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Ch.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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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员想要的是……” 罗伯特•辛克莱啪地打着火机，凝视着那点小小的火苗，“……那三个西莱斯特的尸体。”他给自己点上烟，深吸了一口。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帕西•科林斯厌恶地皱起鼻子，迅速地摇下自己那边的车窗，冷风涌了进来，带着柴油、旧轮胎和远处松林的气味。接近五点，夕阳正缓慢退出视线范围，在西方天际抹下一片赤红，就像打翻在蓝色绉纸上的一碗血。
“要尸体，很好。”小个子男人咬牙切齿地说，狠狠地踢了一下车门，“那我们现在就该各自拿上一把G3冲锋枪去制造尸体，而不是像两个变态一样天天跟在西莱斯特后面！你接下来想干什么？躲在汽车旅馆外面偷窥西莱斯特和他老婆上床？！——嘿，罗伯特！你他妈的别把烟吹到我这边！”
“上帝给你一个大脑是让你去思考的，帕西。”辛克莱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慢吞吞地说，“我当然可以现在就上去打爆西莱斯特的榆木脑袋，但这样的话就逮不住他们的小崽子了。杜凡人在伦敦，他会比我们更快将那个小子搞到手，然后在法庭上好好利用一把。一口咬定议员谋杀他的家人什么的，鬼才知道。”他若有所思地取下香烟，摇下车窗，把灰掸出去，“不，帕西，我们必须等。这两个人……”辛克莱模糊地指了指汽车旅馆侧面的一排窗户，“……绝对会去找他们的小子，到时候再一网打尽也不迟。”
科林斯嘲弄地冷笑了一声：“我可从来没听说过你是个好猎手。”
“闭嘴，帕西，你根本不了解整件该死的事。”
“我不了解？诚实点，罗伯特，你的光荣事迹都已经成公开的笑话了。我们给它加上个题目怎么样？就叫《鹿特丹码头上的枪声》？独行怪侠罗伯特•辛克莱和军情五处的精锐特工在几千艘游艇和驳船上东跑西窜地追廷嘉，最后还是让他逃了！我打赌好莱坞会喜欢这种烂故事！”
“你讲够了没有！”辛克莱咆哮起来，一拳捶在方向盘上，像只公牛一样粗重地喘着气，“我打碎了他的膝盖，妈的，即使他没有在海里淹死，现在也是应该个跛子，是个废物！别再把他当神话了！”
我应该向他的额头开上一枪的，辛克莱暴怒地想，就在那个倒霉的鹿特丹南码头。他在一艘比利时运输船的甲板上一枪打中了那个该死上一万次的混蛋的左腿。廷嘉像只中枪的狐狸那样摔倒在一堆捆扎好的板条箱旁边，剧烈地颤抖着，呼吸变得像哮喘病患者一样又浅又快。但他居然没有叫出来，他不能叫出来，MI5的人就在不远处，而他和辛克莱的游戏容不得打扰。
辛克莱喘着气，小心翼翼地接近他的猎物。五分钟前廷嘉砸伤了他的手肘，直到现在右臂上那种让人晕眩的疼痛仍然没有停止，辛克莱隔着风衣摸了摸，关节已经严重肿胀变形，搞不好还有几片碎骨卡在软组织里。但这有什么关系，他迟早会痊愈，但廷嘉马上就要死。
他一脚踩在廷嘉的膝盖位置，后者呜咽一声，痛得整个人蜷缩起来。你输了，廷嘉。他单膝跪下来对他说话，突然狠狠卡住他的气管，你是这样杀安吉莉克的吗？他问，缓缓收紧手指。廷嘉挣扎着试图呼吸，像条被抛上沙滩的海鱼。辛克莱残忍地笑出声，现在去死吧，廷嘉，向安吉莉克忏悔，然后下地狱。
该下地狱的是你，辛克莱。那个绿眼睛的男人嘶嘶地说，手腕一翻，细长的刀片滑进他掌心。垂死挣扎。辛克莱冷笑一声，伸手想擒住对方的手腕，然而廷嘉瞄准的不是他的喉咙，而是固定板条箱的绳索，叠在最顶层的四五只箱子从松脱的绳套中滑落，辛克莱恼怒地大吼一声往后跳开，廷嘉贴地滚到一边，拖着鲜血淋漓的左腿翻过了栏杆，跳了下去。
板条箱轰然砸在甲板上，仿佛夹裹在泥石流中的大块山岩。
辛克莱奔到栏杆边，下面除了漂着一层乌黑机油的海水，什么都没有。
他的手掌沾上了廷嘉的血，一片腥红粘腻。
科林斯耸耸肩，“你对他的深仇大恨是怎么来的，读中学时被他用篮球砸过脑袋？还是他撬走了你的甜小妞？”
