,嵌在墙里的,我又不想毁了它。就让它留在那里吧,反正,我相信那房间日后也不会再被使用了。”

      “你说的对。”

      “谁来了?我听到了脚步声。”

      正在此时,响起了敲门声。获得了进入的许可后,乔治走了进来。他看上去苍白得病态,太阳升起之前的遭遇在他的脸上和精神上都留下了印记。

      “我敢肯定,我会因为接下来的话受到你们的责备,但我忍不住——要是再让我把它藏在心里,我一定会垮的。”

      “上帝!乔治,你要说什么?”马齐达勒问。

      “说出来吧!”亨利也说。

      “我认真思考了这件事情的各种解释,最终我得出的结论却是最不可知的迷信:你们听说过‘吸血鬼’吗?”

      亨利发出了一声叹息,马齐达勒则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我是说,‘吸血鬼’,”将他们的表现误会成不理解,乔治又进一步说明,“那是种可怕的非人类存在,而我们可怜的弗洛拉就是被这样的家伙袭击了!我简直都要被这事给逼疯了!”

      说着他坐了下来,双手捂脸,发出低沉连绵的啜泣。

      “乔治,”亨利试图安抚他,“镇定下来,乔治。然后听我说。”

      “是的,我在听。”

      “听着,亨利,你不是这屋里唯一一个有这种想法的人。”

      “不是?”

      “对,还有马齐达勒先生。”

      “老天!”

      “他刚和我说了,但因为这个假设太可怕,我俩一致同意否认这种可能性。”

      “否认?”

      “是的,乔治。”

      “但是——但是……”

      “嘘,嘘!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想说即使我们否认,但事实就是事实。可是这个结论太过于疯狂,若是承认的话,我觉得我们会疯掉。”

      “那你打算怎么办?”

      “让这个结论就留在我们心里,至少,绝不能传任何一个字眼到弗洛拉的耳朵里。”

      “她听说过吸血鬼吗?”

      “我从未听她提起过她读的那些书里有说到这个的。但是,假如她曾读到过,至少,我们得留心控制氛围,别让她往那方向去想。”

      “上帝保佑她不知道!”

      “上帝保佑。乔治。”亨利说,“今晚我和马齐达勒先生会一起给弗洛拉守夜。”

      “我也可以参加吗?”

      “你的健康状况,亲爱的乔治,我恐怕你没法加入。也许你该好好休息,这样万一发生紧急事件,你也可以帮上忙。”

      “那一切听从你的安排,哥哥。可是,马齐达勒先生,我知道我就像根脆弱的芦苇,这事简直能要了我的命。我不得不承认,我被吓到了,就像我那可怜的妹妹,亲爱的弗洛拉,我也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入睡了。”

      “别这么说,乔治,”马齐达勒说,“你得连你母亲的份一起坚强起来。你知道她一向担心你,所以,作为认识她多年了的老友,请允许我恳求你振作,至少,不要在她面前露出你刚才的软弱。”

      “我这辈子就这一次,”乔治的声音听起来很是伤感,“为了亲爱的母亲,我得要做个虚伪的人,把自己的想法藏起来。”

      “我们只能这样。”亨利说,“我们的动机将原谅我们的欺骗行为,乔治,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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