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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重生 青憬 ...

  •   六月,时至芒种。依旧反反复复,任性无常的天气,唤着庭墙边的栀子,玉兰和茉莉,春生夏长。
      红墙之内,开尽白花。
      男子轻柔的挽起身前白衣人快垂着地的长发,安抚起在风中肆虐的发丝。
      “哥,你知道吗,那人回来了,来了瀛洲。”
      波澜不惊的声音顺着神经,侵袭全身,煞白了的十指,差点折碎了手中白花。
      “好像身边还跟了个漂亮少年。”男子俯下身,贴着他的耳鬓细语。却是有站在街头说谈八卦的味道。
      一方佯装平静,影子却在阳光之下不争气的僵硬。身后的人看在眼里,幸灾乐祸,笑的放肆。
      男子直起身,松垮垮的理好那束头发:“哥,他要了八荒笥阵的图纸,你说,他要做什么?”
      花瓣终碎了一地,无力攀风,缓缓拖行到白衣人的脚边。
      “哥,这几天,你就做回紫阁的主人,怎样?”
      “五年前,我就已经死了。”
      “所以,五年后就轮到我去死了?”男子绕到他的前面,双手搭上他的双腿,神似撒娇,出口却是些恶毒的字眼:“武功没了,腿也废了,跟尸体一般的苟活着,你可知,你,碍眼的很。”
      字字如锥,刺刺入骨。曾几何时,他看他,如同照着镜子。他笑,他也笑。他哭,他也跟着落泪。他们一起上树掏鸟蛋,他们一起躲了师父去集市,他们互换着身份骗隔壁奶奶的红枣吃。这些,他都是记得的。
      如今,他是他形同陌路的孪生弟弟。

      依旧是浮花浪蕊的季节,他看见他繁花似锦的脸,春光无限。他知他心中住进了一人。万事莫测,弟弟心系之人,却是一位不可得罪的大人不惜万金所要杀的。
      父亲决定棒打鸳鸯,弟弟愤然离家。那时,风青憬不明白,他怎么可以为一个相识不过半载的女子,与亲人兵刃相抵。
      紫阁的人生下来就是杀手,他的感情过于浓烈,这是要不得的。
      簟纹如水的生凉夜,风青憬不顾他的哀求,在女子喉间深深划了一道,他不知,这道口子竟成了日后手足间无法逾越的深沟幽壑。他看到颓然坐在地上的弟弟,他看见他眼中触目惊心的苍凉。他只是当他少年莽撞,这份执著终会随着时间的消逝慢慢化去。

      一念错,百行皆非。直至多年后,有个人住进自己的心里,他方才明白,那个与他日日形影不离的弟弟回不来了。悔恨,霎时铺天盖地。
      他想方设法去弥补,甚至替他去死。劫后余生,却心字成灰,原来他用生命也换不回他的原谅。
      韶光易逝,眼前人还在,却只剩他,哀悼过去两人追蜂逐蝶的稚嫩年华。

      夜至亥时,亦洛迎风站在赤砖瓦片上,将整个瀛洲揽入眼帘。不远处有一排高墙深院,那些是瀛洲各势力的头子住的地方,各个大院里透出一抹抹朦胧的灯火,由近及远的暗淡下去,最后面的光亮淹没在一片葱郁的树林之中。虽然看不到,但他知道,有一个更雄伟的房子藏在那片林海之中。
      一个身影闪现在他身后。亦洛收回眼。
      “你再不来,我就冻死在这里了。”
      “死了更好。”
      亦洛回头,给了束楚一个怨妇的可怜眼神。束楚立马败下阵来,无奈道:“走吧。”
      夜色中,有两道身影在飞快奔驰。

