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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Ch.24 ...

  •   廷嘉把最后一颗软糖丢进嘴里,揉皱包装纸,塞入衣袋。这种柠檬味的小零食是他随同警车一同偷来的。至于那辆太容易引起不必要注意的车,已经被藏进了灰褐色的树丛中。
      天已经黑透,他需要新的交通工具,而且他已经瞄上了一辆停在农场里的白色轻型小货车,这种车在伦敦至格林尼治乡村的路上要多少有多少,能有效保护他静悄悄地前往“红色鲑鱼”。他承认自己是在碰运气,因为他既不能确定罗伯特•辛克莱德去向,也不能确定白色货车的主人——那个英俊阳光的红发小伙子——什么时候能鼓起勇气把互相调情已久的姑娘带进谷仓里去,好让他成功地“借”到那辆该死的车。
      柠檬软糖有点酸过头了,廷嘉咂了咂舌,换了个姿势,好让自己在散发着牛皮气味的工具间里躲得舒服些。领子上有个冰凉的小东西蹭到了他的颈侧,通讯器,廷嘉把它取下来,抛上抛下地把玩着,它竟然没有在刚才的一场混乱中丢失,这让廷嘉相当惊讶。绿眼睛的男人犹豫了一会,摸索着戴上耳机,按下了通讯键。
      那一声清脆短促的“嘀”在狭小的工具间里响得尤其突兀,没有人应答,廷嘉眯着眼睛,透过木板墙的缝隙往外窥视,那个年轻的货车司机正把女孩按在车门上接吻。动作快点,年轻人。廷嘉不耐烦地想,把你的姑娘带到温暖甜蜜的谷仓里,把车留给躲在工具间里的老狐狸。
      一片寂静,连小动物活动的声息都没有,绿眼睛的男人无声地笑了笑,正准备掐断通话,那个人的声音却突然在耳边响起,清晰得过分,让他的心猛地往下一坠,仿佛踏空台阶。
      “廷嘉。”
      罗莱•杜凡的声调和语气似乎永远不会变,冷静,低沉而醇厚,就像滑过听觉的加拿大冰酒。这个人有一种奇特的、深藏不露的温柔,廷嘉知道。他从中学时代起就学会了盗取这种温柔,今日依然。
      “廷嘉?”大概是沉默太久,对方稍微有些不安,“你还好吗?你在哪里?”
      亚麻色头发的男人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地把它呼出来,“我还没死,亲爱的局长先生,”只不过浑身都是创可贴,像个刚学溜冰的小男孩。廷嘉剔除了后面的话,扫视了一下工具间,挑起眉毛,“……至于方位,我在干草叉后面,紧靠着一盒螺丝钉。”
      对方没有回答,但廷嘉能精确地想想出他的反应,皱眉,眼珠转向天花板又转回来,又或者用右手指节敲敲额角,叹气。他总能把他逼得无话可说无可奈何,但是那个银灰眼睛的男人似乎从不介意。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廷嘉。”杜凡耐心地说,好像戴着黑领结的小学校长劝诫一个偶然犯错的优等生,“交给我好吗,这件事你做不来,至少不能独力完成。告诉我你在哪里,我会帮你,一如既往。”他停顿了一下,仿佛要咽下一个卡在喉咙里的高尔夫球,“……当然,我会尽力保证西莱斯特的安全,假设你如此希望。”
      廷嘉在阴影里低低地笑出来,那种压抑着的声音里没有丝毫喜悦,反而更像从陈旧伤疤里渗出的青黑污血,“我们都在干什么,罗莱。”他说,把头靠在积尘的工作台上,抬起手臂挡住眼睛,“…我们到底他妈的在干什么。”他仍然止不住地笑,温暖的小水滴从手臂和眼皮相接的地方滑落,沿着脸颊划了一道湿润的曲线。
      谷仓门在不远处砰然关上,一只狗吠叫起来,随即被人喝止。廷嘉站起身,拉开工具间的门,新鲜的夜风吹散了令人不悦的牛皮气味。外面空无一人。
      “罗莱,替我选墓志铭的时候不妨考虑一下里尔克,头两颗橄榄(*01),你知道的。”他一口气说下去,不给对方插话的机会,“还有,写上我以前的名字,如果你还记得的话。”
      亚麻色头发的男人一把扯下通讯器,扬手掷了出去,那个带着金属光泽的小东西划出一道暗淡的弧线,消失在已经被夜色染黑的草丛中。

