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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凤逝九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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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官还是记得密道的,在符在的剑架在他脖子上后。
史官连忙在前面带路,司哲跟月歌扶着悠野,我和谦上合力搀着符在,爬进了墙后的密道里。墙上机关刚关上,就听见外面殿门被撞开的声音,一阵吵杂。
密道里黑得不行,却很是宽敞。我们后面的三个人并肩着走,却一点都不觉得窄,感觉还很有余。
史官是个老头,好像说在这个坟前待了很久。但密道却是第一次进来,一辈子的文弱书生,开始被符在恐吓了一番,现在又进了这黑洞洞的密道,行走得很是缓慢,甚至非常不愿。
他走两步就回次头,抖着嗓音絮叨:“这里是清君皇坟啊……唯有当今圣上才有资格进来呀……”
符在的气息比方才在外面更加虚弱了,明明身上没伤,却冷汗大量渗出,身体软下,粗气连喘,很是难受的感觉。我与谦上合力架着他,他却已不大能行走了,甚至开始神志不清。
悠野很是担心他,时不时回头,问他有没有事。他回说没事,实际上有没有听清,都很让人怀疑。我力气不太足,开口让谦上扶稳点,符在也迷迷糊糊地嘟囔句“没事”。情况很是不妙。
即使光全被遮住了,也不就如同到达夜晚,理应最多变回李宇央的意志而已。符在没有,他还保持着光之子的意志,可是元气迅速消耗,撑得了多久……
光之子符在,在我的天界记忆里,听说为了其兄与轩辕有所争执,那件事不算轰动,只不过很让人意外,所以远近皆有耳闻。可始终是轩辕的狗,没背叛过轩辕的统治,大战时擒下我的有功大将里,他名列其中。现在竟不堪至此……
我用力搀着他,心里思量着。
前面史官突然叫了起来:“完了,是死路!”
司哲让月歌扶着骨折了的悠野,上前去确认。隐约能看见我们前方是一堵墙,司哲站在墙前想了想,伸手,开始每处都敲敲。
“好像……没有机关能按……等等。”
他发现了什么。
“我摸到了块地方,凹凸不平的,好像很有纹路,说不定是个什么图。”
司哲仔细研究起来。
略略一吟,对谦上小声道:“扶稳了李四将军。”
感到黑暗中谦上头上下一晃,我便松了手,瞅了眼连“没事”都已无力说出的符在,顺着墙壁,摸到了司哲身边。
抚了抚墙壁,这堵墙很是光滑,感觉可能是用很好的石材制的。用符在的宝剑也肯定敲不出一个洞的那种。
“那个图纹在哪?”
司哲的气息凑了过来:“静兰,把手给我。”
我的手伸出去,碰到了他的手肘,没一会儿,被他另一只手轻轻握住,引导着我摸到了那块图纹。
黑暗中,司哲平隐的声音穿透而来:“很奇怪的纹路。我认为,既是皇坟,刻的不管是什么形状,总该是龙之类……至少,清君祖皇的坟上,刻的不该是凤。”
……是凤……
我双眼暗了暗。
月歌扶着悠野,靠近我们两步。月歌轻声问道:“是什么机关呀?”
悠野则一把抓住旁边的史官老头:“老史官!你总知道怎么打开吧?!”
史官被他一喝,吓得跪倒在地,估摸着也认不出第一次来这个猎场的我们谁是谁:
“皇子殿下,这个密道真的只有圣上才能进入啊!我想也只有圣上,才知道进去的方法!再说,当今圣上修君陛下,也只来过一次。微臣在这守了一辈子,真的从未踏进过密道一步……”
“那你就没听父皇提起过什么有关进坟的方法吗?”
“禀……禀殿下,没……没有……看,清君皇坟的,的史官……历来……只,只准知道刚……刚进密道……的……的机关……”
“滚一边去,你这没用的家伙!”
悠野听史官说话听得怒火大起,月歌抚上了悠野的背,轻拍了两下,柔着嗓音:“悠野,腿很痛吗?”
