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溪行》揭谛摩诃

6、惊惧

　　“哇，好漂亮的箫……幽暗透绿，定是翡翠……价值……不菲……”叶溪兮眼睛不觉大了几圈，那……那是钱啊…………狂多狂多的钱啊…………

　　下面的江墨竹手里赫然多了一支通体翠绿的箫，青翠欲滴的箫上的十指细腻得仿佛上好羊脂白玉……恐怕叶溪兮垂涎三尺的不仅是那支箫而已……

　　“啪！”叶溪兮突然觉得坐在身下的横梁一声脆响，本能的低头一看，李清奕手下的木质横梁出现了一个浅浅的五指印，虽然……呃……虽然他脸上还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可是叶溪兮几乎可以肯定，身边这只面带微笑的狐狸身上正在向外腾腾乱冒的……是一种叫作杀气的东东…………

　　怎么？江墨竹的吹箫的技术烂得足可以杀人么？还是箫声凌厉的可以穿耳致命？记忆里，武林高手都是是用内力加在乐器上杀人的，像六指琴魔、黄药师、欧阳峰……像她这种没内力的人能做的只能是——支着牙、口吐白沫、然后魂飞天外、驾鹤西游、阿弥陀佛的份儿……呜……命苦……思及于此，叶溪兮抽空甩了把鼻涕，然后手忙脚乱的塞上了耳朵……

　　箫音缓起，迥乎自然之音，碧落缠虚，天霞流曼，犹如万音合响，浮沉清浊，抑扬宛转，恍惚中错而成歌，其声清澈响彻天际……

　　而吹箫时的江墨竹迥然不同的平日的儒雅风度，清冷的月光下，遗世独立的他，越发的丰神秀骨，隐隐约约透出仙家遗风……

　　如果说平时的江竹墨竹是翩翩浊世佳公子，那吹箫时的他可说是没有丝毫烟火气的散仙……

　　叶溪兮早就不自觉的垂下手，只感到心神澄澈，目清气爽，似全身沐浴在于早春三月的和煦的阳光之下，全身上上下下每个细小的的毛孔都说不出的舒适畅快、平安喜乐……

　　清越的箫音恍如一只无形的散发着无比神圣祥和光芒的巨掌，用最轻缓力道瞬间抚平了充斥着这混沌世间万千的戾气、贪婪、奸诈、虚伪，奇迹般地漫过失控的狂燥，流过疯癫的执迷，淌过激妄的暴戾……

　　息了争名夺利之心，无了好勇斗狠之意，消了尔虞我诈之念，忘记世间所有的丑恶，极目远眺，入眼之景竟全部是那么美好宁静、安祥和谐……

　　喜悦无限的叶溪兮无意中瞧见玉盘中的冰脆琉璃般的众生百相，蓦然一惊……

　　不掺一丝杂质的明净通透的花瓣竟然正在随着旋律的起伏慢慢一瓣瓣的怒放、凋零……

　　叶溪兮甚至能清楚的感觉到水晶花瓣跌落于白玉盘上的瞬间，如漆黑的夜空中四散激射的五彩烟花般般耀眼，仿佛看到一滴纯净的山泉从空中坠落在青色山石上“叮！”的飞溅开来。

　　不久，花蕊轻曳，花萼上的花房似乎孕育着天地的精华般小心翼翼的渐渐凸起，箫声温柔的旋了旋，叶溪兮好像看到透明的花房里有七彩炫光隐隐流动不息……

　　七颗璀璨水晶般的果实已渐圆润成形，圆转如意，浑然一体，颗颗如明月生晕，美玉莹光……

　　婉扬清越的箫声渐弱，几乎轻不可闻，凝神细听，却骤然变急，匆匆如细雨敲窗，急急如雨打芭蕉，洒然跳脱，叮咚脆响。

　　七颗晶莹润泽的果实脱离本株，依韵优雅飘起，如北斗七星状悬浮于空中。猛然，箫声如江河湍急，汪洋大海，波滔汹涌，铺天盖地奔腾卷来……

　　温润内蕴的柔光陡然大放异彩，光芒四射，如暗夜之极品钻石，使人目驰神玄……

　　箫声嘎然而止，饱满的果实齐齐破裂，顿时流光外泄，喷涌而出，刹时厅内漫天扬扬洒洒如碎光飞舞，流火飞萤，叹为观止……
　　光寂火湮，厅内一片寂然，归于平静，好像……有什么变化？叶溪兮俯视下面的一切，摸索不到重点。

