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渠月明》衣露深

46、良辰美景

　　苏绣体寒，这初冬的天气已经穿了加厚的里衣，蹲了一会儿，再站起来就微微有些眩晕，苏绣揉着脑袋，身子似乎晃了一下，一双有力的手已经扶住她。

　　苏绣心一点点变得柔软，只盯着藤佑谨近在咫尺的俊颜，那眼底似乎有微微的懊恼和担忧，好一会儿他目光柔和下来：“你的手这样凉。”

　　苏绣心中一暖，姚郑钧虽然为她找到了解药，可是她的体质就这样坏了，本就体寒如今更是每到冬天便如临大敌。想到这些，苏绣仍旧搁不住一阵难受，姚郑钧曾经说的那句话，越来越成为她心里深深的伤，恐怕和藤佑谨在一起越美满，就要越失落了……

　　“啊——”苏绣轻呼出声，揉着头上被藤佑谨敲中的地方，“还是这么喜欢发呆。”藤佑谨微微有些无奈。

　　苏绣仍旧轻轻揉着头顶，感觉都要起包了，有些委屈道：“你怎么下手这么重？”

　　藤佑谨看她淡红色小巧的唇微微撅起，眸子晶莹透亮，显得楚楚动人，穿着一身水绿色长袖上衣，外面还套着一件莹白色比甲，不禁皱眉，握住她的手，向前走了半步，挨近她，“怎么这样怕冷了。”

　　苏绣若无其事的笑笑，看着自己苍白的双手都被他宽大的手掌包起来，“这样就不怕冷了。”苏绣浅笑起来，灿若春花，祛除了这冬天的萧瑟和阴霾。藤佑谨静静看着她，终于叹道：“我不来，你就不打算见我了吗？”

　　苏绣被他拥在怀里，只柔声道：“我去找了你好多次，可每次都只在屋子外面站着，我不敢进去，怕看见你冰冷的眼神，怕你还在怪我粗心大意，怕……”

　　听着她低柔，沙哑的嗓音，藤佑谨只觉得整个心都被揪了起来，再也听不下去，温热的唇覆下来堵住了苏绣剩下的话。

　　良久，“我是着了魔了，不管之前多么难过，只要见你眉头一蹙，我就什么办法也没有了。”藤佑谨紧紧箍着她，懊恼道。

　　苏绣现在听到这样的话居然还会像揣着一个小兔子般，心跳加速。苏绣也紧紧回抱他，平复了心情，才低低道：“上次，你受的伤，严不严重？”

　　“早就痊愈了，不碍事。”藤佑谨说得云淡风轻，苏绣却想起苏棋跟他描述时候脸上的心悸，子弹打在离心脏一寸远的地方，几次因为失血过多昏厥过去。

　　苏绣一手轻轻抚在他胸口，“还会疼吗？”问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心里一阵难受。

　　藤佑谨笑着摇头，此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一身戎装的小豆子跑了过来，似乎走进了才注意到藤佑谨，猛的停住了脚步，恭敬道：“司令。”

　　藤佑谨牵着苏绣走过去，小豆子一直微微低着头，就听苏绣道：“小豆子果然拿了第一，晚上我们回去庆祝庆祝。”

　　小豆子笑起来，“好。”

　　苏绣又用食指轻轻抓了抓藤佑谨的掌心，得意道：“晚上我亲自下厨，让你也尝尝我的手艺。”

　　藤佑谨苦笑：“看来我的胃要做好准备。”

　　苏绣脸上微红，想起以前做过一次菜，藤佑谨为了让她高兴勉强吃完，胃却疼了一星期，“可别小瞧我，我现在的厨艺见长，早不是以前那个水平了。”又对小豆子道：“小豆子你说是不是？你每次不都吃得意犹未尽。”

