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号夫妇之我们都没有做错》新夏之光

90、飞不起的蝴蝶

　　没几天就是11月底了，从来不会缺席元武道训练的乖宝宝戚百草一连三天都没来过培训基地，基地大部分男生都已经开始单相思了。沈柠心里也很急，终于忍不住打电话询问了万老馆长和方廷皓，他们两个的回答根本不知道戚百草没去培训基地训练，戚百草每天绝对是按时出门的，应该不会故意缺席，特别是缺席元武道的训练。沈柠本来就觉得这几天心情不畅快，也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心里一直惦记着一件很重要的事，可就是想不起完整，是什么事？直觉告诉她，百草这几天的反常也应该跟她想着的这件事有关联。打了电话给百草，让她务必在今天晚训的时候来一趟。

　　晚训的时候，戚百草还是没来跟大家一起训练，范晓莹跟沈柠提了一句：“看见百草坐在沈柠教练您的办公室里了……”沈柠无暇顾及其他，让若白带领大家先做基础训练，自己赶紧回办公室一趟。果然，戚百草是在办公室里的沙发上坐着，却一直在喝着红酒，她面前的那3,4瓶红酒，已经被她喝掉了快三瓶多。看样子这丫头，酒量随她的妈妈，特别好。以前戚家和方家在外面聚餐，她的妈妈每次都把在场的所有男性都灌醉了，自己都没醉意。

　　沈柠赶紧把酒杯拿到一边，殷切地问：“你这是怎么了？心情不好也别学大人喝酒解闷吧？”戚百草看样子真是喝得有些微醉了，脸上热热的烫起来，头也晕晕的，“我心里难受……”沈柠以为是她又在闹脾气，或者就是方廷皓那小子又惹她生气了，“告诉小姨，是哪个吃熊心豹子胆的家伙敢让我们的大小姐觉得心里难受了？”戚百草揉揉自己的眉心，也舒展不了自己难过的情绪，涩涩开口道：“后天是平安夜，大后天是圣诞节……妈妈和玫姨的生日……”

　　心里像下了一场冷雨，刺激得让人觉得四肢被寒气侵入。戚百草阖上眼皮，“我这几天除了上学的时间外，我都会去陪着玫姨。以前外公总说我爸爸是他的亲儿子一样，是玫姨的好哥哥，我妈妈是他的亲女儿一样，是玫姨的好妹妹。玫姨跟我妈妈是同一天出生的，岁数只差了一岁，不然真像一对亲生的双胞胎姐妹。当年玫姨和我妈妈是平安夜那天确诊怀了孕，那两个孩子就是婷宜和我，婷宜早产了半个多月，我则晚产了半个多月……”

　　这件事，对于沈柠来说何尝不是意义非凡，她到现在还是能回想起十多年前那两次平安夜和圣诞节的情景。不仅是因为她那时候还在岸阳，跟两位师姐朝夕相处，而是那两年的同一天是她陪着两位师姐到医院检查身体，第一个知道这两个小生命存在的人。师姐都选择在生日那天公布这一好消息，自从那天起，这两个西洋节日在两家人中有着绝对特殊的含义。而百草的妈妈是意大利籍华人，在国外生活了近十七年，非常喜欢过西洋节日，但她这一辈子再也没回过意大利。

　　“我妈妈不在了，以前我还能给玫姨过生日，现在连这个都变得没有任何意义……”可是她因身上发冷而不住颤抖的肩际，还有越来越嘶哑的低泣声还是出卖了她的悲伤，宛如即将干涸的溪流，最后的流动声。站在办公室门口外的若白，眉心皱得很死，咬着的嘴唇颜色变得青紫，握着门把的手指拧得发白，还是选择轻手轻脚地离开……

　　沈柠伸出手抱着百草，让百草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哭泣发泄情绪，一只手轻轻拍着百草的后背，另一只手握着百草冰冷的双手，那是一个母亲安慰孩子的姿势，也确实让百草慢慢放松紧绷的情绪。

　　百草在自己的爸爸妈妈意外去世后，就有了创伤心心理障碍交流症，“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在国内一般被译为“创伤后由心理压力引发的障碍”，英文中简称PTSD。那一年的时间里百草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拉上所有窗帘，躺在床上眼睛直盯着天花板出神。什么事都不愿意做，什么话也不愿意说，所有人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可都没办法让百草对外界做出一丁点儿反应。医生说，最糟最坏的结果，百草可能会一直这样下去……