　　一声冷哼，身边的狐狸飞身跃下，点点飞火之中，立于江墨竹身侧。

　　“啪啪啪”管弦轻击玉掌，袅娜起身笑道：“呵呵，江庄主果然神乎其技，管弦拜服。其实呢，敝坊只是唯恐庄主大婚，众位娇客不忍过喧闹，与庄里喜庆气氛不符，思及于此，小女子冒昧前来，与庄主切磋一下药理，使气氛不至寂寥，得罪各位之处……还望见谅啊，呵呵。”

　　管弦巧笑嫣然，温言软语，醉人心魄，把一场血腥恶毒的阴谋轻易的消弥于无形……

　　不过，嗯？刚刚在解毒了？汗！哼，这个江墨竹解毒方法还真特别，又献花又吹箫的，搞出这么大片日光型毛毛雨就搞定了，嗯，如果旁边能再有人伴歌伴舞就更好了。还真以为是什么无药可解的天下奇毒，不也摆平了？我呸！牛皮坊。

　　“不过，江庄主甘愿舍血救人，可是……”管弦话锋一转，盈盈一笑，“‘迷花’‘夜渡’之毒，呵呵，恐怕……没那么容易解吧？”

　　哦，果然没那么容易。估计还有那么一点点后遗症。

　　“不错，‘迷花’‘夜渡’绝非凡品，墨竹能同时得悉，足慰平生。”，江墨竹淡定从容，声音低缓，“各位十日内请不要妄动真气。十日之后，即可无碍……这十日，还请各位暂留本庄，让墨竹和清奕略尽地主之谊。”

　　哎呀，救他们一命还把他们留这里过这十天的危险期？不错啊。江墨竹摆明想护他们周全嘛。这些猪头都是避难来了，把好好的大喜日子搞得乌烟瘴气，乱七八糟。哼，要我说啊，干脆把他们都踢出庄去，趁这十天不能妄动真气，他们这些人都成了没有武功的废人，让十二乐坊借机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叶溪兮撇了撇嘴。（作者：汗！最毒妇人心啊……）

　　“不错，众位如果走了，就是怪敝庄待客不周啊。本庄虽然微寒，但众位留宿几日还是本庄的荣幸……管弦姑娘喜欢的话，也大可小住几日，让小生也尽尽心意。”小狐狸已经恢复满脸的诡笑，向宾客和管弦自然笑语。

　　叶溪兮汗，心想这个小狐狸对山庄对他们的救命之恩丝毫没有骄奢之气，虽是看起来十分狡诈可鄙，值此艰难处境仍然挥洒自如，指挥若定，况且对敌慷慨戏谑，气度俨然，隐隐有王者之态，将来必定是风云人物吧……

　　“李庄主这么说，可是令小女子汗颜呢。不过……”管弦正容起身，“其实，真的抱歉让各位受惊，江庄主侠肝义胆，仁义过人，小女子真的由衷钦佩，小女生临行前敝坊主交待，代送薄礼一份，万望庄主笑纳……”

　　哇噻，还来？叶溪兮吞了吞口水，抚了抚胃暗想，看样子江墨竹应该来点“江中分健胃消食片”？

　　“坊主有此意，墨竹和我都深为感怀，坊主好意，我们心领了。” 小狐狸笑容不变。

　　“坊主有急务不得脱身前来贺江庄主大喜，已是不安，坊主叮嘱：随身之物实在没什么拿得配江庄主之尊，机缘凑巧之下，忽得此物尚可与江庄主相配，按理本应割爱相赠，可坊主本人对此物也是爱若性命，因为吩咐小女子献上此物，请庄主先行使用。三月之后，敝坊再来将此物请回。”管弦不理小狐狸的挡驾，葱指交错，啪的轻响，一双冷森森的身影在厅内一晃……

　　叶溪兮后缩，还来？

　　不过，还好，只是一闪就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咦？江墨竹和狐狸的桌上多了一只又窄又细的木匣，看似平平无奇，木匣通体黑亮如墨，小狐狸璨然一笑，曲指轻叩，怆然作响，音脆似铁。

　　小狐狸面色一变，笑，“坊主的礼未免太大了些吧？敝庄地窄人微，怕生受不起。”

　　“呵呵，两位庄主侠骨丹心，铁血豪情，本是人中翘楚，你们受不起，敢问谁又受得起呢？”管弦如水眼波流转，风情无限。

　　“好了，小女子不打扰庄主和各位休息，告辞了。”嫣然一笑，身影微晃，翩然旋身。
　　小狐狸朗声一笑，木匣已向管弦背影激射而去……足尖轻点，已闪向管弦背后，

　　“管乐师留步……”

　　话音未落，只见管弦回手素指轻弹，扬起一片白雾，月光下夹杂点点闪烁寒芒，木匣已然挟风飞回，传来管弦娇脆笑语：“怎敢劳李庄主大驾远送？夜深露重，请回……”

