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号夫妇之我们都没有做错》新夏之光

72、复仇的火焰

　　仿佛是过了一世那样久，久得都不愿睁开眼来。灵魂有一瞬间的游离，身体疲累得似不是自己的一般。阳光刺得我甫睁开的双眼涩涩发痛，下意识地伸手要挡，已听得婷宜的声音欢喜叫了起来，“百草醒了！”视线所及被影影幢幢的人影遮得模糊，我一时认不出来。我什么都顾不得，心心念念唯有一桩，只含糊着道：“千泷！千泷呢？”浑身的力气仿佛用尽了一般，耳中有嗡嗡的余音，婷宜的声音稍微迟疑了片刻，“她早就没什么事……”一副不甘心被忽略的口吻。我愈加牵念，才一挣扎便觉得头晕不已，婷宜忙扶了我坐起来，塞了几床软被让我靠着。空气里淡淡弥漫出一股素雅的香气，却盖不掉完全这令我最忘不掉厌恶的消毒水的气味，我微微蹙眉，心下渐次疑惑起来，“我这是在哪？”那浑身耀目阳光般的气息在眼前靠近，扎得我眼睛蒙蒙发花，他朗笑的声音里有无尽欢欣，拥我入怀道：“百草，你终于醒过来了！”

　　戚百草开口问：“我怎么会在医院里？”她的声音还是带着很虚弱的气息。方婷宜刚想开口回答，走过来的外公倒是先拦下不该说的话，“你这个孩子，身体不好居然还敢瞒着家里的人，你一个突发疾病，已经在医院里躺了半个多月了……”低垂的眼角、削瘦的脸颊、目光中那些责备与怜爱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不只是只有外公是那么一副掩饰过的憔悴的模样，所有的人都是这样，哪怕是最注重外貌的婷宜，眼睛下那微微浮肿的眼袋在她精致的五官中太显眼了。戚百草看到了师傅站在最后面，朝她露出欣喜的笑容，她想开口说句话可已经没有力气发出一个声音，身体也软软滑下去。

　　方廷皓把她重新放回床里躺下，“吴医师说你刚醒过来，身体太弱，需要好好休息几天才能恢复力气。”确实，清醒过来的戚百草虚弱极了，唇际发白，方廷皓用唇纸沾了沾水，递到她唇边，戚百草抿了抿，身体才慢慢开始恢复一丁点儿力气。“感觉好些了？”戚百草眼睛眯了眯，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就……”方廷皓直接说：“你身体出了状况却一直瞒着我们……”戚百草顿时一幅被拆穿了的表情，方廷皓假装沉下脸：“怎么可以这么胡闹，隐瞒病情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戚百草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错了”见方廷皓还是板着脸，戚百草伸手扯着他的袖子摇了摇，“好嘛……我以后再也不敢了。”随即被方廷皓按住了手，“我知道最近的事情你都很上心，可是百草，我和大家不希望你受到一星半点的危险。”方廷皓口里的危险既指对她身体的担心，更怕的是她卷入商海里那些错综复杂的勾心斗角之中。

　　戚百草觉得浑身真没力气了，张开口用唇形告诉他：“我错了……对不起……”大家都瞧出百草累到连话都说不出，都让她好好多歇息，廷皓执意留下来陪她。万老馆长欣慰笑笑，转身带着大家去了吴医师办公室。

　　廷皓对百草，向来是疼惜有加的。百草想要什么廷皓就会立刻买给她，百草想外出廷皓便偷偷带她去各个城市，哪怕沿途再多麻烦。方廷皓一味的溺爱和毫无原则性地满足戚百草一切愿望，因为方廷皓在现在甚至都不知道，百草还能像小时候无忧无虑多久？她自从经历过火灾后身体隐隐约约有点点不好，6岁那年做了好几次手术，别的女孩子像她那个年纪的时候可以又唱又跳，学自己喜欢的东西，可她只能困在洁白的房间里，遥遥看着窗外的蓝天。现在她身上扯上了太多居心叵测的人如饿狼般凶狠的目光，她父母的死因或许并不想当年调查的结果那样简单明了，她也是深受其害。可是他会守护好她，更何况，百草完全值得方家任何人的疼惜，因为她的家人只剩下他们了。

