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我就是看上了他们的脸》南宫十九

19、泠泠雨

　　第三章

　　　　泠泠雨的反应并不迟钝。
　　被踢出幻阵的确是猝不及防，退出之后她也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此地存在的另一人。
　　只是在看清楚那人面容的同时，却生出了一种自己是否是陷入了另一层更深的幻觉的错觉。

　　但泠泠雨知道自己现在很清醒，一应感官也都并未受到影响。
　　那人也是真的。

　　是琛奈缺。
　　只是白了头发。
　　只是……这么多年，都消失不见，任她如何不甘心，也无有踪迹。

　　他走的那么突然，那天清晨出门的时候还说回来时候要考考她的功课，泠泠雨便乖乖的等……等啊等，等到太阳下山，等到夜色降临，等到满天星星都在眨眼，等到月儿困倦，等到新的太阳升起……然后她等到了什么消息呢？
　　是文曲尽墨琛奈缺半途遇袭，尸骨无存。
　　很难形容那时候泠泠雨的心情，她曾经花了那么长的时间，却至今也没法忘记那份痛苦。幻境之中固然美好，但那到底是假的，泠泠雨玩的开心，心中却也明白这一点。
　　但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是真的。

　　是真切的、活着的琛奈缺。

　　泠泠雨僵在原地，她对上问奈何的目光，瞧着无波无澜，心里却在想：应该说什么好呢，这个时候？
　　我该说什么呢？我又能说什么呢？
　　说起来也实在可笑，之前对着假人的时候她倒是能够毫无顾忌的倾吐，如今见到了真的，却是千言万语……千言万语皆在心。
　　想要吐出一字半语，却是千难万难。

　　末了还是问奈何先开了口。“鸾儿。”他唤道，熟稔而从容，一瞬间仿佛时光倒流，是还在德风古道的文曲尽墨不耐午后日光，唤学生和自己回屋里去。
　　泠泠雨晃了晃神，口中应道：“老师。”
　　问奈何立在原地，道：“怎的不上前来？是担忧什么么？”

　　泠泠雨轻声应是。“我担心这也还是我的幻觉。我一碰您……您就会不见了。”
　　“无妨。”问奈何道，“鸾儿，你过来。”
　　泠泠雨便顺从的走到他面前，问奈何一手握成拳状，抵着嘴角轻咳了几声。他抬眸看见泠泠雨神色关切，便携了点些微的笑意，抓住了她的手。泠泠雨本能的惊呼了一声，却生生止住了后退的冲动，任由问奈何圈住她的手腕，然后从从容容的问：
　　“现在觉得如何？”

　　人还在。
　　手是暖的。
　　人也是活的。

　　泠泠雨恍恍惚惚的问：“老师？”
　　问奈何淡淡应道：“吾在。”

　　那一瞬间，仿佛这么多年的分别都不曾存在过。那些久别重逢的生疏，都在这短短的两个字里头，灰飞烟灭。

　　泠泠雨跟着问奈何进了这幻阵边上的塔。
　　她没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所有人都说你死了，也没问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这一次你我相见到底是巧合还是刻意……她只是在问奈何问要不要进来坐坐的时候点了点头，跟着走了进去。

　　这塔据问奈何所言，应当叫做往生无相塔。外头看起来无甚玄奇之处，进入之中却是顿觉空旷。其中应当也有玄机。
　　泠泠雨听到了琴声。
　　不知从何而来，悠悠渺渺。其声清远，不可细查，片刻之后，渐不可闻。

　　“感觉如何？”问奈何问道。
　　泠泠雨道：“词曲动人，琴者技艺亦是十分高超。”
　　只可惜没有箫声合奏。
　　多年来已经被淮上月的合奏惯坏了的青鸾君现在已经会本能的挑剔独奏琴曲了。

　　“这是老师喜欢的曲子吗？”泠泠雨问道。
　　问奈何道：“尚可……我记得，鸾儿你的琴艺也不错？”
　　泠泠雨道：“老师实在过奖，我在琴艺上的本领不过微末罢了，实在是不值一提。”
　　问奈何道：“鸾儿何必自谦？你在乐道上一直都很有天赋。吾今日奔波时久，有些累了，鸾儿可愿意为我弹奏一曲，解解乏困？”

　　泠泠雨自无不可。
　　她用的是问奈何这边备着的琴。是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虽说泠泠雨比较长于琴艺，但她这次出门并没有带上琴。泠泠雨的琴暂时寄放在淮上月那里，与之相对，淮上月的萧则寄放在泠泠雨身边。问奈何这边恰巧有，便拿来给泠泠雨用了。
　　毕竟不是自己惯用的琴，在弹奏之前泠泠雨先取了几个音，试着调了一下才上手。
　　古琴的音色很好，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琴音带着些回响……还有……之前进来的时候听到的那曲子，又在回荡了。

　　“鸾儿感觉如何？”问奈何突然问道。
　　正在垂首奏乐的泠泠雨指下一滞，某种无以名状的危机感让她对上了问奈何的眼睛……那是一种带着期待的目光。
　　泠泠雨却只觉得心头一沉。