　　小狐狸闪身避过木匣，去势稍滞，管弦已芳踪杳杳……

　　只听远远传管弦的吟诵：“泣血余音哀哀呜，惊鸿一瞥天下惊……”余音袅袅，久久不散……

　　汗，什么啊？烂诗，又不压韵。叶溪兮品评一下。可是，她并不知道，下面疲惫不堪的诸人在听到“余音”两个字的时候，眼内精光暴涨，那野兽般贪婪的目光让人不觉心里打了个突。各人对视之中，厅内已开始暗潮汹涌。

　　“呵呵，夜深了，各位舟车劳顿，想必疲乏，都早点歇息。来人，请各位到客房休息。”小狐狸笑咪咪的送走了嚎杰们……

　　“多谢萧兄，”小狐狸又笑了，面向着黑暗的角落。

　　谁？叶溪兮伸头，哇，一抹淡灰色身影凝立于窗棱之侧，烛影破碎，远远的看去仿佛笼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薄雾，让人顿生遥不可及之感。

　　飘渺的气质，朦胧的轻薄如烟的灰衣，抹忧郁孤傲的身影如此的虚无缥缈，如此的让人恍若梦中。

　　神秘，遥遥地望着便让人感到如此的心惊胆寒。只见眉目如画，淡淡的忧郁中藏有一丝让人心寒的杀气。

　　哇……好帅………不过，离远点为好……

　　“多谢萧兄援手。”小狐狸拱手一礼。

　　“互不相欠。”灰衣人冷冷回答。把手中木匣丢在小狐狸面前的桌上，径自走了。
　　嗯？没人了？大家都散场了，我也该拍拍屁股闪人了！叶溪兮瞧着空荡荡的大厅，叹了口气，可是，突然大叫：“小狐狸，你倒让我下来啊！”

　　“墨竹！”急切的呼唤。是小狐狸。

　　叶溪兮心里突然一紧，刚刚那种情况，小狐狸冷静自持，怎么……

　　啊？江墨竹的脸色白得透明，鼻息似有若无，白衣的下摆已经被血浸得鲜红刺目，悚目惊心！

　　“怎……怎么了？”坐在房梁上的叶溪兮有点懵了，刚刚不还是好好的？

　　小狐狸抬手封了江墨竹向处穴道，眉头紧皱，抱起面白如纸的江墨竹，沉声向叶溪兮道：“拿上‘天香续命露’，再打盆冷水到新房来。要快！”

　　“啊？新房？我不知道那个…………还有，让我下来啊，先！”新房？哇，这事儿玩大了！叶溪兮暴汗，不知道小狐狸看到被她翻得一塌糊涂的新房，和一具断了双手的冰凉的尸体会有什么反应？

　　“去找清苦。别让其他人看到！”话音未落，小狐狸反手凌空一掌，叶溪只觉得一股大力迎面扑来，不由得向后猛倒，身子急坠下去……

　　嘭————

　　尘土飞扬————

　　同时，小狐狸已抱着江墨竹穿窗而出……

　　呜……刚逃出来，可没理由再回去。但是，江墨竹的命会不会……叶溪兮坐在一大堆断桌残椅上，正在犹豫不决……

　　突然————

　　“你怎么在这里？庄主呢？”黑鞋老头阴着脸问叶溪兮。

　　“哦……哦两位庄主去新房闹洞房了，不用我伺候，对了，刚才那个狐……呃……李庄主说，让你拿什么‘天香续命露’和一盆冷水送新房去……嘿嘿……”叶溪刚好把事情推脱干净，良心稍安，也算对得起江墨竹他们了吧？事非之地，不可久留……我闪……

　　“嗯，‘天香续命露’已经拿了，你随我去提水，手脚麻利点。”

　　“啊？为什么是我？”

　　“此时，庄内情形复杂，任谁都不能轻言相信。”

　　“那你干嘛相信我？”

　　“因为——我会随你打水！”黑鞋老头子嘿嘿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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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ＫＡＯ！你够坦白！”叶溪兮咬牙切齿，“你自己干嘛不去？”

　　“现在，以我的身分去打水，定然引起猜疑。况且，庄主受伤这件事如果张扬出去，十二乐坊必定卷土重来，那时局面必定无法控制。”

　　叶溪兮迅速权衡了一下：现在，想走是走不脱了；但讲打的话，这庄里又是藏龙卧虎，任意一个丫头也武功不弱，这个管家，更别提了。尤其自己现在知道这个不能为外界所知的秘密，如果不从，被杀人灭口、弃尸荒野也并非不可能……唯今之计————

　　“ＫＡＯ！算你狠！哪里有水？！”

　　捧着一大盆美其名曰为庄主醒酒的冷水的叶溪兮跟在那双让她已经深恶痛绝的黑鞋后面，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迈进了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