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渠月明》衣露深

65、记忆苏醒（上）

　　仔细算算李丛南已经在薛家呆了很长时间了，苏映雪和茗悠商量着这几日去薛家把他接回来。但是两人去了薛家，薛老太太却告诉她们李丛南已经和薛家的小孩一起被总理安排进了学堂。

　　虽说是为了丛南好，但是苏映雪仍旧觉得他年纪尚幼。她把自己的想法与薛老太太说了，老太太倒笑着直说他很聪明，又比同龄的孩子沉稳，去了学堂也不用担心跟不上，还说先生这几日都夸了他好多次了。苏映雪这才放下心，陪着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才告辞出来。

　　茗悠见苏映雪看着车窗外发呆，以为她还在为李丛南的事闷闷不乐，又瞧见前巍峨的高楼，提议道：“不如我们中午去海云阁吃饭罢？”

　　苏映雪也往前面看了一眼，“好啊，好像我们很久没去了罢。”茗悠笑着跟司机吩咐，“前面右拐去海云阁。”又看着苏映雪，“嗯，可不是很久了，前段时间街面上乱哄哄的，特别是云熙路这一带，我哪敢带你过来。”

　　苏映雪看着路上行人穿梭，两旁的商铺生意依旧红火，遥想到东北的战火连天，悠悠开口：“义深怎么也没个电话，我只是看报纸上说战事告捷，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

　　看着车子平稳停在海云阁门口，茗悠打开右侧车门笑说：“四少肯定是要给你一个惊喜，我听薛总理他们说不出几日大军就要凯旋了。”苏映雪也释然一笑，低头下了车。

　　苏映雪抬眼看了一眼墙上的西洋钟一眼，才十一点，而大厅里已经宾客满座。大厅的经理一眼瞥见苏映雪进门就立刻笑着迎上来，弯了弯身，“太太好，三小姐好，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还是去江南包吗？”

　　苏映雪含笑点头，“难为你总为我们留着包厢。”那经理忙笑道：“应该的，夫人和小姐能来我们这，也是我们的荣幸。”说着走在前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苏映雪只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目光环视一周，大厅里的客人都各自说着话，没有人看向这里。苏映雪心中奇怪，为什么总觉得有人在看她，从一进门开始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苏映雪只能一路压着心中的疑惑跟着茗悠进了包厢。

　　吃饭的时候苏映雪总是心不在焉，茗悠也瞧出来了，为了活跃气氛连着说了好几个笑话，逗得苏映雪忍俊不禁。她瞪着茗悠，“你在学校肯定很受欢迎吧，我的三小姐。你插科打挥的本领可是一流。”茗悠愁着脸，“受欢迎的女孩是什么样，你是没见过，她们哪需要像我这样逗笑。人家只要往那优雅的一坐，自然就有一群男生围上来充当我这个逗笑的角色了。”说罢还装出一副愁眉苦脸的神情。

　　苏映雪嗤嗤笑道：“你牙尖嘴利的辩白也是一流。”茗悠这才忍不住哈哈笑了。说笑间，两人已经吃的饱了。苏映雪拿起餐巾擦拭完嘴角，看着桌上的点心道：“我们带些点心回去罢，春雨最爱吃这个了。”茗悠一笑，“哎，你房里的丫头就是命好。”苏映雪笑了一下，扭头让服务员去厨房打包点心。

　　提着点心盒子走出来，穿过喧哗的大厅，苏映雪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又袭来，她顿住脚步。这一次视线扫过去，就看到窗户旁边的沙发上坐着的年轻男子正看着她，他头发理的极端，眉目俊朗。茗悠也停下来顺着苏映雪的目光看过去，看到那年轻男子，愣了愣。这时，一名服务员走过来，礼貌地躬身，“夫人、小姐，六爷想请两位喝杯咖啡。”

　　苏映雪听了这话又抬眼看过去，年轻男子品了一口咖啡，抬头对她明朗一笑。苏映雪注意到他身后站着的精壮保镖，一身黑西服目不斜视。苏映雪不露声色的问茗悠，“你认识他吗？”

　　茗悠没有回答，拉起苏映雪的手，对服务员道：“非常抱歉，今日家中有事不便久坐，不过，请替我转告，我们谢谢六爷的好意。”说罢礼貌的冲那年轻男子点头一笑，就拉着苏映雪快速穿过大厅走出去。

　　待车子发动，平稳驶出云熙路。茗悠才开口，“我不认识他，但是听服务员喊他六爷，应该是青帮的苏六爷没错了。”苏映雪一愣，“青帮，就是以丽都老板江老爷为首的那个□□？”茗悠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以为她害怕，就安慰道：“嗯，不用担心，他们虽然是□□，在绥北也是极其讲原则的，做事极有分寸。再说政客的家眷，他们也是不敢惹的。”

　　苏映雪到嘴边的话只得压了下去，其实她只是疑惑，为什么那个笑容让他觉得十分熟悉？而且她也记起，这个年轻男人就是上次在海云阁门口躲雨的时候遇到的那个，当时他似乎还喊了她一句什么？

　　又听茗悠的声音：“这个苏六爷的势力也是前几年才在青帮崛起，碰巧他有一个妹妹和我在一个学校，有时候远远看见过几回，只是没留心罢了。”茗悠话音刚落，车子正驶过丽都门口，她望着车窗外“咦”了一声，苏映雪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几个衣着华丽富贵的人站在丽都门口，最前面一个发了福的中年男人正握着一位身姿婀娜女子的手，一脸涎笑的说着什么。只是这两个人苏映雪都不认识，又回头看茗悠，她正狠狠瞪着那名女子，开口命令司机：“先停一会儿！”