　　最坏的结果出现了。

　　七弦齐断，尖锐的声鸣席卷着气浪直朝问奈何而去。弄废了这架古琴的泠泠雨也不心疼，操起琴身就往后退，退到了墙上之后就拿着琴往墙上砸，三两下之后就直接破墙而入。
　　等到陡然遭袭的问奈何跟进来之后，就看见泠泠雨一手抄起原本躺在石台上的慕灵风，正回过头来看他。
　　问奈何也不惊慌，依旧从容的说道：“鸾儿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

　　“老师，您是真的忘记了很多事情。”泠泠雨说道，“我并非是在乐道上有天赋，我擅长的是声音本身。”
　　“不要再等下去了，您这塔里的曲子对我没有效果的。”

　　问奈何道：“鸾儿这话可真是伤人，为师对你一片真心，缘何鸾儿却是不愿意领受呢？”
　　泠泠雨并不接戏，只是说道：“您真是变了很多，从前您不是这样子的。”
　　问奈何道：“鸾儿又在说笑了，我是什么样的人，鸾儿难道会比我自己更加清楚吗？说起来，自从方才开始，鸾儿就抱着好友的弟子不撒手，这么多年，难道你们之间还培养出了这等情谊？”

　　情谊？这当然是没有的。
　　泠泠雨的确是有好朋友，但那是淮上月，而不是慕灵风。
　　凤儒无情是夏勘玄弟子，但作为夏勘玄好友琛奈缺学生的泠泠雨和她其实也没多少交集。从前还在德风古道的时候也就有点公事上的交接罢了，况且慕灵风还喜欢往外跑，两人之间也没多少相处时间，私下里见面之后也就是个面子情。
　　后来琛奈缺和夏勘玄相继身死，泠泠雨出走德风古道创立青时无回，自然和慕灵风更没关系。

　　只是这世上的事情原也不是只看感情的。泠泠雨和慕灵风没什么情谊，甚至厌恶她在夏勘玄死后顺从大流害的淮上月伤心难过，但这也不代表她能明知道慕灵风正在这往生无相塔之中，而此地主人问奈何显然并非从前立场的时候对她放任不管。
　　这无关其他，不过是原则问题罢了。
　　不过这些却是没必要说的，泠泠雨只道：“我与慕灵风无甚关系。反倒是老师，未免忘得太多。分明昔年我在德风古道之时只与淮月最为交好，这时候老师却是半句不提她，真叫学生难过。”

　　第四章：

　　　　泠泠雨和问奈何的谈话并不愉快，一个戏精本质爆发一个觉得我的白月光变黑了你以前不会做这种事的，以至于场面看起来非常的古怪。
　　不过剖析本质，局势还是处于对峙这种情况没错。
　　泠泠雨知道自己武艺不精，在问奈何面前跟个战五渣没什么区别，况且她手里还抱着个不能放下的累赘慕灵风。问奈何也知道他这弟子轻功高妙，当年这方面就很出彩，如今身法只从之前的短暂交手之中也能窥见一二，却是更上一层楼。
　　简而言之，一个觉得自己打不过，一个知道自己拦不住，便很有默契的暂时休战，顺带开始各有心思的打嘴炮。

　　互扯完一波之后问奈何问泠泠雨为什么之前会突然砸琴。
　　本来按照他的安排，泠泠雨应该一进门就受影响的——而既然受到了影响，接下来的走向还不是随他安排。泠泠雨对音攻有高度的免疫力，彻底洗脑做不到，但让她失去意识还是没问题的。
　　泠泠雨不知道他的险恶用心，对这个问题她也只是叹了口气，而后便做出了回答。

　　“你该早些出现的，老师。”

　　泠泠雨对琛奈缺的怀念和感情都是真的，正如同她在幻境之中时，明知对面人是假，但那份喜悦依旧无法克制的喷薄而出。若是真正的琛奈缺出现在她面前，她的情绪只会更加激动。
　　而人在激动的时候就会忽略很多的问题。
　　如果剧本正确的话，发展应该是如问奈何所想没错。
　　但他错在出现太晚。
　　问奈何出现的时候泠泠雨已经在幻境里流连了一段时间了，看她都能开始胆大包天的给琛奈缺玩奇迹奈奈就知道她的情绪已经宣泄的差不多了，之后见到真人版本的老师出现虽然也有喜悦和激动，但也不至于被这份情绪冲昏头脑。

　　为什么一个据说死了的人会死而复生并且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这里？
　　他到底在这里看了多久？
　　人心易变，这么多年，他到底还是不是当年的文曲尽墨？

　　对问奈何的出现，泠泠雨看似喜悦，实际上也正是如此，但她还是分了些心神出来权作警惕。
　　实在是出现的时机太巧，不能不令人多想。
　　私心里泠泠雨也不愿意将自己尊敬的师长往坏处想，但多年在风雨中行走的本能却让她下意识的对这位多年不见的“陌生人”保持戒备——踏进往生无相塔的时候她便觉得不对，那种隐隐约约的琴声……有种古怪的感觉。

