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小奴才，你不准骗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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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柱后的八八听到声音一惊，把露在外面的半个脑袋缩了回去。
“本王最讨厌不听话的奴才！”红鸷依旧背对八八，声音如寒潭凝冰。
八八踌躇着从柱后走出来，离王爷越近，他就越害怕。
八八在离红鸷还有十步远的地方跪倒，整个人都在不住地战栗。
红鸷转身抖落一身雪，面无表情。
他身上的狐绒有些湿了，几小撮几小撮地簇在一起。
居高临下睨着八八，眼角微微上挑，“爬过来。”
低着头的八八眨了眨眼睛，朝着红鸷爬去。
红鸷脸上的漠然让人不寒而栗，“谁准你进姑苏苑的？”
八八跪在红鸷脚下咬着唇一声不吭。
俯视着跪在脚下不出声的八八，红鸷抬脚，用脚尖挑起八八的下巴，迫使他直视自己。
与红鸷视线相接，望着红鸷的脸，八八想，这个人不会是当年的那个人的……
当年的人是那么温柔，眼眸带情，目光柔柔的像春风。
他看到的这个人，眼里不带一丝感情……
“很好，不说话……”红鸷脚下一使力，把八八踢出去老远，在雪地里留下一道痕。
连一个奴才都敢和自己作对了……
这一个个的，都好，都好得很呐！
被踢开的八八迅速地恢复跪着的姿势，垂着头眼睛直勾勾望着地上的雪。
“下贱东西。”八八颤颤巍巍跪着的样子惹得红鸷嗤笑一声，“这么喜欢姑苏苑，这么喜欢跪？”
“那好，你就跪在这，跪到本王高兴为止。”
阿红端着一碗汤药找了过来，看到跪在地上八八她吓了一跳。
她不动声色地走到红鸷身侧三步远的地方，“王爷，时辰到了该用药了。”
“端来。”
“是，王爷。”阿红把药递到红鸷手里。
接过药碗，红鸷唇角莫名勾起笑意，三步走上前，拿着药碗的手微倾。
一整碗药一滴不剩地都浇在了八八身上。
阿红在一旁吓得一声都不敢吱。
八八的头发被淋了个湿，黑色的药汁顺着发梢往下滴。
红鸷手臂一挥，药碗应声而碎，“跪上去。”
被药汁淋湿的八八朝着碎片挪去，膝盖扎扎实实地跪在了上面。
鲜红的血马上印红了地上的雪。
阿红搅着裙子的下摆，指甲嵌到了肉里。
这个八八怎么不知道求饶！
他怎么这么傻！
她光是看着都觉得冷，都觉得疼……
“贱骨头。”红鸷甩了甩衣袖转身便走，阿红赶忙跟了上去。
犹豫了半晌，阿红终于开了口，“王爷，奴婢，王，奴……”
“要说什么？”红鸷走在前面，“你服侍了本王六年，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王爷，那个是您救回来的小乞儿……”阿红憋足了一口气。
闻言，红鸷脚下没有半点停顿，漫不经心道，“这么快就养好伤了？果然是贱骨头。”
走在后面的阿红猛地跪了下来，“奴婢失言！”
“呵，一个两个都这么爱下跪了？”红鸷脚步没停，“起来，本王懒得看。”
阿红从地上起身，快步跟了上去，膝盖上有两块湿印。
八八跪在他们身后的姑苏苑里，被药汁淋过的头发结了冰，手被冻得发紫。
膝盖早就没了知觉，地上的雪也早和流出来的血融为一体。
八八呆呆地跪着，动了动早已被冻僵的手指，在雪地里画出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字——
姑苏
记忆里的人还在对他笑，
“咱们挤一块就不冷了。”
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反正天都已经黑了，他身上盖了厚厚的一层雪，膝盖周围的雪都结了冰，膝盖是埋在了冰里动弹不得。
阿红拿着两个包子从外面跑了进来，“你怎么还跪着！你这腿不得废了！”
“赶紧起来！王爷很少来这儿的，你别跪了！”阿红勾着八八的腋下，想把八八拉起来。
“我起来了，你会不会被罚？”嘴巴没了知觉，说话含糊不清，声音哑的吓人。
“不会，不会！”阿红费尽了力气才把八八从地上拽了起来。
借着月光，地上有两个被跪出来的血坑，碗碴子还在里面。
八八根本站不稳，身子一歪，又倒了下去。
“算了，你先趁热把这肉包子吃了！我偷着放在王爷炭炉边上的，还没冷。”
八八抓着包子咬了一大口，他以前最稀罕的东西就是肉包子了。
冻太久了，连肉包子这么好吃的东西都食不知味了。
“王爷罚你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求饶……”八八大口吞包子的样子看得阿红一整心疼。