悠野脾气上来了,连这个情也不领,耍着性子闪开月歌的手:“不痛!不要你管!”
却好似拉扯到了腿部折掉的地方,痛苦地呻吟了出来,几欲倒地。月歌赶紧上前扶稳他,也不计较他的脾气。
“月歌,扶卸风坐下。”
司哲出声,悠野默了默,很是委屈的感觉,任由月歌小心地扶他坐下。
司哲看向史官:“关于这个与清君祖皇一生有关的凤形图纹,你有没有什么印象?明瀛古史里有关于它的记载吗?”
老史官被司哲用平静的嗓音仔细梳理一问,倒真的想出了什么:“难,难道是……凤落九天图?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块……”
“那块?”
“五百年前,那个盛极一时的兰朝盛国,其国君兰帝的腰间,据传有一块永不离身的檀木凤形坠,上面雕的,就是凤落九天图。不过就算是,史记里有明确记载,说早断成了两半,不知哪去了……”
黑暗中我眼神更暗。
对呀,早已不知去向了。那块坠,在我用它终了我的生命后。我毁了它,它毁了我。
……可为何,你却偏偏要在你的坟上再次雕现它的凤纹……何苦呢?……
司哲手指缓缓动起,一遍一遍,细细抚摸着那道凤纹。偶尔刷过我的指尖,与我的手指重叠。指上肌肤的触感,他的手指是泉水冰凉:
“清君祖皇的皇后,是前闾西国的红叶公主。但是,几乎所有野史都记载的是……”
黑暗中,他声音暗哑。
“清德皇太子妃,上方氏笑清。”
悠野惊呼了出来:“是兰帝的名讳?!”
月歌声音如玉,又念了遍:“是兰帝的名讳……”
顿时所有人一阵沉默,无人话语。
好久,我的手指从司哲指尖下悄悄移出,转身,走回符在与谦上身边。
我对谦上说:“你也去看看吧,说不定会从载泽的史记里想出什么线索。”
“好。”
现在的谦上非常配合,摸索着,走向那堵墙。
离了他们一段距离,我扶符在坐了下来,倚在墙上,自己也顺便坐下。
“符在。”
也不知道是不是坐下让他感觉好了点,他总算能回应我的话,只是气息依旧虚弱:
“……嗯?……”
“别再装了。”
若不是黑,我应该能看到他两唇虚白,但他还是笑了笑。
“我装什么了?”
“装穷途末路。”
他沉默了,久得我在想他是不是晕了过去。正要探他鼻子上的气息,他的声音又传来。
“……你是指李家军吗?嗯,我布在了清德大猎场南面五百里处……”
“但八王爷却有足够的时间,从西面皇帝营地一路杀到东边的皇坟来。”
“……嗯,我想,我的报信探子,没能去到李家军阵营……”
然后他又是一笑:“……我不是装,是真的穷途末路了……”
一连窜话让他更难受了,气喘加重。
“你为什么要这样?”
他眼皮上都是虚汗,睁了睁,望了过来,黑暗中,碧绿暗灭。
“……”
我吸了口气,又叹了出来,对他的顽强死撑很无奈:
“你到底为什么会将要死去?又为什么死前非要用剑?你要斩什么?你向来死忠轩辕,见我时,却不再恭称他‘天帝’。”
我顿了顿。
“是你哥哥吗?”
几次差点要被墙那边的商讨声音淹没,说完符在却又好一阵沉默,我都探上他鼻息了,他才出声,这次没笑,气也不喘了,语调平静,认真。
“如果我能熬过今天,我们找个明月当空的日子,烧上壶小酒,舒舒服服地坐上软塌。到那时,我再细细道与你听罢。以前跟在轩辕身边时,曾听他说,天地间任何因果皆有迹可寻。想想,我沦落成这么个连天晴天雨都无法察知的光之子,附上了这个叫李宇央的少年,莫非也是冥冥有隐示的?”
我思量了一番,没想明白,顺着他的话,问。
“隐示?”
“嗯,”他看着我的眼,一片碧绿中忽然笑意扩大,“宇央,宇央,莫不是在我附身时便有隐示,我终会因雨而殃?”