“与你无关。”
“来点创新意识，罗伯特，我听够了你这句‘与你无关’。下次不妨试试‘不关你事’又或者‘闭上你的狗嘴’之类的。”科林斯讽刺地说，打开车门钻了出去，“我准备给我的胃搞点花生酱三文治，你要不要来罐咖啡？”
“滚。”辛克莱叼着烟，模模糊糊地挤出这个词。科林斯咒骂了一句，用力摔上车门。
辛克莱默默地抽着烟，凝神留意着靴子踩踏碎石路的声音，等确定科林斯已经走远，他丢掉了烟，解开外套，从军用背心的内袋里摸出一张照片。是张“拍立得”黑白照，微弱的路灯光照亮了一个女孩的笑靥，她坐在后花园的白色咖啡椅上，掠过树梢的微风也稍稍撩乱了她清爽的短发，脸颊上两个甜美的酒涡被阳光切割成深深的暗影。辛克莱注视着她，颜色浅淡的蓝眼睛里浮出一丝丝瞬间即逝的柔和涟漪。
“安吉莉克。”罗伯特•辛克莱喃喃地说，伸出右手，粗糙的指尖轻轻抚过女孩子微笑着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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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锁咔哒一响，旋开了，冬日夜晚的寒意泉水一样淌进来，轻轻拂动了书页。穿着深色细条纹衬衣的男人没有回头，只是低低地笑了一声，合起手中的书：“晚上好，廷嘉，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下次请走大门。”
“你家窗户这种靠不住的老式锁总是引诱我去撬撬看。”那个有着猫一样碧绿眼睛的人从背后贴近他，左手松松地搂住他的脖颈，另一只手抽走了他手中的书，“马可•奥勒留，《沉思录》，啧啧。”廷嘉夸张地咂了咂舌头，把书丢到一边，“你居然衰老到对这种拖沓乏味的书发生兴趣的地步了，罗莱。”
“你也不是什么正在经历青春期的小男孩，廷嘉。”
“不，我不是。”廷嘉贴着他耳畔轻笑，温暖的呼吸蛾翼一样擦过杜凡的皮肤，后者清了清嗓子，在扶手椅里变换了一下姿势：“放开我，廷嘉，我不是纪念品商店里的廉价英国熊。”
“我今天去见他们了。”廷嘉突然用上了力气，更紧地搂住他的脖子，像是要把他勒死，声线从几秒钟前的轻松戏谑骤变成冰冷阴森。杜凡再次笑出声，苦笑，毫无疑问，即使看不见表情，也听得出这个人声音中的苦涩。
“那孩子，比较不礼貌，是吧。”他低声说，近乎自言自语，“他太在意他妈妈的死，因此从来没原谅过我。在他眼里我就是害死乔安娜的凶手，我知道的，从他的神情就能看出来。不过……”他叹了口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我杀了乔安娜。不作为也是犯罪。她是个好女孩，但我怎么能带她走，为了……”
“你的政治前途。”
“对。”
窗户还没有关上，房间里的暖意源源不断地流失，温度低于冰点的空气倒灌进来，好似贯穿心脏的一把钢刀。杜凡忽然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他想要的东西总是穷尽力气也得不到，廷嘉，乔安娜，还有他那个十九岁的儿子，每一个都是海市蜃楼，在他试图接近的时候灰飞烟灭，留下一抔随风而散的黄沙。
“你儿子问了我一个问题，罗莱。”廷嘉走到他面前，俯视着那双琥珀灰色的眼睛，“他问‘我爸爸为什么要救你’。”他缓缓地倾身，直到把两个人拉进一个呼息相融的距离，“罗莱•杜凡先生，为什么要放我走。”
“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答案。”
“……白痴。”沉默良久，廷嘉狠狠地吐出一个词。
“我知道。”
“迟早会有人发现这件事的。”
“那么，到那一天……”杜凡看着那双薄荷色的眼睛，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到那一天，我就为你而死，廷嘉。”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Ch.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