　　……

　　戚百草悠悠醒转时，已不知人世几许，只觉得身体了那种空落落的痛楚无处不在——好像自己的身心肺腑都空了一般。手无力垂落一边，似被温暖的手心紧紧地握住。她勉力想睁开眼来动一动身子，身体却好像不是她自己的，沉重得一动也动不了。眼皮微微一动，暗影幢幢，有人欢喜压低声音：“师姐……你终于醒了！”是千泷的声音？

　　她觉得嘴唇干涩得稍微颤动一下声带就会痛，可还是忍不住要开口问，可刚张开口，一把冰凉的水果刀已经抵在她的喉咙上。“你就是戚百草吧？跟照片上的一模一样……”一个陌生男人身穿着一身医生服装，戴着白色面罩，看不清他的容貌，他口中问询，目光却在她的面上阴晴不定地逡巡。她才有时间打量一下自己的处境，荒废的建筑物，自己手脚都被麻绳捆住了，不知道为什么连师妹居然也跟自己一样？她们两个女生是被绑架了？！她面容沉静如常，扯着难受的嗓子尽力朗声道：“是又如何？我就是戚百草。”那人连声冷笑，笑到眼角有泪珠涌出，他清癯的面庞上满是勃然怒意，“真的是你！我要你给我老婆和儿子偿命！！”抵在喉咙的水果刀被他加重了手劲，划破了她苍白的肌肤，滴落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的颈脖蜿蜒而下，分外触目惊心。

　　徐千泷簌簌颤抖着，着急大叫：“你这个家伙快放开我师姐，别伤害她！”戚百草的面色清冷而刚毅，丝毫没有被这个真想要取她性命的人吓倒，轻轻屏息，声音清越似碎冰玲珑，“我只是一个17岁不到的孩子，为什么无缘无故要给你的老婆和儿子偿命？你要找仇家是不是找错人了？”那人扯下自己的面罩，确实是令戚百草没有半分印象的人，可是如果被方石基看见了，方石基一定会大喊：“谋害百草的替罪羔羊！”是的，他是那个果农，被警察抓进警察局拘留了15天的果农，那个家庭困难，有个身患尿毒症儿子的男人，他深深吸一口气，呼出无尽失望与鄙夷，“果然……你们这群豪门出生的少爷小姐们真的那么看不起我们这群贫穷百姓的命！”被别人这么绑架来，还带上了另一个不相干的女生，又被别人这么侮辱瞧不起，戚百草神色冷峻，被捆着的手臂，紧握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狰狞泛白，“你最好把话解释清楚，我没有做过的事我不会被你威胁承认自己做过，反之我对你的家庭做过什么的话我不会不承认犯错。”

　　“你们方氏企业调查出你出事跟我销售的水果有关系，查封了那家奶茶店不说，拘留我在警察局十几天，我的老婆和儿子都因为你被逼得跳楼自杀死了！！！”是的，失去了家庭经济的来源，病重的儿子得不到救治意外死去，妻子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选择跳楼自尽。他什么都没了，穷困却又幸福的家庭，骨肉相连的家人，他选择了杀了害死他家人的“元凶”。

　　太阳穴上几欲迸出的青筋显示了他升腾不灭的怒气，眼神里那对我直射过来的满腔满壁的怒火仿佛要把我烧得要灰飞烟灭一般，他无法遏制的恨意和怒气，向我厉声呼喝。我知道拥有这样恨意与怒火眼神的人在此时此刻不会是在逢场作戏，他的眼神跟那时候的我一样，失去了自己的家人，那么绝望麻木，那么痛苦发疯，撕心裂肺的仇恨无法发泄出来……

　　明白了……我确实害死了人，毁灭了一个家庭的幸福，成为了自己最厌恶的刽子手……

　　眼泪是什么时候流出？我不知道……耳边只有千泷的慌张尖叫声，然后是渐渐的不寻常的热度伴随着刺鼻难闻的浓烟味，扑面而来的热浪，掀起一阵又一阵生疼的灼热。到处都是焚烧的刺鼻气味，周遭尽是物品燃烧的“嘶嘶”声和“砰砰”的断裂声，仿佛当年的火海地狱。

