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Ch.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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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里黑得宛如涵洞，寒风从大开的门外泻入，把窗帘撩得翻飞不已，仿佛幽魂苍白的裙裾。空气里仍存有淡淡的木柴清香，这家人显然不在暖气公司的顾客名单上。大件的家具在黑背景上挡出更深的黑影，那个同样暗沉的高大身影灵巧地避开了它们。他无声无息地搜索着这间看上去空荡荡的房屋，像只循血腥味而来的猛兽。老旧的地板在他的军靴下发出几不可闻的嘎吱声。
“楼上没有人，罗伯特。你那边怎么样？”通讯耳机里传来声音的同时，他听见背后有异常的响动，穿军靴的男人动作迅速地转身，装了消音器的柯尔特瞄准了黑暗，可也仅仅是黑暗，那里什么人都没有，厨房门被穿堂风吹开了，正诡异地前后开合着，就像恐怖电影的布景。
男人缓缓放下了枪，盯着舞动的窗帘：“我想牧师已经溜了，下来吧，帕西，如果我们动作够快，说不定能在路上堵住他们，他还带着老婆，跑不快的。”
“嘿，等等，我找到些有趣的东西耶，上阁楼来，罗伯特。”被称作“帕西”的人显得很兴奋，穿军靴的男人烦躁地皱了下眉：“我们不是来玩寻宝游戏的，帕西，我给你15秒，你要是不能及时滚下来，我就一枪打爆你的头。”
当罗伯特•辛克莱提及到“枪”的时候，你做好不要以为他在开玩笑。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上某处响起，越来越近，划过整个客厅天花板，然后冲下楼梯。帕西•科林斯猛地在辛克莱旁边刹住：“我用了几秒？”
“11秒。”
“喂，你还真的在数啊？”科林斯在黑暗里翻了个白眼，抽出装备袋里的笔型电筒，“看看这个，罗伯特，，你的青春时代。”他按亮了手电筒，让光线落在一张集体照上，三十来个穿着米白色夏季制服的男女学生规规矩矩地站在草坪上，阳光太过猛烈，许多人努力要保持笑容却又本能地皱起眉，弄出一脸怪相。
“这个，是你么？”科林斯用指头戳了戳后排的一个浅色头发的男生，他在同龄人中显得异常高大壮硕，像个巨人。然而这位巨人同学现任没有费心去微笑，浅蓝色的眼睛里有的只是不耐烦和焦躁，仿佛和这么多同窗站在一起是种折磨。明亮的阳光把他本来就冷硬的轮廓描得更深，仿佛一尊年轻的战神雕像，威势之中带着挥之不去的狠戾凶残。
辛克莱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盯着照片上那个23年前的自己。属于那个18岁男孩的诸多不愉快一时活生生地闪现。他的下腭无声地动着，活像是豺狼在磨牙。
“原来你还有正常的中学生活，我很惊讶。”
“其实也不太正常。”辛克莱哼了一声，“还有让你更惊讶的，最前排，中间那三个，我们的大明星，罗莱•杜凡，托马斯•西莱斯特，还有，”他笑了，露出了犬齿，“MI5曾经的王牌乖狗狗。”
“廷嘉？！我的上帝，这是什么学校，简直人才辈出。”科林斯吹了声口哨，马上翻转照片看背后的名单，“…嘿，作为意外获悉那位著名特工真实姓名的人，我深感荣幸——喂喂喂，罗伯特，你冷静点……”突然感觉到冰冷的枪管顶上颈侧，他叫出声来。
“你最好忘了它，那个名字对你来说没有意义。”对方并不打算放松持枪的手，“现在，如果你还坚持要玩这种无聊的认人游戏，我会开一枪，等法医来带走你。我保证我并不那么需要一个他妈的搭档。”
“嗨，兄弟——”
尖锐的电话铃声猝然响起，两个人都多多少少吓了一跳，辛克莱咒骂了一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扣下扳机，昏暗中爆出一团火花，铃声立即消失。
随之而来的安静仿佛带上了心跳，一下一下地压迫着人的胸口，散发着危险的气味。
科林斯用力吞咽了一下，试探性地叫了声：“罗伯特？”
“先出去，把车开着，预热一下引擎。顺便告诉那个木乃伊老头，任务失败，但我们稍后会展开追踪。”
“‘先’出去？那你呢？”
对方转过头来，目光仿佛冷得能让血液立即结块。
“与你无关。”
* * *
金色头发的男孩子用力把听筒砸回话机上，显得又失望又气恼。
“希望你还记得蓄意毁坏学校公物是要挨处分的，优等生。”他身边的黑发男孩懒洋洋地说。罗莱已经维持这个双臂交抱背靠石墙的姿势很久了，夜间的寒气从身体与粗糙墙面接触的地方钻透他的灰色薄毛衣，但他似乎并不在意。罗莱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哈欠，将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
