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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先坑亲儿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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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全程靠在窗户边上乐的拍巴掌的白奉书当然都不知晓,只一味的觉得新鲜热闹。
一出大戏,直唱到子夜时分,戏台子上挂的灯烛都换了好几根,二爷的兴致依旧高亢。
直至听到最后一出,杨县令回家给老母贺寿。扮做县令的小生还没进门就被泼了一脸的冷茶。
原来这杨县令是家里最小的儿子,一连离家十余载,老母心中怨怼,根本不让他进门。
杨县令心里也愧疚,不让进门就在门口守着。戏台子上的人演的也好,唉声叹气的在门槛上咿咿呀呀的唱。
又在这时,路过一个卖红薯的,说你不如买了我的红薯进去哄哄你老娘?
杨县令回:买不得买不得,你不知晓我家老爹生前时常买这东西给老娘吃,后来老爹没了,老娘就不肯再碰这个东西了,看了也要掉眼泪,她现在正看我不顺眼,我哪里还敢买这个给她添堵?
卖红薯的听后反倒笑了,说大人好生糊涂,你怎知你老娘不吃就不惦记呢?我倒觉得大人合该买回去试试。
一则,这东西这么多年都没人买过,偏生你买了,没准歪打正着就讨了她的顺心。
二则,都知道她不吃这东西是怕想起死去的老头子。你买回去了,虽说有会勾起她的眼泪,谁又知道不会因着想起老头子在时你们一家在一起的好呢?
卖红薯的说完又拉了个长调,唱到:逝者已矣,故去的人都没了,剩下这些活着的,难道还不拢在跟前好好珍惜吗?怎知这世人都是受了刺激才开窍的。
杨县令果真大着胆子买了,送进屋里时老太太的眼泪当时就下来了。
一面搂着他大哭一面念叨:“我的儿,这么多年也只你记得这个了。”
母子俩再次重归于好。
戏终。
白二爷起先还跟看热闹似的瞅着,瞅到后面不吭声了。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陈班主趁着这个时候送了杯讨巧茶,一面点头哈腰一面说:“二爷看得可还满意?咱们社里最近一直都有新戏,您老要是不嫌弃,多来照顾照顾也是小的们的福气。”
白奉书说:“唱得挺好,就是最后一出有点扯了。谁编的?买个红薯就能哄了老母开心了?”
陈三月按照白宴玖交代的说:“二爷见笑了,这本子原是咱们楼里一个小倌儿写的,故事自然是胡编乱造,但是理儿还真是这么个理儿。”
白奉书掀开茶盖子刮了两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陈三月道:“就说这老人年纪大了吧,就爱想些年轻时候的事儿。戏里面的杨县令的娘中年没了夫君,半辈子没碰那红薯,其实心里也是別着劲儿呢,好像这东西只有她一个人惦记着,人也只有她一个人想着。
这个时候杨县令送了她红薯,可不就是解了这么多年的心结了吗?”
陈三月也不知道“刘芳辰”做什么让他说这些话。但是前头的戏确实讨了白二爷的欢喜,这就说明“刘芳辰”脑子里有东西,这唱新戏的主意就打的不错。果不其然,白家老二沉思了一会儿,抬起头来问他:“你们楼里,有男花旦唱的好的吗?”
外头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白奉书在家是不怎么受常欢喜待见的。除了不爱学问,最重要的一点是不会说话讨巧,反观家里的白阅简和白歌两个就极会讨老太太的欢心。
再过几天就是常老太太的六十六寿辰了,白家老二本来是让人准备了一尊长寿像在寿宴的时候送上去的,但是想了几天又觉得没心意,正是心里犯愁的时候听了这出戏。
白奉书自认自己的才智没法跟那个聪明的杨县令比,但是不受老母待见这一点却是一样的,而且常欢喜也有好些年不让动的东西了。
先前他老子没死的时候,家里还养着一个大戏班子。他那会儿年纪小,不记得什么事儿,只在成年之后听说。他爹死了以后常欢喜就让人散了戏班子,不光散了,也不准其他的人出去听,白府里整整三十四年没听过这一口。
这般想来,倒是也跟杨县令那个好几年没碰过红薯的娘有些像了。
白二爷从小到大都被老大白阅简比的活像一坨狗屎,学问做的不如他,就总想在其他的事儿上能站次上风。虽说次次都会搞砸,却胜在“百折不挠”,做了将近三十年把他哥比下去的梦。
如今又看了这一出,又恍若醍醐灌顶,索性就在老太太寿辰时请个戏班子唱上一出,没准真能歪打正着讨了他娘的欢心呢?
白宴玖咽气的时候,白奉书才三岁,不太了解他爹生前的事儿。只知道朝堂里的人都怕他,也都敬他,忒是个古怪人物。听说他爹生前除了坑人以外就喜欢在家描了旦角的妆给自己的娘唱上一口。
府里的老人都说,他们不懂文人口里的琴瑟和鸣,只知道那样的常将军和那样的白侯爷,单单是那样站着,就足以羡煞旁人。
白奉书懂事儿以后就没见过亲爹,只知道自己娘既然念着这一口,就叫了流云社里的陈三月安排一个唱的出色的男花旦给他,什么戏他们自己定。就有一点,扮相必须得好看,不好看就拆他们的戏台子。
话说得着实够吓人,陈三月哪里惹得起这位爷,一面点头应下了,一面找“刘芳辰”商量主意。
按理说,这园子里唱旦角唱得最好的就是“刘芳辰”,扮相也没得挑。
只是这货回来这么长时间了,陈三月也没听他开过嗓,又听底下的人说会不会连同嗓子一同伤了,心里越发觉得担心。跟白二爷商量完以后,就径直去了他的院子。
彼时,大正午的太阳还挺大,然而秋日里的暖阳原本就最舒服,“刘芳辰”却没在外头呆,反倒是在屋里离窗户最远的榻上歪着呢。
他好像顶喜欢窝在个背阴的地方,陈三月跨着大步走进去的时候,他正闭着眼睛眯着呢。
左手边一方小几上还放着个烟袋锅子,估计是刚吧嗒完,屋里还弥漫着没散去的烟味儿。
陈三月见了当场就皱了眉,再看看‘刘芳辰’公子哥儿似的惫懒样子,眉心都快拧成一个疙瘩了。过去的“刘芳辰”没有抽烟的毛病,虽说性子也是高傲,但还不至于懒到现在这副田地。
你说他现在懒吧,白二爷那事儿搭对的又确实妥当,一时有气也不得发,只抽着板凳坐到他跟前问:“你这嗓子,还能唱吗?”
三爷本来也没睡,听到他说话,就缓缓的睁了眼。
“能唱。你跟后面的人说,唱《牡丹亭》里《游园惊梦》这一出。三天的时间足够了。”
他方才一直在琢磨这事儿,《游园惊梦》是常欢喜最喜欢听的一褶,这次有机会进院子,自然得找一出最能勾起她念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