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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你还要躲多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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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费力地把手举到眼前。
胳膊痛得厉害，动一动都疼得像是要了自己的命一样。
手上伤口处的血已经凝固了。
无力地垂下手，八八仰着看天，天那么大，那么高，那么蓝，看起来是那么温柔。
就像记忆里那个人笑起来的样子，好温柔好温柔。
可是他触碰不到。
自己都这样了，居然还没死……
果然，是他命太贱了，连阎王都不肯让她了么？
眨了眨眼，八八扭头看向身侧。
土地荒芜，只有几根枯死了的草被踏平在了地上。
他不能死，他还没去姑苏城……
一双黑布靴踏进了八八的视野里，抬眼，他看到了个粗犷的汉子站在自己边上看着自己。
“命挺硬啊。”许成蹲下身，冷不丁地对上了八八的眼睛，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空洞、绝望。
真是作孽啊……
望着许成的脸，八八的视线渐渐又模糊了，天太冷了，血又流了那么多。
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八八惊诧了。
这是什么地方，好漂亮。
摸了摸身上盖着的被子，好滑好软，他从来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地方。
支着身子坐了起来，他低头盯着翠色云纹的被褥发呆。
呆了良久，他才下床，蹑手蹑脚走向门前。
望着雕镂着曲水纹的红木门，八八伸着准备推门的手缩了回来，在身上狠狠地擦了两下，他才敢触碰这扇门。
门似乎被锁了，他无论如何都推不开它。
站在门前的八八开始有些惶恐了。
这时候，八八注意到门外似乎有个人影在走近。
“吱呀——”门被从外朝里地推开，门后的八八猝不及防地被推倒在地上。
寒风从外面吹进来，八八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才跌坐在地上朝着来人的方向看。
“你醒了啊。”来的人是许成。
八八抿了抿嘴，只是惊惶地盯着许成，一言不发。
“你看你把他吓得！去去去，边儿去。”远远走来一个少女，笑嘻嘻地对许成道。
少女挤到八八面前，伸手把八八拉了起来，“地上凉。”
“身上还有哪儿疼么？”少女问他。
八八怔怔地盯着少女看，摇摇头没出声。
“你哑巴呀？”少女丫鬟打扮，一双眼睛大大的特别有神。
“不，不是。”八八紧张地舌头都搅一块儿去了。
这是除了那个人以外第一个朝着他笑的人。
“不是就行，你叫什么？”
“八八……”
八八的话音刚落，少女就笑了起来，“你叫八八啊，你知道你睡了几天么？”
望着八八呆头呆脑的模样，少女笑得更欢了，“你也刚好睡了八天。”伸出一只手在八八眼前比划了一个八的手势。
八天……
原来自己在这么好的地方待了八天了。
“傻。”少女戳了戳八八的额头，“王爷大发慈悲，让你留在府里干事。叫我给你安排。看你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能干什么呢……”
许成瞥了阿红一眼，明明王爷是叫他给这个小乞丐安排事务的，怎么成了她了……
“我，我十七了……”八八低头窘迫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从小就没吃过饱饭，身子长得自然也小。
少女张大了嘴巴，从上到下地打量着八八，他这样子……
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十七岁的人。
她大大咧咧地一巴掌拍向八八的肩膀，“以后你就跟我阿红混了，我是王爷的大丫鬟，你就跟我后面混！谁要欺负你啊，你告诉我，我找他算账去！敢欺负我阿红手底下的丫鬟！”
话落，阿红还特意瞄了一眼杵在一旁的许成。
“我，我是男子……”七七更窘了。
阿红一脸不相信地在八八的胸前抓了两把，叹了口气，“唉，还真是个男的，怪不得许成不让我给你换药呢。”
打理干净了的八八面上也算是白白净净的，眼睛本来就生得大，睫毛又很长，个子又小，看起来就和个小姑娘似的。
“得了吧，你也别想着让人家给你当了跟班儿以后你好偷懒。”许成望着垂头丧气的阿红，逮着机会就损她。
“你！”阿红狠狠地剜了许成一眼，“你这人话怎么就那么多呢，废话多得不像个爷们！”
“八八你以后别理许成！”
真热闹……