这么小个人，本来就受了那么多苦了，来了王府还要遭这样的罪……
“你等着，我去找许成，我让他找王爷给你求求情！”
“就许成在王爷身边资格最老了，王爷一定会卖他面子的！”
阿红跑远了。
八八费力地跪回了那个血坑。
王府里的火光远远地照过来，照亮了姑苏苑三个字。
不知道阿红和许成是怎么做到的，红鸷真的没有再要八八跪了。
阿红说，最近你还是避着王爷的好，给你换了个柴房的活儿，王爷从来不去柴房的。
阿红还说，你这几天好好养伤，你的那份活儿我让许成替你干了！
躺在床上的八八只是目光空空地瞪着，脑子里一片混沌，什么都看不真切，什么都听不真切。
那天罚跪是把他的腿冻得厉害，膝盖里还插了了好些碗碴子。
头上被浇了药汤，整个人现在都高烧不止。
可能真的是时运不济，阿红说了让他避着王爷。
可是红鸷没打算避着八八。
半夜，八八的脑袋被烧得昏昏沉沉的，被开门声惊醒。
红鸷一声酒气赤足走了进来，身上只穿了亵衣。
青丝如檀垂在耳侧。
房里的灯没灭，八八恍惚间看到了好多好多年前的那个人。
修眉细眼，眼角一点红。
红鸷站在八八床边，垂下眉睫，“小奴才，你，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本王？”
听到他的声音，八八瞬间清醒了些许。
这是王爷，不是他……
八八挣扎着坐起身，挪到床的内侧怯怯看着红鸷。
“你，你怕本王？”红鸷喷着酒气凑近了八八，凑得很近。
八八退无可退，身上的亵衣松散了下来，顺着肩膀滑了下去，露出了伤痕累累的右肩。
大疤痕小疤痕密布，触目惊心。
“你看着本王，本王有那么可怕吗！”红鸷两手撑着床，把八八禁锢在自己两臂之间。
“回答本王！”红鸷提高了音量。
吓得八八一个哆嗦，他摇头。
“不可怕？既然本王不可怕，那你为什么还要躲！”红鸷醉醺醺地逼问八八。
“小奴才，连你都骗本王……这世上的人，都在骗本王，哄本王。就想着有朝一日能把本王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
“小奴才，本王救了你，你不准骗本王……”
话落，红鸷便倒在八八床上一睡不醒。
墨丝三千，八八望着红鸷的睡颜，伸手想触碰，却迟迟落不下手。
睡着的红鸷身上戾气散尽。
八八想，以前那个人睡着的时候也是这么安然。
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当上大官了……
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也在半夜惊醒……
红鸷进来时并没有关门，冷风呼呼地朝房里吹。
八八盯着黑洞洞的门口，又看了看不省人事的红鸷，他吃力地把被子从红鸷身下扯了出来，盖在了红鸷身上。
自己则缩到床角抱着两腿蜷成一团。
短檠明灭。
八八的床到底是不如红鸷自己的床睡得舒服的。
红鸷睁眼，伸手摸了摸盖在身上的被子。
什么东西！
这么粗糙！
转眼瞥见缩在角落里睡得正香的八八，红鸷眸光微敛。
记忆翻滚而来。
“这些都是新的稻草，我都晒好了！给你睡！”
“你快来这儿，这儿没风。”
……
抬手扶向额角，红鸷下了床榻。
回头望了眼睡梦中的八八，烛油燃尽，一瞬间整个房间又陷入了厚重的黑暗。
他赤足踏雪而去。
被掩上的房门外，深浅不一的足印渐渐又被落雪盖住。
就像他从来没来过那样。
月如钩，夜色如墨。
红鸷坐在桌前翻阅卷宗，目光却视向远方。
在大疆的躲避内乱的那几年大概是他过得最轻松的几年了吧……
大疆的那个小乞丐大概也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无条件真心待自己好的人了吧……
如今他身处高位，高处不胜寒。
真的是应了小乞儿那句话，你是要做大官的……
本来他一个江南来的婢女所生的庶子，本不该是他坐在这个位置上的……
罢了，充满了血腥厮杀的往事又有什么好回忆的？
闭眼假寐，按了按睛明穴。
明日早朝，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弹劾自己。
当年幼帝未成的时候，他付出了多少心血，还有谁记得？
兀地，他捂着胸口猛咳。
这是小时候在大疆乞讨时落下的病根。
抬手抹去了眼角咳出来的眼泪，余光瞥见奏折上写的：
“如今幼帝已成，理应废除摄政王。
且摄政王红鸷居心不良，惟恐祸乱朝政。”
作者有话说第4章 小奴才，你不准骗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