说完他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却因全身泛力,笑得痛苦,苦中作乐。
……我一时没了语言……
既然他决意不说,我便也懒得再问,本就不想理会别人事情的。站起,拍拍衣服。
他突然一把抓起我的手,可能以为我要走开。
“……等等……”
“唔?”
“这个……”他从怀中取出一物,“刚刚,好像有听到谁提了凤落九天图……”
他把那物塞到我手里,我立时全身僵住。
“……我只能帮你收回半块,还有半块,我也找不着了……”
手掌打开,又合上,指尖按在那精美的雕纹上,顺着纹路轻抚而下,指尖画凤,一如当年曾做的千百次那样。
“本来找它,是听了个传说,说这里面蕴藏有你全部的神力,便去找。捡到后才发现根本不能为我使用,可又是上古帝剑的元气,不敢随便丢了,只好带着。”
符在眼眯着尽力养神,喘着气,冷汗还在流。
他话音才落,我身后便响起一阵脚步声。是日氏,他慢我们一步,用符在的剑去卡住方才我们进来的密道机关门。
“卡是卡住了,但是听外面的声响,好像已经发现了这个密道。我走的时候,他们正在撞墙。”
他从我身旁走过,想去问该是我们这群人中拿主意的李将军。接近符在时才知道,符在已经不行了。其他皇子以为符在受了重伤,黑暗中也看不清,但日氏有跟在符在后面作战,知道没有。
摸了摸符在额头,日氏很是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眼睛比一般人更能适应黑暗,因为呆惯了。伸手上去,把日氏放在符在额头上的手拿起,挪开。转移他的注意力。
“不是快攻进来了吗?”
日氏回头,发现是我:“唔,对。怎么办?大家为什么停在这?”
我没立即解释,拉起他,说跟我来。走到那堵墙前,大家都围在了那个图纹前。
“能再让我看下那个图纹吗?”
司哲身子一侧,让开路。我走上去,蹲下,正想摸上那纹,悠野就坐在图纹旁边,情绪严重变坏,手一挥:
“你烦不烦!总看,有什么用!”
我完全没有意料到,一下子被他打到了右脸颊,蹲不稳向后倒去,双手本能地往空中一抓,抓住了悠野刚打到我的手。他身子被我一扯,痛苦地哼了声,根本不能拉我回去。却没如期摔到冰凉的地上,被站在我后面的月歌接住了。
“没事吧?临水哥哥……”
耳边月歌软软嗓调,我抬头,声音里放出笑音:“没事,谢谢。”
司哲出了声,要斥责悠野:“卸风……”
“悠野,都这种时候了!不准添乱!”
是月歌,他语气里的重,一点都不像他。
被我一并扯向了我的悠野,艰难地坐起身子,一动明显更痛,却连呻吟也不发出声。
我离了月歌的怀抱,两手张开,伸上前,一把抱住悠野,他的身体正在疯狂颤抖,估是痛到了极限。
我开口,语调轻然,若杂丝冷,是,我自己的语调。低低喃道:
“没事的,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怀中悠野的身体渐渐平和了下来,手攥在我衣服上,头埋进了我的胸怀里,不吱声,却哭了出来。
我眼神里的光缓慢转动,身体向前移,好似要让悠野靠回墙上,却在手触碰到墙的那一刻,把那半块檀木凤形坠,黑暗中悄悄地,准确无误地,嵌进了它所相应的那半面图纹上。
顿时墙面轰隆作响,以已嵌上凤坠与尚是空缺处为界,向两边缓缓分开。
众人皆大惊,不知缘何此机关自开,没人怀疑我刚刚的举动。
但更令大家气息自屏的是,走进皇坟里看到的壮观景象。
九尺地下,深山中心,天地宽广,寒气四荡,冷风刺骨。
四周无暖色他物,唯其中一巨大冰柱,轰然贮立,看起来很是宏大,却又萧寂。
可真正令所有人震惊至极的是,冰柱中竟还有物。
冰柱中央,悬空高处,左右分列五书,两行书列之中,一人形物体深眠其中。
脸色苍白,两唇无色,面容如初雪刚至;
睫毛长长,双眼紧闭,好像一个不小心惊动,便会睁开;
乌黑长发凌乱,四散于其后冰中,冻结成形,真似恰从天降的天人。
如此惊天之美的他,就像是被天神眷顾,要他永生为冰中雕刻。
“这……是谁?”