　　苏映雪心中疑惑又看过去，那个身材臃肿的中年男人已经上了车，那女子也转过身来，肤色如雪，一双丹凤眼妩媚风流，长长的卷发拢到一边，一身火红色修身晚礼服勾勒出身材性感的曲线。茗悠轻蔑的说：“这个寡妇，真是厚颜无耻，亏得四少还……”苏映雪听到她提起李义深便收回视线看她，茗悠被她看得一愣，立刻住了嘴。

　　苏映雪命令司机开车，又问茗悠：“李义深也认得这个女人？”茗悠愣了一下，打着哈哈说：“绥北有钱有势的男人有几个是她不认识的。”苏映雪见她言辞闪烁，想了想只问：“她是丽都的交际花吗？”

　　茗悠露出鄙夷的神情，冷笑道：“她要是交际花，我还不觉得她让人嫌恶。她只是个寡妇，她丈夫就是锦祥绸缎庄的老板戚老爷。听人说，她是戚老爷收养的义妹，后来不知怎么做了老爷的填房。成亲没几天，戚老爷就在南方遭遇劫匪死了。戚老爷一死，她就立刻赶走了戚家少爷，掌管了绸缎庄。”

　　苏映雪疑惑道：“既然掌管了绸缎庄，怎么又会出现在丽都这种地方？”茗悠不屑道：“耐不住寂寞呗，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

　　因各自心中都装着事儿，茗悠和苏映雪打了声招呼就上楼回自己房间休息了。苏映雪站了一会儿就见苏棋端着盘子从后院走过来，她见了苏映雪微微一笑停在楼梯旁边。让苏映雪先行上了楼，她才跟着上台阶。

　　“春雨那个丫头又偷懒了，我看这段日子都是你煎药端过来。”苏映雪将点心盒子放在一边。苏棋只轻轻放下盘子，好奇的瞅了一眼那点心盒子，苏映雪看到了笑说：“海云阁的榴莲酥，你拿去与春雨她们一起吃罢。”说着笑着走过来，端起药碗慢慢喝了，放下碗的时候眉毛都拧成一团了，“为什么这药是越来越苦了。”

　　苏棋微微一笑，从荷包里拿出一个纸包的小包裹递给她。苏映雪愣了一下接过来，打开一看神色惊喜道：“是糖炒山楂。”说着已经迫不及待的捻了一个送入口中，熟悉的微酸带甜的味道让苏映雪满足的笑，“真好吃。”

　　但是，吃着吃着，苏映雪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了直到面色凝肃，她轻轻吐出山楂胡。只愣愣捏着手里的包裹若有所思，半晌才抬头看了苏棋一眼，淡淡道：“你先下去吧。”苏棋神色自若仿佛丝毫未察觉出异样，弯了腰走了出去。

　　自从知道苏映雪的药的成分，苏棋就日日守在厨房换药，起先春雨也会过去看，次数多了她也就直接将事情交给苏棋了。苏棋在府上呆了一个月，府里上上下下见她忠厚老实且眼明手快，也都对她和善起来，平时出门也方便了很多。

　　而苏映雪这边，自从她换了药之后，能明显感觉到苏映雪的变化。不仅记事清楚很多，行为谈吐，甚至口味爱好都一点点有了原来的样子。苏棋也在整理书房的时候费心找出一些她以前常看的书，挑出来搁在能引起她注意的地方。虽然她的心情很迫切，可是她不得不一步一步慢慢来，整日相对，却不能开诚布公，她很难受。

　　桌上放着已经打开的纸包裹，一个吃了一半的山楂，苏映雪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书，这本医书她已经看了两天了，越看越心惊。就好像，这本书她曾经熟读过一样，再一次看，心底的句子总会跳出来。

　　苏映雪轻轻揉着太阳穴，随手丢了书，视线从那一本本书上掠过，最后停留在那一包山楂上——苏棋，这个名字跳出来吓了她一跳，仿佛这些谜团和苏棋联系到一起就迎刃而解了，她嘴角微微一弯，站起身朝门外道：“春雨，喊苏棋过来。”

　　苏棋那时候正在后园教明秀绣一副牡丹花的图样，听到春雨过来说夫人叫她。她放下花绷子就跟着春雨去前院，春雨一边小声地告诉她：“夫人好像心情不好，不过你不用担心，夫人从来没责罚过我们，她问什么，你照实说就好。”苏棋胡乱点点头，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苏映雪发现了异样，还是想起了什么？

　　苏棋推开门进去的时候，苏映雪背对着她站在窗前，听到开门声也没有动。苏棋站了一会儿，苏映雪才回头看她，眸子澄若秋水，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堆书还有那包山楂说：“你需不需要解释一下？”瞧了苏棋一会儿，又补充说：“或者你其实是能说话的吧？”

　　苏棋一怔，没想到她并没记起来，但是却先发现了她的异常。苏棋心口突突直跳，这种情况下如果不能自圆其说，她怎么能继续在这里呆下去。犹豫半天才开口：“夫人，如果我说实话，您能信我吗？”是的，她选择说实话，因为不想欺骗，不想说更多的谎言。

　　苏映雪本意只想试探一下，竟然真的听见苏棋开口说话，不由一时愣住了，定定看着苏棋。苏棋直视苏映雪坦然道：“请夫人信我，或许我所做的一切，夫人现在不理解，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苏映雪动了动嘴角，却不知如何作答，明明并不熟悉，可是心却不自觉靠了过去。

　　苏棋慢慢从怀里掏出那枚玉佩，握在手里，又道:“夫人记得这个玉佩吗，我知道您也有一个，只要夫人肯信我，我迟早会给夫人一个交待，希望夫人给我时间。”苏映雪心中很多个念头闪过，但是一个也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