      八荒笥阵是紫阁设在鬼雾秘林中的机关之术,据说就算没有机关,进了里面也绕不出那全年不散的浓重雾气,只能活活饿死在里头。
      而八荒笥阵图就是标出了鬼雾秘林的路口与出口之间的路线,不至于在里面鬼打墙。一路上的机关险阻还是需要自己去闯出来。
      于是两人只得硬着头皮躲过各种暗算。多如牛毛的箭雨毒烟,让人乍舌的攻城火器,最让两人印象深刻的莫过某段路上,没有机关,却是一步一个坑。亦洛心里直骂紫阁没水平,束楚则觉得闯这种埋伏太没面子,干脆窜上树踏着枝条走。
      怪不得江湖都称紫阁最可怕的不是里头的杀手,而是外面的鬼雾秘林,今日算是领教到了。
      照着图纸走出林子,两人已是狼狈不堪,但步伐开始不紧不慢起来。
      前头依旧是参天的树木,走了片刻,并没有出现预料中的红墙琉璃瓦,却是出现了一片梅花,夹杂在密林之间,矮矮的开在地上。
      两人默契的止了步子。
      “什么花?”
      “腊梅。”
      “今天是什么日子?”
      “六月十二。”
      “现在的腊梅都挑在六月开了?”
      “……”
      束楚略微皱眉,心中也疑惑,六月的腊梅,怎么看觉得暗藏了玄机,但再看看图纸,的确已经出了八荒笥阵的范围,便道:“走近看看。”
      两人细心留意着周围的动静,谨慎的穿过梅林,终于出现一片空地,空地上耸立的不是房子却是一面印着乾虚印的旗子。
      围着旗子转了一圈也没发现有什么可疑之处,环顾四周才看出些端倪来:那片梅花种于旗子的东面,而西面则开出了一片菊花,南面是片竹林,北面则又换成了遍地的兰花。碍于这些花是植栽在树木之间,因此仍看不到花的那头究竟是什么。
      更为难的是,空地四周隐约有踏出来的小泥路,通往各个方向,加起来也有个七八条。束楚也是在确定不了该走那条。
      亦洛哀叹一声,无力的靠到一棵粗糙的树干上,打趣道:“紫阁的人还真有闲情,四季的花都搬到这里来了。”
      这句无意的话到提醒了蹲在地上的观测的束楚,他起身,抬头望了望旗子,转身对亦洛道:“我们有两条路可以走。”
      “回去和前进。”亦洛给他一个白眼,不满他说了废话。
      束楚毫不留情的白了回去:“自作聪明。”
      亦洛闻言,走到他身边,听他继续说下去。
      束楚指着那面旗子道:“你看,那旗子有七旒。(七根飘带)”
      “龙旗九旒,朱雀七旒,虎六旒,龟蛇四旒。”亦洛喃喃道,忽的又提高了声响:“南之朱雀,南方?”转而又指着那些花摇头:“那样不是竖这面旗子就够了,摆这阵势做什么?”
      束楚道:“朱雀也可指四象,卦中四象为太阴,少阴,太阳,少阳。方位中,少阳跟朱雀一样指南,但少阳也指四季中的秋。”束楚直指开在西边的菊花。
      “就是说我们现在要么简单理解往南走,要么拐了弯想往西走。”
      “是。”
      “往南走的理解太简单了点,不过那些花也有可能是障眼法。说不定他们就想让我们聪明反被聪明误。”
      束楚望着逐渐泛白的天边道:“再拖下去天就亮了,我们分开走。”
      “好,你走哪边?”
      “我还是认为西边的可能性大点。所以……你走南边吧。”
      “……”亦洛凑到束楚鼻子前,狠狠道:“你为什么老害我?!”
      束楚木木地撇过脸:“替天行道。”
      “哼!”亦洛愤愤转身,疾步往南而去,边走边念叨:“你才是这世间最大的祸害。”
      束楚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坦然一笑,侧头望望自己要走的那条路,心忖,不知这条路上有什么等待着自己。
      亦洛眼前的的小路愈来愈宽敞,直到一片青瓦隐约出现在前头时,亦洛止不住心里头担心起束楚来:死性不改,嘴上伤人,背地里却老做些舍己为人的蠢事情。
      现在回去找他也来不及,况且应该也没有什么能为难的了他,不多想,既然到了,还是进去走一遭。亦洛小心地跃上阁外的一棵巨树,对整个紫阁的布局摸了个底。整个建筑为中心对称布局,无疑那中间的华宇便是主人所住之处。亦洛嘴角一撇,直奔那点而去。

