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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药的秘密(下) ...

  •   静静看着黄色的火苗在白色纸张边缘轻窜跳动,苏棋说不出心里的滋味,这确实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心思缜密的苏绣。但是那令人起疑的药香,就算是稍懂药理都能察觉,她竟然浑然未觉。是什么情况能让人将那段记忆抹得那样彻底?她失踪之后究竟经历了什么?

      苏棋正发愣,就听一阵军靴置地的脚步声传来,苏映雪看了她一眼:“别紧张,是督军回来了。”苏棋退到门边站着。

      门被打开,李义深走进来,一进屋目光就落在苏映雪身上,径直朝她走过去,在只有半步的距离停下来,温言道:“这几日忙得走不开,今日才得了闲能回家一趟。”苏映雪见他一身戎装,虽带着笑意,也难掩眼尾的一丝疲惫,向来十分讲究的他,下颚居然长了青色的胡茬。不由用手指轻轻触了一下,李义深嗤笑一声抓住她的手,一把搂住她。苏映雪侧头倒在他颈边轻轻笑了一声,蓦然看到门口站着的苏棋,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道:“你先出去罢。”

      这时李义深才发觉门口的苏棋,敛了笑容,视线淡淡扫了一眼,苏棋恭敬一弯身退了出去,随手带上门。李义深淡淡道:“谁招进来这么个没规矩的人?”苏映雪伸出胳膊搂着他的脖子,感觉到他呼出的温热气息,娇笑道:“是你夫人我。”

      李义深眼中已经有了笑意,仍旧绷着脸,“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苏映雪也不恼,反倒笑了,刚好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皓齿,声音也清脆悦耳。正笑着,忽然感觉一个略微干燥但火热的事物压上她的唇,苏映雪被这热度烫的心跳加快,睁着眼看他。正对上一双脉脉含情的桃花眼,乌亮的眸子仿佛能浸出水来。李义深似乎对她表现出来的镇定自持有些不满,唇上重了几分,开始辗转蹂躏,柔软的舌尖勾着她的。苏映雪开始觉得呼吸不畅,这突如其来不同往常的猛烈的热吻令她喘不过气。

      苏映雪轻轻后仰了一些,他却不依不饶跟上来,深呼吸到一半又被他炙热的唇堵住。苏映雪含糊不清的哼了一声,李义深轻了下来,只流连的在她柔软的唇上吮了一下才放开她。苏映雪倒在他怀里,瞬间被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包围着,她深吸一口气,“你真是……”感觉到他胸腔微微震动,就听他笑了一下,哑声说:“我想你了。”

      门外的苏棋仍旧傻傻站着,听着那一声声娇笑,心一点点沉下去。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走下楼。

      李义深抱起她轻轻放在床上,苏映雪仰面躺着,感觉到旁边陷了下去,李义深也挨着她躺下。静谧的午后,温热的风透过半开的纱窗吹进来,好一会儿也没听见李义深说话,苏映雪不禁扭头看过去。一眼看见他闭着眼安静的侧颜,领口的扣子敞开着露出雪白的衬衣,此时闭着眼,呼吸平稳。苏映雪轻轻喊了一声:“李义深,四少?”他依然安稳不动,原来早已经睡着了。

      苏映雪无耐的一笑,坐起身盯着他看,那双摄人魂魄的桃花眼已经闭上,眉头轻蹙,轻抿着唇,没了平日的神采和锋芒却恍然露出一丝脆弱。苏映雪看着他蹙起的眉,心里油然升起粘稠的苦痛,伸出手轻轻抚在他的眉尖。“抵御侵略,抗日救国,这些担子都太重了,你一定很累。”心疼的想,他不知几日没好好睡一觉了,得了空竟只想着回来看她。心中有一股暖流倾动,她抬手轻轻为他解开衣扣,缓缓扶起他半个身子帮他褪去了外套,又轻轻脱了军靴,把他的脚抬上床。这时,李义深翻了个身,侧过身去又安静下来。

      苏映雪轻手轻脚走出门,喊来张妈让她去厨房吩咐准备一些饭菜。她们平时晚饭吃的晚,现在吩咐是为李义深准备的。才刚吩咐完,徐副官已经急匆匆推门进来,看见苏映雪,他停下脚步弯着腰恭敬道:“夫人,督军在吗?”