他们身处一条偏僻的走廊，过于茂密的常春藤挂下来，遮住了一大半的光线和视线。尽头处就是学校西侧被学生们戏谑地称为“逃课者之门”的松柏混生林。就是这么个偏僻的地方，居然可笑地安装了一台红色的公共投币电话。路易一直在试图联络家人，但从他的表情看来，电话线那头多半是不祥的“无应答”。
父母们不接电话的原因并不多，例如正在回味那个曾给他们带来婴儿的神圣仪式，或者根本不在家，又或者更糟糕，被一支柯尔特顶住脑袋，连手指头都不敢动一动。至于西莱斯特先生和太太，罗莱暗暗地想，多半是第三种。
“到底该死的怎么回事！！”路易挨着墙壁滑坐到冷冰冰的地面上，抱住头。罗莱微微瞪大了眼：“我刚才是不是听见你说‘该死’这个词？”
“我没心情开玩笑，罗莱。”
“乐观点，你现在看起来就像个碰上黑色星期五的华尔街股民。或许他们只是去了看电影，明天早上再试试，说不定他们还能背精彩台词给你听。”
路易松开手臂，把自己从那个“黑色星期五”式的绝望姿势里解脱出来，“但愿如此，”他抬头，遇上罗莱的目光，路易勉强笑了笑，“可我还是觉得不…正常，罗莱，刚开始还能接通，后来就全是电子提示音。”男孩水蓝的眼眸在昏暗里明亮得异常，“‘线路故障，请稍后再试。’它是这么说的。‘线路故障’，他们要不就是拔了电话线，要不就是把电话砸了。”
那么，几乎可以断言你爸妈碰上了第三种情况。罗莱很想这么说，可是又忍住了。路易和那暗流汹涌的一切无关，不应该卷入这场游戏，他知道得越少，就越安全。
“……也有可能是一颗陨石砸断了主电缆，全英国通讯瘫痪。你想太多了，西莱斯特先生。”黑头发的男孩弯腰扯住他的制服领子，一用力把他提了起来，“走吧，回去睡一觉，明天再想办法。”
路易从他手中挣脱，他的制服前襟和领带都被弄乱了，但他没有去管，就任它们散开着。今晚的风很大，像双冰冷的手，顺着脖颈一路往下摸，彻骨的冷。
“或许我应该回去一趟，回小苏利文。”男孩侧过头来，嘴唇不知是因为寒意还是别的什么而微微发着抖，“或许我本来就不该来这里。”
该死，那个人究竟对他说了什么。罗莱想到那个有一双诡秘绿眼睛的男人，开始后悔自己没有追上去把他打成蜂窝，虽然他很确定最后被打成蜂窝的多半会是自己。廷嘉要干什么？把路易拉入这场搏弈里？可是这个乖学生连枪都没有摸过。
“……要回去的话，你会打破旷课纪录的，路易。”
“我会向理查森神父请假。”
是啊，说不定慈祥的老神父会送你一颗马卡洛夫弹，然后把你的尸体运回家。罗莱不无讥讽地想。他并没有接受谈判技巧的训练，因此对于怎么说服一个情绪激动的人感到茫无头绪。“明天早上就订车票吗？”话一出口，黑发男孩就差点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你是在鼓励他回去？蠢问题，罗莱•杜凡，你的立场应该更坚定些。
立场？他几乎因为这个想法而失声笑出来。他根本没有立场阻止路易回家。
“不，现在还早，应该能搭上末班车。就算赶不上，也能买到清晨的车票，我现在去。”金发男孩拿起靠放在墙根的书包，罗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你不能走。”
“为什么？”路易的蓝眼睛眯了起来，目光仿若冰棱，尖锐寒冷。罗莱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似乎他一直在等自己这句话。“说吧，罗莱，为什么不能，你一定知道些什么。”路易冷笑了一声，差点连自己也被这个咄咄逼人的举动吓一跳，“我觉得自己就像只老鼠，被两只猫抛着玩。”
都说女孩子的直觉精确无比，但现在看来男生的也不差。罗莱攥紧了他的手腕，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他的骨头。“我刚才就说过，你想太多了，路易。”他说，强迫自己像平常那样露出满不在乎的笑容，“现在……”
“不要演戏了，罗莱•杜凡！”路易几近尖叫地说，用力摔掉书包，拉链滑开了，拉丁文课本和试卷散了一地，被大风吹得哗啦乱响。男孩的金发被撩乱了，零散地披在额前。“你是什么人？”他问，眼底滚动着怒火，仿佛澄蓝海水下鲜红的岩浆。
他看见罗莱的脸色变了，但显然不是因为他的质问，因为就在下一秒，那个男孩一把按住他的肩膀，用力将他扑倒在冷硬的石面地上，几乎是同时，枪声炸响，子弹扫过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在墙面上碰擦出火花，弹头叮叮当当掉落，仿佛一场小型的金属雨。
“你问了个好问题。”
在震惊造成的思维空白里，路易听见压在自己身上的那个男孩这么说，他眨眨眼，罗莱撑起身体，抽出套在踝上的手枪，轻轻勾起唇角。
“如果我们能活着离开这间要命的学校，我就告诉你正确答案。”他说，琥珀灰的眼眸闪着和金属枪身一模一样的银色冷光。
作者有话说第9章 Ch.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