　　徐千泷瘦弱的身子簌簌颤抖着，眼中眼泪滚滚滴落下来，浓烟呛住她的喉咙让她哭不出声来。放火要烧死她们两个的人并没有逃走，而是站在她们面前冷笑着冷静着看着等待着她们被烧死的结局，也包括他的结局……

　　她怕火，很惧怕，幼时的记忆深深烙进骨子里的恐惧曾经让她看到一点小火苗都吓到不敢靠近。当看到这里真如漫天的大火照亮了整个天空，也如一条条吐着信子的火蛇慢慢逼近她们。她都要崩溃了……可是现在必须冷静！她自己死了或许是微不足道，可是她不能连累千泷陪她这么冤死在这里！

　　她的嘴角轻轻向上扬了扬，“都说冤有头债有主，你不一个跟这件事情无关的女生绑来做什么？”那男人冷笑，“我把你从医院带出来的时候刚好被她和一个中年男人看见，她急急忙忙追上来，让那个中年男人去给方家的人送消息，既然她都知道，反正又是你认识的人，正好陪你黄泉路上有个伴！” 她神色变了又变，转而轻蔑道：“你的儿子死了，你要我来偿命，我无话可说。可你不该要一个无辜的人陪我去死……你儿子自出生起长大到这一年不容易，可她长大到现在更不容易。她从小失去了自己的父母，有将近10年没有在自己父母的关爱和呵护下长大，相比你的儿子，她难道不该唤醒你的一点良知吗？”呼吸被呛进身体里的浓烟变得渐渐浊重，“如果你的儿子还活着，你也许以后会看到这十几岁的他吧……可当你儿子知道他的父亲为了他烧死一个无辜从小没了父母比他可怜的大姐姐，他是该感谢你，还是怨恨你！”她的声音依旧清冽冷澈，如冰雪覆面一般让男人颓丧的脸孔失了血色。

　　那个纵火杀人的男人也许是被戚百草的话给刺激到了，干净利索帮徐千泷解开了手脚的麻绳，一股劲把她往熊熊大火的火场外推。徐千泷还偏偏要往里面跑，扯着沙哑的嗓子大声喊：“师姐……百草师姐！你快放了她！你不能烧死她，这是犯法的！”那男人赤红着眼，照着她泪水汹涌的面庞狠狠扇了一记耳光。“滚！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她害死了我老婆和儿子，我一定要烧死她为我老婆和儿子偿命！我看你可怜就放过你，别逼我拉你一起死！”徐千泷的哭声在耳光中戛然而止，只静静，静静地看着弥漫着浓烟中的戚百草，愣愣出神。戚百草胸口有剧烈的气息如海潮起伏，极力压抑着道：“你走啊你！我不需要你陪我一起死，你更没有对不起我！道歉有用的话，还要police干嘛！！走！你给走，能走多远是多远！”徐千泷狠狠地抑住喉头的哽咽，脸上五个红肿的指印痕迹分明，眼中的伤心、委屈与愧恨愈加浓郁，蜷缩在泥地的样子似一只受伤而无处可逃的小兽。

　　突然，她突然瞪大了双眼，深深望了戚百草一眼，然后飞快往外面跑去……

　　那男人整个人怔在了当地，手中紧紧攥了那把水果刀，然后掏出一张相片，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手指却夹着那张照片很紧似要捏碎了它一般。不用说，那张应该是他和他的家人的照片……良久，狂笑出声。他的脸上皆是泪水。过得片刻，他没有再哭，脸颊泪水干涸，只仰天大笑，身子剧烈地颤抖：“我很快就能去见我的家人了……” 笑音未落，只听得“砰”地一声响，温热的血倏然溅到她脸上。戚百草迅速把眼睛闭上，再睁开眼时那男人的头正撞在墙上，整个人软软倒在地上，手中只攥住了那张一家三口人的照片，至死，未曾放开。被烧得乌黑焦臭的墙上鲜红一道淋漓，点点血迹斑斑，如开了一树鲜红耀眼的桃花。

　　戚百草的脸上、衣上皆是点点血水。整个心似是空了一般，站着久久不能动弹。那样静，死亡降临的一样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