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时已惘然》迷途之爱

21、第 21 章

　　田莘的这个暑假总是被一种伤感的情绪笼罩着。本来父母给了他两个选择，一个是去旅游，开阔视野，另一个是去工作，给自己将来的就业打下基础。田莘什么都没有选，他从放假的第一天起就窝在房间里，看似很平静，可是外公却知道他心里很烦乱。于是，在他昏昏噩噩地度过了暑假的第一个星期之后，他的爷爷打电话把他找去了，并且给了他一个工作，要他帮忙给医院翻译资料。

　　工作的量很大，要求的条件也很高，爷爷问他要不要住在医院里，爷爷开玩笑道：“既然不能给你工资，为了不让你白干，我很愿意给你提供食宿。”可是田莘拒绝了，他宁愿每天再晚也要回到学校去，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到安心一样。

　　自从那天早上以后，田莘没有再去操场跑过步，可是他还是早早地来到操场上，即使不能跟张丹蕾一起跑步，他也希望能够看到张丹蕾，如果哪个早上，她来的晚了，或者没有来，田莘的心里就充满了不安和伤感。到了晚上，他回到学校，都会悄悄先到她们宿舍楼下，如果她们宿舍里亮着光，或者能够看到谁的脸从窗户露出来，他就会松了一口气，再回家时，也会觉得莫名的高兴。有那么几次，他回来的晚了，在她们宿舍楼下等着的时候，却看到张丹蕾也在这个时候，背着个包步履沉重地回来，他的心里忍不住有些酸楚，他想上前去迎接她，可是又知道这样只会让她不高兴，他于是只有站在黑影里，任她从他身边走过，他闻得到她的气息，属于少女的那种香甜的气息，偶尔，也会是那种他曾经在她身上闻到过的，夹杂着烟酒气的味道，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格外伤感，他想过很多，他甚至想跟踪她，看她每个晚上都在干什么。可是到了最后，理智还是占了上风，他不能这么做，如果张丹蕾没有告诉她，那么他就该尊重她保有这个秘密的权利。

　　可是心那么痛，早上醒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一天工作的时候，她的脸也总是跳出来让他不能专心，而等他从她们宿舍楼下回到自己的房间，更是辗转难眠，满脑子都是她的样子。

　　有一个晚上，他站在她们宿舍楼下的时候，不小心被正好回来的张丹蕾碰到了。他的心里蓦然一沉，他害怕她会生气，可是张丹蕾没有生气，只是看了他一眼，低声问：“这么晚了还没有休息吗？”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了一样，乍然听到她的声音，他觉得心都是颤抖的。一时间，他甚至都忘记了回答。

　　“已经很晚了。”张丹蕾又说。看他还是不作声，张丹蕾再说道：“暑假过得好吗？”

　　他终于回过神来了，说：“还好，我在帮医院翻译一些资料。”

　　张丹蕾哦了一声，也不说话了，不是没有话讲，而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早晨跑步时，曾看到过田莘在操场边上走动，看到她来，田莘就会消失；有时候晚上回来，她远远地也会看到田莘在楼前散步，同样的，看到她，田莘便很快消失。她知道田莘是生自己气了，每到这个时候她都忍不住难过，她不止一次地在心中问自己：我究竟拒绝的是什么呢？

　　有一些微风过来，少女身上那淡淡的香气被吹到田莘的鼻子里，非常敏感的，田莘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酒的气息，非常淡，可是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今天很热。”田莘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也许后半夜会下雨。”张丹蕾温顺地接着这话讲，“预报说有雨，天这样热，肯定是要下雨了。”她反常地讲了很多话。

　　田莘说：“宿舍里一定很热，散散步好吗？”他等着她的拒绝，也懊悔自己发出这样的邀请。可是，张丹蕾沉默了一会儿，说，好。

　　好像一直在盼望着这样的一次散步，或许在梦中甚至已经好多次这样的散过步了，张丹蕾温顺的跟在田莘的身边，听得到他的脚步声，沉重的呼吸声，心跳声，还有，他不由自主发出的叹息声。张丹蕾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又甜蜜又忧伤，她有一刻希望自己的人生就是这么短短的一段路，走到了头，自己的人生也就结束了，随即她又明白，不是的，她的人生不会这么短暂，而田莘的人生路上的陪伴者，也不会是她，于是，她又希望这一段路长一点，再长一点，最好没有尽头，最好终于走完的时候，也仍然是她人生的结束。