　　小豆子感觉到苏绣热切的目光，不禁头皮一麻，又看了看藤佑谨，含糊其词道，“反正我胃没疼过。”藤佑谨闻言大笑出声。

　　苏绣瞪了小豆子一眼，小豆子挠了挠头很快掉头走了。

　　这还是这么久来，藤佑谨第一次踏进莲园，冬日的莲园比不得盛夏的明艳，却自有一种静美。

　　满院子的丫头婆子们算是头一次见司令过来，以前私下里盛传司令对这个夫人多么情有独钟，她们都不以为然，今日却是头一遭心里开始叹服。

　　一个年纪略小的丫头瞪着眼珠子瞧着藤佑谨似乎挽起袖子，跟着夫人在厨房里忙的不亦乐乎？

　　“绣珠——”苏棋喊了一声拉回她的视线，又道：“愣着干什么呢，还不快去将夫人的房间收拾收拾，司令以后可能就歇在这了。”

　　绣珠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了，呆愣好半天才回头看了看大厨房那两个忙碌的身影，加快脚步走了。

　　小豆子、苏棋、许子安下午被苏绣命令不准帮忙，只能等着开饭，此时三个人都是大眼瞪小眼，盯着桌面发呆。不知是谁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响声，苏棋忍俊不禁，看了小豆子一眼，只见他还在发呆，心中疑惑正要说话，就听苏绣的声音传来：“上菜咯。”

　　内院的仆人们都被遣开了，有的已经早早睡下，当然有好奇心重的就不免要听墙根了。

　　苏棋连忙上前去接过苏绣手中的盘子，小豆子和许子安也都起身去厨房帮忙上菜。待几人坐定，苏绣侧头看藤佑谨，真是为难他了，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竟然在厨房里打下手，苏绣用手绢擦掉藤佑谨鼻子上的面粉，心中想这一幕真像幼时父母健在时候一家子围着桌子吃饭的情景，那时父慈子孝，其乐融融。

　　苏绣将自己做的最得意的几样菜都给藤佑谨夹了些，一边夹一边说：“快尝尝，快尝尝，我要雪耻。”

　　藤佑谨听见她娇滴滴的声音，抬头看她，就看她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眸子，目光热切的盯着他，藤佑谨心中觉得她今日实在可爱，面上却不好表露出来，只对其余三人道：“你们也都尝尝，我和夫人的手艺。”

　　苏绣暗笑，他就做了一个青菜鱼片汤嘛。

　　藤佑谨慢慢吃了几口，微笑道：“嗯，好吃，真没想到。”心中却暗暗叫苦，只道比几年前也好不了多少。其余几人都埋头苦吃，一边不时称赞几句，有模有样。

　　苏绣一时得意也要夹几块尝尝，却被藤佑谨拉住她的手腕，一边又给她盛了些鱼片汤：“你也尝尝我的。”

　　苏绣喝了一小口，顿时觉得这汤味美肉鲜，赞道：“真好喝。”真没有发现什么事是他做不好的，苏绣本想继续尝尝自己做的菜，却惊疑的发现一个个盘子都见底了，苏绣只得又多喝了几碗汤。

　　三人临走的时候，苏绣连说以后要多做几次菜请他们吃，谁知三人一同沉默了，倒是藤佑谨轻咳一声，“不必这样劳累，再这样，厨房的师父都要回家休息了。”

　　苏绣瞧了瞧三人暗松一口气的表情，心中顿时明白过来，却没有戳穿他们，待他们都走了，苏绣才沮丧道：“我做的菜，还是难吃吗？”

　　藤佑谨忍不住笑了，“我又不是要娶一个厨娘，何必计较这个。”

　　苏绣不满，“那你倒是要娶什么样的？”

　　“我要你这样的。”

　　苏绣还未来得及反驳，就已经觉得身子一空被藤佑谨打横抱起，苏绣笑道：“幸好我不重。”

　　藤佑谨抱着她走进内室，放她在床沿坐下，他半蹲着身子握着她的手，轻声道：“我们是不是还缺了一场婚礼？”