站在我身旁的谦上,先打破沉静问道。
无人回他。
日氏司哲月歌悠野面面相觑,皆心知肚明,却又无人敢率先道破,秘密太惊人了。
清君皇坟里葬的,是清君祖皇。
好一会儿的寂静,司哲才走上前去,紧接着是日氏,他们在仔细观察冰中的那十部书————果然,上面三个大字,《清君传》。
月歌蹲下,把我扶起,我的腿很是虚软,人站不稳。
悠野不知为何不太想从我怀里出来,大抵本就在痛,现在又受冷,才停的抖,在这旷大冰墓里又打了起来,比方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月歌劝了他两句,他埋在我怀里的头摇了两摇。
“出来。”月歌柔柔的嗓音语气再次加重,“你这样,临水哥哥没办法走路。不赶快关上机关的门,外面的叛军就要冲进来了。”
“可是……可是……”悠野带着哭腔,“冰中那人……”
月歌一把伸进了我怀里,居然发火,拉住悠野的胳膊,一把把他拖出了我的怀抱。
“立即进去!”
悠野腿又一个吃痛,摔进了冰墓里。
我拉起谦上,他却愣愣的,看着冰中人看得出了神。赤红赤红的瞳子,在颤抖。
“谦上,符在还在外面。”
他却不能反应,我又拉了拉他,他才回过头来,看向我的瞳孔,有些空洞。
“这个人,很……”
“很美很漂亮是不是?”
他默了默:“嗯。”
“去把符在扶进来。”
谦上这才真正听清我要说的,转身随了我出去。
扶着符在才通过机关门,门竟又轰隆轰隆,自动要关上。
我心里一惊,冲了回去,谦上眼疾手快,上来拉住了我,才不至于被机关夹伤。
“静兰,做什么呢!危险!”
谦上冲我一喊,我却听不真切,静静地抚上机关门:门的那边,是我的半块檀木凤形坠。
符在坐在地上,似醒似昏,没有动。其他人的注意力,则全在冰中人与他身边的十部《清君传》上。大家皆被震慑住,好不容易,才能开始言语。
“他……真的是传说中的清君祖皇吗?”
月歌抬头,海水蓝眸纯直,不知何时,种入不知名情绪。
“可是……也太美了……”悠野续道,哭音很重,手按住左边胸口,“为什么他会在冰里?……他会不会醒过来?……”
日氏听了月歌与悠野的话,视线从《清君传》上默默移到冰中那张脸上。手攥得很紧,很紧,几近颤抖。
“不对,事情不对,这里还有个墓。”
司哲的声音突然响起,除我以外所有人全望了过去,只见司哲面前,赫然又一个巨大冰棺。
大家相互一视,缓缓走了过去。往里面一望,是另一人。
同样裸无衣裹,透过冰棺什么都看得真切。
黑发同样长散,躺落在冰中棺底;
脸色同样苍白,唇同样无色,面如青玉,早无血色;
只是那剑眉间的英气,高挺鼻下的天姿,一身精悍体格……
即便是躺着,也君临天下,若他睁眼,便愿臣服。
冰柱中人与冰棺中人,眉目体势,正好相向,明明已死,却像在永恒地昵昵私语。
老史官哆嗦着:“这个……这个……皇坟里怎么会葬着两人?”