　　田莘也一直在盼望着这样的一次散步，这个女孩子能跟他手牵手，有微风，有闪亮的星子，有月，当然，还有甜蜜。今天晚上，什么都有了，甚至还多了一样：害怕这美好转瞬即逝的揪心。

　　不知走了多久，刚一开始操场上还能看到下来乘凉的人，后来就只有他们两个了。田莘想：她累了吗？可是他不敢提议说休息一下，他害怕张丹蕾会说：是累了，我回去了。于是，他们就这样在操场上不停地走着，也不说话，只是互相听得到对方的声音，闻得到对方的气息，只是这样，却也感到了幸福。

　　张丹蕾也不想说停，她有一种预感，这就是最后一次了，也将是她人生中唯一的一次爱情，她一向认为自己不可能享受到的爱情，现在正降临在她的身上，她欣喜却也悲哀，因为知道自己不能保有它，得到不过就是这么片刻，所以，更想让这时间延长。

　　温热的风渐渐变凉了，后来风大了起来，再后来，风中夹着雨点，迅猛地向两个人扑来，可是两个人都没有想到回家或回宿舍去，两个人终于牵起了手，田莘拉着张丹蕾，往最近的教学楼跑去，刚跑进廊里，大雨便铺天盖地而来。

　　两颗一直紧张的心因为这大雨突然放松下来，田莘先笑起来，随即，张丹蕾也笑起来，她想起田莘说过的话：你从来都没有笑过。她于是笑起来，她知道自己笑起来也是很美的，她想把这美，留给田莘。

　　田莘看着大笑着的张丹蕾，突然伸出了手臂，他早就想这样抱住这个女孩子，他抱住了她，原来她那么瘦小柔弱，她总是绷着脸，让人忽略了她的柔。

　　当田莘松开张丹蕾的时候，两个人都有点害羞了。雨下得更大了。夏天的雨，来得迅猛，并且下得痛快淋漓，也许刚才过于明白地表达自己的情感了，此时两人都不敢看对方了，两个人坐在走廊的台阶上，默默地看着大雨席卷着一切，虽不说话，可是心情却是愉悦的，所有的伤感心痛无奈迟疑都跑的无影无踪了，只剩下甜蜜。

　　“我给你唱首歌吧。”张丹蕾突然开口了，并且不等田莘说话，便开口唱起来：“半个月亮爬上来，爬上来，照着我的姑娘梳妆台……”

　　田莘不说话，听着张丹蕾低低地唱歌，一首接一首。

　　雨下了几乎一夜，快五点钟的时候，狂暴的雨便成了稀疏的小雨。张丹蕾看着已经露出光的天空，终于惆怅地停住了唱歌，说：“该回去了。”

　　田莘还坐在那台阶上，不说话，也不动。

　　张丹蕾站了片刻，知道所有的梦都该醒了，直到这一场散步，既不可能走到她自己的人生尽头，更不可能走到田莘的人生尽头，心里的甜蜜一丝丝散去，惆怅伤感又一丝丝裹上来，她不敢回头看田莘，只是静默了一刻，还是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田莘坐在那里，只觉得是做了一场梦，他本来想不到会和她一起散步，想不到能够抱住她，能够有她陪着他坐在这里看雨，还有她低低地唱歌给他一个人听，他刚刚沉浸在幸福之中，可是她却突然之间变了脸，转身走掉。他不知道这个女孩子为什么拒绝他，他只觉得心里一片空白，看着她走，他想要叫住她，想要跟着她一起走，可是他却完全没有力气，他只是看着她头也不回的离开，心里反反复复只是一句话：惆怅旧欢如梦，觉来无处追寻。他只觉得自己是做了一场美梦，看着喜欢的人离开，他也不能起身追逐，一切都是那么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