      苏映雪点头,“在楼上,刚睡着,你有什么事吗?”

      徐副官听了踌躇了一下仍旧说:“有紧急情况要报告督军。”

      苏映雪见他抬脚就要上楼,不禁出声道:“十分紧急吗?”

      徐副官这几日都跟着督军在军机处熬夜,他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但是他神色严肃,哑声道:“日寇已经打到东三省了,昨夜非法入境,偷袭了我们的几处哨所,死伤惨重。”

      苏映雪神色一怔,楼上的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李义深拎着外套走出来,随手套上,一边下楼一边扣着扣子。走到苏映雪面前已经穿戴整齐,示意徐副官去门外等着,转身对苏映雪温言道:“今夜我们就要出发去东北了,你在家等我回来。”轻轻握着苏映雪的手,抬到唇边吻了一下,“如果要出门就多喊几个人,最好让茗悠陪着。”

      他下巴上的胡茬扎在苏映雪的手背上,苏映雪只觉得一股又热又涩的滋味顿时涌上心头。只是状似随意地说:“我胆子小着呢,我现在哪敢一个人出门,再说外面乌烟瘴气实在没趣,我也懒得出去。”

      李义深听了似乎舒了一口气,含笑道:“这样最好。我可是会打电话回来查岗,如果你撒谎,等着回来重重罚你。”说到后面,神色一整。

      苏映雪不想再让他挂心,此时只乖顺的点了点头,顺势回抱他一下,轻道:“放心去吧。”

      苏棋从前院回来一直默默发呆,任凭明秀说什么她都不理不睬,明秀以为她在前面出了差错挨了吵,也便不再说话。吃过晚饭,苏棋早早上床躺着,但是一直没睡着,只睁着眼。脑海中总想起督军与苏映雪亲热的那一幕,耳边仿佛还能听到苏映雪清脆的笑声。然后就不由自主的想到藤佑谨落寞的背影,沉寂无波的黑眸。

      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勉强睡着,但是明秀很早就醒了,她一起床苏棋就也醒了。昨夜想了一宿也没头绪,此时坐起身,只能告诉自己,她只要救出夫人就好,不管结果怎样,她都会尊重夫人的选择。可是心底还是有一个声音弱弱地说:如果夫人想起往事只能令她矛盾痛苦?你还要坚持唤醒夫人的记忆吗?

      苏棋一时只能闭了眼呆坐着,这时明秀跑进来,在门口望了她一眼,怯怯喊了声,“棋姐姐。”苏棋勉强笑笑,明秀又走进来问:“棋姐姐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跟明秀说说就好了,我妈妈说心里头有事压着会难受,找个人说出来就轻松了。”

      苏棋正犹豫,明秀一拍头嗫嚅道:“我忘了棋姐姐不会说话。”苏棋一愣,刚才差点脱口而出了,好险。被明秀这么一咋呼,苏棋反倒释然的笑了笑,穿衣起床。

      这日苏棋寻了机会去厨房,正看到厨房的小炉子上煨着一个药罐,腾腾冒着热气。正值午饭过后,众人都忙着收拾,也没注意她。苏棋走过去,轻轻拎起药罐倒了一碗药,刚倒完,就见春雨走了进来。

      苏棋比划着:我以为你有事耽搁了,还说来帮你端过去的。春雨感激地笑笑接过碗,“我今天好多了,对了,张妈正找你呢。”苏棋一愣,手上一滑,药罐掉落在地,“哗啦”一声裂开了,苏棋连连弯腰致歉,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地上的狼藉。春雨见她惊慌失措,只安慰道:“这味药已经是最后一道,你收拾干净就好了,我明天和张妈说再取一个药罐出来就好了。”

      厨房里的人见春雨这么说也没再注意苏棋,忙活完自己手上的事,三三两两出去了。有的去了后厢房睡午觉,有的婆子便在院子树下坐着,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一些东家长李家短的闲话。苏棋见厨房没什么人了,才用手指轻轻拨开药渣,挑了一些放在鼻端闻了闻,用绢子包好揣在身上,又收拾干净地上,神色自若走出去。