      * * *
      罗莱•杜凡推开了门,重新坐进宽大柔软的布面扶手椅里。对面那个漂亮的黑人女孩狡黠地笑了笑,以一种缓慢优雅的手势把香烟取下来,喷出一口淡蓝的烟。
      “是被情人追问行踪么?”她问,咯咯地笑起来。芭芭拉长了一双会令大部分男人发疯的眼睛,但杜凡知道这双眼睛的用途绝不仅止于暗送秋波。
      “不,只是个很会惹麻烦的老朋友。”他平静地回答,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借着这个动作把无数正抓挠着心脏的灰色情绪驱散,“很抱歉打断了你,芭芭拉,现在我们可以继续谈了?”
      女孩吸了口烟,眯起眼睛,“这是我一星期之内第二笔赔本生意,以后真该离MI5的人远点。”她把烟呼出来,哼了一声,“你问我美国佬的事,老实说,我知道得并不比你手下的人多多少,不过……”她若有所思地放下烟,倚在扶手上,左手托着下巴,“被你这么一问,我倒是想起了一件小事,前几天有个没大脑的美国记者跟我吹嘘说他很快就能升任主编,因为他挖到了军情五处的一件大丑闻。”女孩的视线落到杜凡身上,耸了耸肩,“该不会碰巧是你手上正在处理的那一件吧,嗯?美国果然是个自由得可恶的地方。”
      “不尽然。”杜凡又抿了口酒,杜松子酒里调了太多的汤力水,淡而无味,“没有暗中的提示,一个记者又能嗅出些什么。山姆大叔早就写好了剧本,指定我们扮演丑角,好让全世界指着我们的鼻子笑一场。”这个认知来得如此迅速,如此自然,连他自己也颇感惊讶。
      女孩拿起自己的酒杯,在沙发上蜷起双腿,安静地看着他。
      “最后一个问题。”杜凡说,芭芭拉点点头,呷了口酒,“我在找落在马尼埃手里的人。”
      女孩为难地皱了皱眉,放下杯子,重新拿起香烟,“我不知道。”她最终不情不愿地吐出这三个词,仿佛它们有违职业道德,“那个胖子有太多地方可以藏东西,你不会找到他们的。”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对不起。”
      “假如每句抱歉都值一英镑,那我现在已经辞了职,在约克郡乡下的别墅里种鸢尾花。”处长轻轻地笑起来,却并不掩饰眼底的失望。他站起来,将风衣搭到手臂上。“等等。”女孩忽然说道,“你或许可以和上帝玩场轮盘赌,”她报出一个地址,杜凡蹙眉,似乎正吃力地从记忆里钓起些什么,“…那个地方可能已经不存在了,但以前,人们叫它‘红色鲑鱼’。”
      “谢谢你,芭芭拉。你应该考虑来MI5工作。”
      “告诉亨利小子,如果他死了,我一定去接下他的饭碗。”女孩抬了抬下巴,像只倨傲的黑猫,“祝你赌赢,先生。”
      杜凡微微侧着脸,表情像是苦笑,“相信我,‘那一位’和我是老对手了。”

      * * *
      门开的时候,生锈的铰链磨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一道暗淡的灯光在积尘的地板上铺开。那个金发男孩依然站在那里,凝望着窗外迅速褪色的天空,背影沉默而忧郁,仿佛年代久远的鬼魂。
      “路易?”
      没有回答。那个名字尴尬地悬浮在半空中,像个轻飘飘的肥皂泡,过了许久才噗地破灭。黑头发的少年一步一步走近,小心翼翼,像在接近一只易受惊吓的小动物。“路易。”他又叫了一声,伸手扳住他的肩头,试图让他看着自己。没有预想中的剧烈反应,那个金发男孩顺从地转过身,他们靠得那么近,罗莱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把他按进怀里,但他并不想这么做。目光相接的当下,他已经明白自己永远不会被宽恕。
      罗莱舔了舔唇,“我可以解释,路易。”他听见自己这么说,声音干涩,好像出自一部破破烂烂的老式唱机,而且缺乏说服力,连他自己都几乎不相信。
      路易大笑起来。
      罗莱愕然地瞪着他,就像瞪着一个全然陌生的人。那种冷冰冰的、绝望的声音让他毛骨悚然。男孩的肩头在他手下可怜地颤抖着,路易的声音一点点地低下去,最后只剩下无声的喘息,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向从他的身体里挤出来,而他必须竭尽全力才能将它压回去。
      “出去。”金发男孩淡色的嘴唇颤抖不停,但从中吐出的两个词却无比确凿清晰。他抬起头,蓝眼睛里并没有泪水,幽暗冰冷,仿佛极地以下数千公尺的永冻层。
      对方一语不发,也没有任何动作。“出去,罗莱•杜凡。”路易又说了一遍,试图挣脱,对方下意识地攥紧他的手腕,用力将人按压到发霉的木墙上,前臂卡住他的喉头。两人似乎都被这个太过激烈的动作吓了一跳,一时间僵在那里,面面相觑。
      “对不起。”黑发男孩低声说道,缓缓放松了力度,却依然压制着他,不让他逃开,“安静听我说,好吗,路易。”他问,声音轻柔,在那般距离和光线里好像情人的耳语,路易报之以冷笑:“再听一个漂亮的谎言,好让我愉快地死去?”
      “路易,我不是来吵架的。我能带你走,相信我。”
      “你真可笑,罗莱•杜凡。”路易一字一顿地说,“你怎么还敢对我说‘相信’,我——”他猛地住了嘴,那张假装冷漠的面具上出现了一道转瞬即逝的裂痕,“你真可笑,罗莱。”他最终摇摇头,又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没有回答,罗莱在紧绷的沉默里决绝地低下头去,不管那个男孩如何抗拒挣扎,狠狠地咬上他的唇。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Ch.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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