      他看到他,看到他那曾经清澈到让自己窒息的眼睛,惊的说不出话。
      他也看到他,却看到他眼中的怒火,满目婆娑,烧得他心里寸草不生。
      “你没死,你怎么没死。”亦洛冲到风青憬面前,将他从椅子上抓起,却不想他竟径直向自己倒来。亦洛侧身避开,风青憬便重重摔在地上。他站不起来,只得支起双臂撑起上身。
      亦洛见状握上他的脉搏,突然冷笑起来:“废了?这样也好,我当初还觉得让你死的太痛快了。”
      你还是这么恨我。风青憬撇过脸。
      亦洛近身,硬生生地扳过他的下巴:“看着我,看着我的眼。”他要他看,看他眼中生的恨,那是北漠漫天冰雪也不曾吹散的。
      风青憬只觉得难过的要昏死过去,这张脸,他反复思念的多少年,如今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了他眼前,他反倒不敢去瞧。咬了嘴唇来驱散心里的疼。
      亦洛见委屈的样子,更是愤恨的咬牙:“你难过什么,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你知道么,这叫做报应。”
      不是这样的,你什么都不知道。风青憬在心里摇头。
      “怎么?怕了?你也会怕,做那些事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话未尽,亦洛敏锐的感觉到远处有人向这边走来。听这稳当的脚步声,料定不是发现了自己行踪,只是普通巡夜的罢了。
      “走。”一个字从风青憬口中低缓的吐出。
      “哼,我还以为你哑了呢。走什么,你以为我会怕你门紫阁的人?信不信我把你们紫阁的人全杀了?”
      风青憬惊恐的望着他,他知道他说的出做的到,他不能让他在这里开杀戒。他不能暴露他弟弟的身份。这表情突然让亦洛有了一种复了仇的感觉,他要他惧怕,要他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悔恨不已。
      亦洛紧紧抓着他的肩头,似要将他捏碎了去,他指着自己的胸口道:“这里,你可知这里有多痛。不如……你也来尝尝?”
      亦洛稍使了内力,风青憬如雪的绸缎下一刻便碎了满地。赤裸的身体苍白瘦弱到极致,亦洛心头猛的扎着了根刺,生疼。而袭卷着的愤怒适时的让他忽略掉了这个真实却虚弱的感受。
      他看到亦洛低下头,附在他耳边轻喝:“若疼了就叫出来吧,让外头的人进来看看,他们的宗主现在的模样。”

      风青憬承受着身上人的愤恨的冲撞,疼痛深入到每一寸肌理中,他张口却发不出一丝声音。身体纠缠,嘴唇微启,却是呵气成霜。两人相拥的温度,竟那么凉。
      他突然明白,或生或死,或见或不见,他们之间仅存的,都只有那隔世的悲凉。
      逐渐逼近的脚步,又逐渐远去。亦洛发泄之后,猛的推开他,整好衣衫,对着凌乱不堪的风青憬讽道:“务必请你痛苦的活着。”
      风青憬望着那个熟悉而模糊的背影,清晰地听到了心碎裂的声音。他伸手,只想唤他一声,不想,百般滋味涌上咽喉,出口,竟成一片殷红。
      他要怎么告诉他,那个提着他师父头颅的人不是他;怎么能告诉他,下毒害他的人不是他;怎么能告诉他,将他引入绝境的人不是他。他不能让他知道,他有一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弟弟。五年前不会,现在也不会。风青憬的肩头终于颤抖起来,止不住的垂泪。
      有的谎言,说了便是一生一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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