　　苏绣动容，想起那个初夏的傍晚，两人并肩走在青石板路上，柔声念道：“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还记得吗？这比婚礼更让我欢喜。”

　　她竟是这般体谅他初掌大局的捉襟见肘，不禁一时情动，站起身坐在床沿将她搂在怀里。

　　好一会儿就听苏绣说：“上次之后，我一直在想我为什么将那些事瞒着你，我疑惑，我迟疑，是我因为无法解释，因为我心里一直笃定你明白我和他之间，仅仅为了我姐姐罢了。”

　　“我自然知道，只是你的话让我生气。我后来才知道你大约看见了什么，所以误会我了。”

　　“我看见你和一个不认识的女人，还有莫乔予……”

　　“那个女人是何守失散多年的姐姐，我费了好大力才找回来，要知道这次多亏了何守相助，莫乔予她不过是以前认识何守的姐姐，又碰巧遇到了，所以在一起聊了聊。而这次举事，她也是帮了大忙。”

　　这件事曾经一直压在苏绣心里，可是过了那段时间，现在反而并不如何在乎了，“徐定功呢？”

　　藤佑谨叹道：“还是让他跑了，所以虽然胜了，我们还不能掉以轻心。”

　　苏绣想了想道：“以后你若再有什么疑问，直接问我，我也是，我们这样一问一答，再也不要冷战了。”

　　藤佑谨失笑，“你这是什么怪论。”此一时彼一时，而很多事并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苏绣柔软的发梢挠得藤佑谨心里痒痒的，忍不住低头吻上她的发，又慢慢移到颈项，一只手开始解苏绣比甲的盘口，他解到一半忽然停下来道：“你身子怎么也这样凉？”

　　苏绣却不想他多问，主动将唇送上前，“你帮我暖一暖吧。”白色的帐幔放下来，藤佑谨炙热的体温紧紧裹着苏绣……

　　日子如流水般滑过，转眼已接近年关，靖平到处一派喜气洋洋，张灯结彩，藤佑谨也不似以前总有忙不完的公务，现在他都会很早回来，他们一起去骑马，去逛庙会。期间，小豆子的枪法也日益精准，刀功更是深得许子安真传。

　　苏绣见苏棋与许子安也是郎有情妾有意，有意要撮合这一对儿，便寻了时间将苏棋拉到一旁问她的意见。谁知她竟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苏棋不愿嫁。”

　　“难道你不想和许子安结婚？你要想清楚，你们年纪都不小了，许子安总是到了年龄娶妻了，如果现在你不嫁，以后……”

　　苏棋沉默半晌，才哑声道：“苏棋愿意一直跟着夫人。”

　　苏绣笑：“我现在哪还有什么事，你结了婚，就和许子安出府安家，好好过日子才是正事。”

　　果然成亲了就要出府，苏棋有些难过，哽咽道：“夫人不要说了，我不愿出府。”

　　“就算你出府了，还是可以随时回来，可以每天来看小豆子。你好好再想想，想好了我去与司令说。”苏绣语重心长地劝道，苏棋只是苍白了一张脸，默默无言走开了。
　　等到藤佑谨回来，苏绣自然将这件事告诉了他，本以为藤佑谨会十分赞同她，可是他只是沉默了半晌，才道：“这是他们自己的事，至于苏棋愿不愿意，也是由她自己。”

　　苏绣不禁有些茫然，又有些明白，毕竟是苏棋的终身大事，她不能擅自主张，她心里到底怎么想，还是要听她的意思。只是苏绣觉得苏棋有时候的倔强十分像她，苏绣不想她像自己这样辛苦。但是，还是由他们去罢，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很难两全其美的。

　　苏绣偶尔会在院子里撞见莫乔予，她只是温和的与苏绣打招呼，不愠不怒，时间久了大家心里对她的排斥已没有那么强烈。前段日子她自动搬去西北偏远的小院落去了，平日也鲜少出来，只是偶尔府上办庆典活动她才会露面，却都是很低调的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