      苏棋穿过后花园大片的花圃,一边朝东面的角门走,待走进了就看见张妈站在门口等着。苏棋加快步子走过去,张妈见她过来了才挑开帘子进屋了。

      王管事正坐在桌子边手指灵活的拨动着算盘,桌面上摊开厚厚的账本。听见苏棋进来了,手上没停,“你们先等一会儿,我把前几日你在账房写字的钱算算清楚。”拨着算盘算了一会儿,才提笔在账册上写了几个字,拿起算盘轻轻一晃,上下珠子便整齐靠在边上。

      王管事拿了钥匙去了里间,过了一会儿才走出来,拿了一串铜钱给苏棋,“诺,都算清了。从今日起,你到夫人房里时候,月钱就重新算,到时候每个月月尾直接找张妈领就好。”

      苏棋点点头弯了弯身,张妈在一旁笑着跟王管事说了几句客气话就领着她走了。

      虽到了前院侍候,但是因一时腾不出屋子给她,她仍旧和明秀住在一起。白天去前院,苏映雪一早就和三小姐出门了,到了傍晚才回来,吃了饭就早早歇下了。苏棋也没能和她说上几句话,晚上回来又照例睡不着,身上藏着的药渣也没有法子送出去让人看看。

      又这样过了两日,这天苏映雪并没有出门,只在院子的秋千上坐着看书,苏棋和春雨站在两侧。苏映雪看书看了一会儿忽然问:“督军这几日有没有打电话过来?”春雨摇头,“没有,听外头的人说前方战事吃紧呢。”

      苏映雪应了一声又低头看书,就听春雨喊,“夫人。”苏映雪抬头,“怎么了?”春雨看了苏棋一眼,“苏棋有个表亲从乡下来绥北了,托人捎了口信想见她一面。”

      苏映雪微微笑,“什么时候的事?你可见着了?”春雨说:“是每次来府上送菜的张顺说的,说是进府的时候遇到一个男人在门口徘徊就问了句,才这么知道的,他还带了封信给苏棋。”

      苏棋从怀里掏出封信给苏映雪,苏映雪只看了信封上面的署名一眼,又退还给她,“你看仔细了,是不是你亲戚的字迹,如果是,你看什么时候方便就去见一面。”苏棋点头,又比划了一下,意思是想现在出去。苏映雪点头允了。苏棋却不走,拉了春雨一下,春雨为难的看了苏映雪一眼,“她人生地不熟,想让我和她一起去。”

      苏映雪笑了,“去吧,晚饭之前回来就好。”

      其实让春雨和她一起出来,不仅是为了打消府里对她的疑心,也为了防止再有人跟出来。两人上了黄包车,就直奔烟花胡同去了。等到了烟花胡同九号,苏棋上前敲门,院内想起一阵脚步声,门打开了。男子看见苏棋愣了一下,“妹妹,你来了,快进来。”说着又招呼春雨进门。

      三人进了屋子,男子为两人倒了茶,拉着苏棋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话。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道:“妹妹跟我进里屋来,你姐姐捎了一件东西让我带给你。”苏棋被他拉着站起身,她看了春雨一眼,春雨道:“你和他进去,我在这等你。”苏棋这才和男子进了屋,挑帘进去看见屋内坐着一名老者,前日拖了口信给他,想必这个人就是来验药渣的。苏棋小心翼翼拿出手帕递给他,他只闻了闻,便又放下,闭目想了一会儿就提笔写下几味药名。苏棋看了,目光一顿,压低声音道:“先生,你确定吗?”

      老者面色不喜,“老夫从未出过差错。”

      回去的路上,苏棋一直心神不宁。春雨曾告诉她,督军十分紧张这个三夫人,只要她一不高兴,府里上下都要遭殃。因为她无心的话,督军不知道罚了多少佣人,有的争辩几句就直接被赶出府。更别说三夫人的汤药,也都是督军亲自查验过的。那么,让苏绣喝这种令人神志不清,精神恍惚的药,他居心何在?

      苏棋本来犹豫不决的心思,终于尘埃落定。不管记忆多么美好或者不堪,它都是一个人拥有的完整人生,倘若忘却本心即使活得无忧,那又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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