　　琛奈缺从前也对琴曲没什么偏好，如今直接在自己家全天循环播放就很值得在意了。并且泠泠雨天生对声音极度敏感，音律上也算是颇有造诣，虽不能直接理解这琴曲的内中玄妙，但也能明白这琴曲绝非寻常。
　　若是毫无防备，泠泠雨自然躲不过影响，但这个认知出现在脑海当中的时候，泠泠雨心中便已经提起了戒备。理所当然，那琴音无法对她造成影响。
　　这时候泠泠雨的心中还存有侥幸，只觉得自己的老师只是被这琴声影响了，故而在问奈何提出想听她弹琴的时候也没有拒绝……然后她发现了最坏的结果。

　　问奈何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神思清明，所做一切都是发自他的本心。
　　泠泠雨还发现了隔壁躺着的慕灵风。

　　问奈何却用那种期待的目光看着她。
　　他在期待什么呢？泠泠雨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她甚至不想再继续在这个地方呆下去。
　　泠泠雨望着问奈何，千般心绪都藏在心头，吐不出半点。
　　老师啊，我的老师，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问奈何却反问道：“鸾儿，你为何不从你自己的身上找找原因呢？”
　　泠泠雨：“……什么？”
　　问奈何道：“你为何不想想，不是我发生了变卦，而是你从未真正的认识过我呢？”

　　对一个正经的迷妹来说，这种话的打击堪称核弹。泠泠雨被他这一句突如其来的质问给搞得心神大乱——和尊敬的人为敌就是这个结果，尤其是在你还没有彻底的下定决心的时候。他太清楚你的软肋你的弱点，轻而易举的就能够弄得你心绪难平。
　　问奈何并非君子，也没有不趁人之危的信条。相反，他很会制造机会，也很会抓住机会。偷袭对他来说不过是正常操作，对着学生的时候下手也不会更轻一点。
　　硬抗了这一掌的泠泠雨强撑着没有往后退太多步，她只觉得满嘴都是血腥气，又好似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掌之后开始沸腾起来。内劲不稳，肌骨受创——只看泠泠雨的防御力的话她这时候应该已经失去战斗力只能束手就擒了，不过泠泠雨最后还是跑了出来。

　　原因无他，速度快。
　　泠泠雨真正施展身法之后，这世上没几个人能追的上她的速度，问奈何当然也赶不上。至于她分明在挨了那一掌之后应该重伤，又是如何做到带着慕灵风脱身的——
　　奶妈了解一下。

　　用游戏术语来说明一下泠泠雨的情况，那就是，她把敏捷点满了，并且因为太过于注重堆敏捷，以至于其他方面的数据都不怎么好看。输出不足防御不高，数字顶多算是个不上不下的中等水平。
　　然而因为泠泠雨和淮上月这个顶级神奶关系亲密，以至于淮上月在她身上挂了个回血神技，每秒自动回复的血量多的吓人。
　　至于到底到了什么地步……打个比方，按照这种程度来奶别人的话，一分钟就能奶吐一个先天。

　　泠泠雨挨得那一掌难受是难受，长骨头长肉的时候也是真的很痛，但这都是能忍下来的。
　　或许这应该说是习以为常，既然是一方之主，又怎么会没有打架受伤的经验呢？泠泠雨在这方面的经验可谓丰富，挨了一掌之后也马上清醒过来明白自己应该马上离开此处。
　　心动不如心动，泠泠雨的行动力也十分惊人，她摸出往生无相塔有对声音的增幅效果——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问奈何现在还在塔里没回过神来呢。

　　制造噪音要比弹奏出美妙的乐曲简单多了，一个精通后者的人必然也知道如何制造前者。泠泠雨为了脱身自然不会计较这样是否有失体统——是说她也没在意过这种东西，在问奈何下一掌拍过来之前就搞出了高分贝的伤耳声波去搞问奈何。
　　这点小麻烦缠不了他多久，很有自知之明的泠泠雨当机立断。她没有趁着挡着出口的问奈何被噪音淹没的时候夺门而出，真正的音攻直往身侧墙壁而去！
　　别管这事什么材质，被搞成共振之后破坏起来都会很容易。泠泠雨一手揽着到现在也还是昏迷不醒的慕灵风，一手则握成拳状一拳砸了下去，而后连头也没回，直接带着慕灵风从洞口跳了下去。

　　问奈何没追。
　　也没有让别人追上去。

　　“不必了。”他说道，“她的轻功可谓天下无双，就算带着慕灵风也不会有多少的影响。你跟上去，也只不过是白费功夫而已。”
　　迟了一步过来的蓝衣人：“哦，是吗？”
　　问奈何看了他一眼，突然露出了一点幸灾乐祸的表情。他说道：“好友，我若是你，这时候就该尽早回去。方才我可是在鸾儿的身上感觉到了你的剑气。”

　　蓝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