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火》流夭

25、双境 紫阁

　　蔓草伸手环住束楚的腰笑道：“一见到你就认出来了。”
　　束楚直起身，摸了摸脸上的假皮，甚觉不可思议，为了掩人耳目，这次可是下了大功夫的，不只换了脸皮，还刺了胃足阳明之脉，将声音也变了去。哪知一番折腾，竟一眼便给识破了。遂赞叹道：“说来听听，如何认出来的？”
　　蔓草喜色掩不住，道：“认人又不非得靠张脸。”眼波一转，又不好意思：“是你的话，我光看背影就知道了。”
　　这话暖到束楚心坎里去了，忍不住又揽住蔓草的腰嗤笑：“人有相似，就不怕走了眼？要真那样，那你的亏可就吃大了去了。”
　　蔓草脸上浮出一丝狡诘：“其实你这下人扮的也不妥当。”
　　束楚听这话收了笑容，心中不屑。瀛川对每个来到此地的陌生人都会多加留意，探查底细。束楚便是怕了被人打探，才留在老爷子身边做了下人。既不会被怀疑，又不会引起注意。可这下人不是好当的，向来只有束楚坐着，别人站着，现下风水轮转了，老爷子会见的人又多，一有客来，束楚就得在老头身边装样子候着。一天下来，就没挨到过几次凳子。心中的火都快点着头发了。却还被这人说做的不够份上。
　　蔓草见他脸色铁青，知道这差事让他这心高气傲的人胸中憋闷。也不知道该吐些甚么话，便拍拍他的胸口算是作了安慰。这一拍到也奏效，束楚心中暗自认命，非常时期，能与蔓草不期而遇已算是有幸。勉强装的无谓道：“我这下人又哪出了纰漏？”
　　“你记得一进门，老爷子招待我们坐外头，忘了拿茶水，你做下人的动都不动一下，还是老爷子自己回去提来的，后来那壶新茶也是他替我们沏的。哪有主人不使唤底下的人自己动手的。”
　　“那是他自己爱沏。”
　　“爱沏茶的怎么不懂沏茶之道？他后来沏的那壶味道可比第一壶差多了。”蔓草朝束楚眨眨眼又道：“第一壶是你沏好的吧？要不是的话，他大可叫来原来那人再沏一壶，犯不着自己出丑。因为是你沏的，他就不好开口了。而且后来亦洛也说这老爷子品味高了。我看他品味没变。只是庐山云雾是你最喜欢的茶罢了。”
　　束楚眼放精光，奇道：“分别半月，你到长进不少。过去可没见你这般聪慧。”
　　蔓草敛了敛眼色，黯然道：“一眼见到便觉得是你，就不知怎的，要想方设法去证实自己的猜测。”说着眼眶红了一圈，抹了抹继续道：“你、身体可好？”
　　束楚点点头，未言语，心中舒气一声，慢慢吻上他的唇瓣，轻柔的吮咬。蔓草心里宽慰，伸手环上他的脖子。眼泪却也不自觉的掉下来，滑入腮鬓。担心了半个多月，只觉秋水快要望穿了，愁绪快要断肠了。而此刻，他是真真切切的站在他的面前，吻着他，那温度几乎让他一世不想放开，蔓草心思要紧紧的抱住他，一定要紧紧抱住，怕极了一会睁开眼又不见了。