　　参加完爸爸妈妈葬礼那天，她半跪在地上，怔怔地摸着他们冰冷的墓碑，没有呼吸没有生气的脸庞，猝然起身离开，跑回自己房间反锁了门，竟然昏天暗地地睡起觉来。她醒了睡，睡了醒，心底一直存着一股希冀，希望某一次醒来，发现原来这一切都只是自己做的一个很不好的噩梦而已。可是没有。她醒了无数次，每次醒来，耳边都会传来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和呼喊声，她把被子拉过头顶，把自己埋进去，紧闭着眼，闷睡，怎么都不愿意让自己处于清醒的状态，怎么也不愿意去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最后还是外公找了几个人一起将她的房门踢开，一把将她从被窝里拽起，连扇了好几个耳朵，她才浑浑噩噩清醒过来。她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那时最疼爱她的外公第一次打她，从她出生到她爸爸妈妈去世前，每一次爸爸妈妈要动手打她或者是吓唬她的时候，外公总会第一时间把她护在他自己的身后，从不让她挨打。也是因为外公这样第一次发怒发狠打了她，她才勉强接受了，那两个人，那两个她这一世最亲最爱的人，真的，不在了。

　　古说蝴蝶飞沧海，可是她知道，哪怕蝴蝶飞过了沧海，可海的那一边再也不会，再也不会有等待了。

　　让百草第一次主动踏出房门，开口说话的人还是曲向南。曲向南带着她的姐姐沈媛上门来看望百草，曲向南来得急，还是穿着一身雪白的道服，百草见到他，拉着他的道服抚摸了好久。他和姐姐要离开走到房子大门口时，百草居然手里抱着她的小草布偶跑出了自己的房间，拉着曲向南的手，说：“我想跟你学元武道……”她的声音哑涩得不成样子，说出口的话要说第二遍才能发出声音，她是重复了好几遍才让大家听出她想说的话。全部人都大声嚎哭了起来，那是一年后百草第一次主动跟别人交流。

　　百草从四岁起就开始习练元武道，慢慢重新接触元武道的她，开始重新尝试到户外训练，逐渐与人开口说话，又过了一年，她的心理创伤才不见了踪影。但是所有人的心里一直还在担心，担心那个创伤又会卷土重来。因此每个人跟她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也是那时候起，百草变得比同龄孩子早熟和敏感起来。

　　在沈柠心里，百草还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女孩……像那首耳闻相熟的儿童歌谣：“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投进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离开妈妈的怀抱，幸福哪里找？”一夜之间不仅失去了妈妈，连她最大的依靠爸爸也失去了，廷皓和婷宜的父母虽然对她比像亲生女儿还要呵护关爱，可她不愿意改口，害怕会忘记自己亲生父母的脸。她现在相当于失去了两个妈妈，很害怕她是否会在这个敏感的日子里崩溃……

　　方廷皓急匆匆来培训基地接她回家的时候，她已经睡了过去。本来想说很多嘱咐的话，到了嘴边还是说不上一句话，若白只能从喉咙里挤出：“百草已经经不起任何心理创伤的打击，如果你真的很在乎她，如果你还是让她学会选择逃避，那她坚持的元武道也将变得没有意义起来……”

　　“现在在岸阳给她伤害的人是你……你现在对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包括对她。你这一座冰山成天在她面前走来走去，她想像小时候从身边的人获取一些温暖，可她连靠近冰山的勇气都没有。她说，她微笑不起来，是因为没有人对她微笑，她哪怕装出一副让人觉得安心的模样，都没有这个机会……”她余生中的无助和悲伤让方廷皓异常难过，如果一切的一切都可以补救，就算让他自己剔骨剜肉万劫不复，他也愿意。

　　若白皱紧了眉，他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冰凉入骨的寒意顺着他的指缝一路延伸，让他万分心疼，“对不起……”他是在跟她说的。“我跟她现在回不去过去小时候的亲密，但是我会尽我所能，让她到这里哪怕她微笑一次，也会让她笑得更开心一点儿……”他在向方廷皓保证，希望得到方廷皓的原谅。想起她每次到自己面前欲言又止，被自己冷冷的表情打击到不说话的样子，心脏顿顿的痛着。连微笑都要模仿，她的心被生离死别的打击伤害到了多少痛入骨髓，跗骨之蛆的地步？

　　但是也有个声音在提醒着若白：“幸好她的身边一直有个你，永远不会伤害她的方廷皓……”谁也办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