不知怎的，八八看着许成和阿红吵吵嚷嚷的样子，脑子里莫名地浮现出了热闹这个词。
热闹从来都是和他没多大关系的，他从来都是躲在暗处看着人家热闹的。
——————
阿红看八八瘦瘦弱弱，最后给他安排了个扫地的活儿。
就扫姑苏苑那块儿地。
听阿红说，姑苏苑是留给以后的摄政王妃住的。
自从建好了就空在那儿，也没人打理，王爷也整天忙着政事，没一点像是要纳妃的苗头。
阿红说，“到时候你就随便扫扫，反正那儿也没别人去。”
八八拿着扫把，抬头盯着姑苏苑三个字。
原来姑苏是这么写的……
姑苏……
八八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只是从他的口型可以看得出，他念的是姑苏。
第一次过上不用饥一餐饱一餐的日子，八八扫地扫得很卖力，姑苏苑已经好久没这么干净过了。
八八坐在地上挽起袖子喘了口气，露在袖子外面的手臂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疤痕。
左手抱着两膝，八八把下巴磕在膝盖上，腾出右手在地上照着姑苏苑牌匾的样子比划。
姑苏……
姑苏……
“你在干什么？”
阿红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八八抬眸望向声音来处，赶紧把袖子拢了下来，遮住了自己的手臂。
“诶，我去，你扫那么干净。”阿红挨着八八蹲下，环顾四周抬手敲了敲八八的脑袋，“你说你这么勤快，要是个姑娘该多好。”
“不行不行，你长那么白净，要是个姑娘还得了？”瞧见八八脸，阿红又狠狠叹了口气，“唉……”
八八转脸，身侧的阿红鼓着个腮帮子拾了根树枝朝着地上戳。
“八八，你说……男人都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呢？”
眼神飘向远处，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提到喜欢，八八的脑子里总会浮现出一张脸，面若冠玉，修眉细眼，眼角一点红，笑起来会有一对浅浅的梨涡。
八八不说话，阿红丢了树枝懊恼道，“问你你也不知道，反正就是不会喜欢我这样的！”
相顾无言，阿红也顺势坐了下来，抱着膝盖跟着八八一块儿发呆。
姑苏苑里黑瓦红漆，刻意精建的假山小池，假山怪石重重叠巘，池水已经凝固了，结了冰的水里还有好些被冻在里面的落叶。
阿红动了动已经冻僵了的手指，站起身来视线放远，“一会王爷要回来了，我先走了啊，最近王爷心情不太好，我都被罚了好几次了。”
“被罚？你疼不疼？”八八忽然开口，声音显得有点沙哑。
正要迈步的阿红收了脚，低眉看八八，“傻样。”
“不和你说了啊，我得赶紧走了！”阿红快步朝前，走到姑苏苑门前的时候才忽然转头加了句，“最近王爷脾气特别不好，你看到他就赶紧躲起来啊！”
那么瘦小的人，怎么经得住摄政王府里的刑罚。
八八似懂非懂地点头。
总是听阿红说起王爷，阿红说王爷俊美无双，说王爷喜怒无常，说王爷残忍暴戾，说王爷笑起来很温柔……
王爷喜怒无常，老天爷何尝也不是喜怒无常。
天上莫名地开始落雪，大片的雪花从天上飘零下来，八八站起身来仰脸看天，碎雪落在他的睫毛上，瞬间消融。
远远地，八八就看到有人往这姑苏苑走来。
阿红说，王爷近来脾气不好，看到他就赶紧躲起来。
八八不记得自己见过王爷，不知道王爷长什么样子。
只是看到远处的那个身影，他打心底畏惧。
趁着那人还没走近，八八赶紧躲到柱子后面，只留两只眼睛偷偷张望。
他踏过的地方，有几个浅浅的脚印。
望着远远走来的人，八八想，这就是王爷吧……
大老远看起来就那么高贵。
隔这么远看他，八八的心就跳个不停，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声音好响好响。
用手捂住胸口，他怕他的心跳声会被王爷发现。
红鸷踏进姑苏苑，视线落在地上那几个浅浅的脚印上，神情莫讳。
姑苏苑曾几何时这么干净过了？
看到王爷的正脸，八八瞪大了眼睛。
是不是他……
眼角的那颗泪痣，是红的……
眼前这张颠倒众生的脸和记忆里那个人的脸渐渐地重叠在了一起。
红鸷转过了身，背对着偷偷望他的八八。
墨玉蓝瓷的绾发冠，绾住了前半部的黑发，绾地太随意了，多出来的黑发由后脑倾泻而下。
身上的狐袄也是墨蓝的，领口袖口是大片的黑色狐毛，蓬松柔软。
腰带未曾系上，云雷纹的花式，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耷拉在两边，狐袄大敞，露出了里面的内搭。
只只一个背影，就足以让人为之倾倒。
难怪坊间有传言说，摄政王和皇上有一腿。
八八看呆了。
红鸷微微偏了偏脸，红唇微张，“还要躲多久？”
声音冷地不带一丝感情，比现在的天还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