　　“死孩子，这么用力做甚么，被你掐死了！”
　　“……”
　　束楚踏进亦洛房间时，亦洛正在往另一个茶杯里倒茶。
　　束楚大刺刺地坐到那杯茶前。此时也用不着隐瞒，连蔓草都瞧的出来，这精明人怎么可能没有发觉。
　　亦洛看着束楚，一脸惋惜相：“这张脸看着还真不舒坦。”
　　束楚冷冷道：“不爱看，大可把眼挖了。”
　　亦洛坏笑：“脾气到大，难道是与你那人儿温存的不尽兴？我看不是谈的挺好的么？”
　　“你耳朵生墙上去了？”束楚狠狠刮了他一眼，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亦洛伤神哀叹一声，委屈道：“得知你有难，不远万里赶来助你，你可好，一见面便这样刺我。”
　　束楚心中无奈，这哀伤模样到是装的逼真，只是这话假到天边去了。没好气道：“事发到现在这些时日都不够你回来的。怎么，你能未卜先知了？”
　　亦洛摇摇头，伸手挑了挑灯芯，渐微的火苗立刻窜起，照的人影摇曳。
　　“也罢，不与你纠缠，整件事的大概已听赤狼道来，却是漏了最重要的地方。说说怎么给封彦使得偷龙转凤，将计就计的？”
　　束楚一时顿塞，烛火摇摆，映衬出他脸上落寞的斑驳。亦洛未尝见过他这般萧瑟模样，只是天性驱使，毫无歉疚，反倒督促起来。
　　事情发展的顺理成章，简单而明了，却只有当局者明白，背后牵扯出的人情世故叫人腹中盛满了五味杂陈。束楚简单的叙述一遍，却是恢复了全无波澜的冷静姿态。
　　对方的动作总是快自己一步，以魔教的行事，断不可能步步都被对手预先摸清了底儿，除非是自己身边出了不可信任之人。观叶楼一行，知事的只有封彦、赤狼、束涟和无月。藏宝阁的那场火便将范围局限在了那四人身上。入住观叶楼期间，叶大小姐几番行踪不明，想是去见那祸首去了，一直呆在身边的束涟和赤狼便没了嫌疑。心中有了数，试探起来便容易许多。将夜火交给蔓草，支走武功颇高的赤狼，只让封彦、无月、束涟和蔓草同行，并提醒他们务必尽快与四刹汇合。实际在暗示关羊道是夺取夜火的最佳时机。束楚被正派牵制，赤狼早已赶回教中，四刹又未赶到。若背叛自己的人真是封彦或是无月，他定会在这个时候展开行动。
　　到底是谁，束楚其实心里头是倾斜的。虽不情愿，但事实证明起来，往往如同临水一照，不附原先的面目，过往清和平静的记忆，其实都是扭曲的。

　　两人出神地凝视了烛火片刻，没有继续有关封彦的话题。
　　“你要进紫阁？”
　　“你也看到那些从宋府死者伤口上剜下来的肉了，分明是在利剑之上涂了指虫，仿了你的清霜模样。”
　　“可是指虫又不止紫阁有。”
　　亦洛听出束楚背后隐藏的意思，索性道：“我对紫阁是有芥蒂。若有机会，我定要将他们连根除去。”
　　束楚没有说话，只从怀中掏出一张暗红色布卷，摊在桌上，布面密密麻麻的交织了些稀奇的图案，却是分布的对称。
　　“八荒笥阵图？”亦洛怔忡，“不是要两天后才有吗？”
　　“这张是我前些天找他要的，你那张就不要了。”
　　亦洛拿过图纸，就着光亮研读起来，自言自语道：“真的跟紫阁有关？”
　　“那天，和尚给了我一个锦囊，里面是封烧缺了的书信，是从行刺杜府的那几个黑衣人身上拾得的。字随模糊不可辨认，不过有个印章图案却是保存了下来。是紫阁的乾虚印。”
　　“你想如何探查？”
　　“我想知道风青憬被你杀死了之后……”束楚有意看了亦洛一眼，见他没什么异色，继续道：“是谁在主持紫阁。或者说，想知道封彦是不是紫阁里的人。”
　　“何时行动？”
　　“明晚亥时。”说着，束楚取过亦洛手中拽着不放的图纸，藏入袖中，郑重道：“我与你一块去。”
　　望着束楚离开，亦洛失笑，都不放心让他多看几眼图纸，就怕他进了紫阁失控乱来么？他不否认，五年了，该死的人也死了，可自己依旧那么恨，大概是觉得那人欠他太多，不该就让他这样轻易的死去。束楚与他踏上了同一条路，但束楚是幸运的，至少负他的人不是他所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