司哲抬头,紫眸深沉得看不出情绪:“冰棺里的是清君皇祖,历代皇帝,只有他是右耳带皇后才该带的白莹凰耳坠的。而本来该由吾明瀛君主带的红冰凤耳坠,野史里说的是……”
一阵倒吸气声,所有人慢慢抬头。
重重冰中,如玉清颜,左耳上,红光隐隐而泛。
所有人呆住。
众人之后,唯我一人独站。
终于,是忍不住了……
他的名字,我这辈子活到现在,一次都不肯叫。连符在要说,我也打断,不肯听到。
因为叫了听了,便会疯狂思念。我不愿思念,不愿思念,所以不说不闻,仿佛这样,便不会思念。
却夜夜失眠,无法入睡。入睡后便是无尽黑暗,千年的黑暗,本是无所谓的,但尝了有人相伴的滋味,寒寂再也难耐。
于是不敢入睡,不能入睡,不愿入睡。
一直,我以为我隐藏地很好。千年来,我变成了最好的骗子,自信至极,以为就是自己,也是能骗过去的……
直到现在,不说不听,却透过众皇子之间,用双眼见到了他。他平躺在那,样子没变,一点都没变,一如当年风华如玉。
我却因此崩溃。
因为,他还是变了。
这个事实,我这个世间最好的骗子,骗自己骗到了今天,终于骗不过了……骗不过了……
他变了。
他变得不肯再用那把清玉的声音跟我说话了;
他变得不肯再轻轻地从后面拥抱上我了;
他变得不肯再静静地躺在我身边给我温暖了;
他变得不肯再用那种他特有的小心翼翼的语调,扑在我耳边软软地说,他爱我。
他躺在那里,双眼紧闭,不肯再睁开,不肯再看我,一眼都不肯……
……变了,变了,他变了……
日氏司哲,月歌悠野,连那老史官,都听到响动,转身,要望过来。
……别望过来……
眼前忽然出现一只手,把我的双眼从众人眼前藏起。
耳边,谦上的声音响起,夹着戏谑。
“静兰,你这小鬼头,看别人裸体看得这么出神,这可不好。”
我默了默,带着他掩在我眼上的手,点了点头。
他轻轻推了推我的腰,顺着他的力气,我转身,背对诸皇子。
谦上的声音带笑,又道:“这种我们小孩子不该看的,斗胆说句,各位皇子殿下少看为妙呢。”
抓起我的手:“静兰,我们去看看李四将军吧。”
我乖乖地听他话,再次点了点头,他的手依旧覆在我眼上。
也不知后面诸人是什么样的眼神,此刻竟不愿再算计,算计,千年的算计,此刻停下。
谦上扶着我,两人静静地走了一段,大家的气息渐渐听不到了。止步,他小心地让我坐下。
手,却没从我眼上拿开。
“为什么哭?”
冷冷空气中,他的声音似一道暖流,一泻而下。
他手掌后的冻结便被溶化,流出他的掌下,顺聚成溪。
久久不得我的回应,他叹了口气,手拿了下来,黑瞳里全是晶莹剔透的水。
他看了,红瞳里的光瞬间扑灭,转而扭过头去,似不忍相看,又似隐忍着什么。
我只是继续泪流,继续泪流,泪流满面,两眼空洞。
他听到我不敢放大的抽泣声,不大愿意似地,慢慢,转回头来,两眼赤水暗灭到了最暗。终于是看回了我的脸,双眼情绪千般一闪而过,眉尖皱到最紧。又是一顿。
眉宇一泄。叹出口气。
脸上的涨红,是司哲当众污辱他逼他不得不跪下时,那种宁死不甘的红。
脸就这么不甘地红着,他抬手,用指背,触上我的脸,抹开那帘帘泪珠,很是有种认命的味道。
擦着擦着,抱了下来。
“静兰,既然在明瀛活得这么苦,那个什么失宠皇子,我们不当了……”
他顿了顿。
“你来当我的华王妃,我们一起回载泽。”
我黑瞳依旧放空,像在看他,又不像在看任何东西,只有泪还在从里面不断往外流,不语。
他等了会,眉宇渐渐重新皱起,抿起嘴,又默了会,终于忍不住:
“好不好?”
……
空气冰冷得几近凝固,他却不再问,只是一直等,固执得可以。
缓缓地,双手伸起,在他背上,轻轻按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