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火》流夭

18、换脸

　　长郡城外，一辆马车在道上急奔，带起纷纷扬扬的尘土。车夫将皮鞭狠狠打在马背上，似马儿怎么跑也不够快。蔓草坐在车厢内，衣服快被揪的辨不出样子，不哭，不闹，不语。大概是被他传染了，另外两个少年也出奇的静。封彦重重吐了口气，劝导他们：“教主说过会没事就会没事的。”
　　“……”
　　“何必消极，提高警惕，我们也有我们的任务。”
　　“……”
　　“肚子饿不饿？”
　　“……”
　　“渴不渴？”
　　“……”
　　“……你们这些小孩怎么这么……不喝我自己喝。”这么什么封彦也说不上来，反正暗自下决心再也不要与小孩们一起行动，兀自拿起水袋一饮而尽。
　　“若老大有个差池，别说二十八个，就是两百八十个，两千八百个，我也定叫他们陪葬。”
　　终于有个说话了，封彦瞧瞧蔓草，却见他把头埋到膝盖里去了。束涟干脆远离众人，坐到角落挨着。
　　封彦也没辙，将头靠到墙壁道：“放心，很快就结束了。”
　　话音刚落，马车一个急刹，四人狠狠撞到壁上。还没站稳便听到车外马夫的惨叫。
　　出什么事了？
　　“束涟，你保护蔓草。”无月拉着封彦下马。
　　来者是六个蒙面人。
　　“你们是谁？”封彦向来者道。
　　六人不语。
　　无月先发制人，撒开脚闪到一人身后，那人根本来不及转身，无月举刀下去，黑衣人迅速将剑横于背后，挡住了这一刀。闷声笑道：“小姑娘，你的刀要跟你的脚一样快就好了。”
　　“那便用脚好了。”无月抬脚狠狠踢在黑衣人腹上。转身向另一人攻去。
　　封彦一边应对三个，剩下一个敌人往车厢而去，车厢一阵颠簸，蒙面人被踢了出来。
　　几个回合后，蒙面人看敌不过，似乎无意再战，却也不离去，只守不攻。
　　“他们像是在等救兵来。”封彦靠到无月背后道。
　　“嗯，怎么办。”无月挡过左边而来的一柄刀。
　　“我带蔓草先走，你跟涟先垫一会，见机离开。”
　　“好。”
　　封彦越过跟自己纠缠的几人，闪进车厢，一把拉起蔓草道：“我带你先走。涟，你出去帮无月。”
　　见束涟点点头，封彦便抱起蔓草向右方田埂中跃去。
　　蒙面人倒也不追，四个攻向无月，另外两个窜进车厢，只听车厢中两声重响，便没了声息。
　　“涟——”无月见不对，忙冲着车厢里喊。
　　没有人作答，无月苦于另外四人的纠缠，脱不开身之际，见车厢内两个巨大黑影飞出，落到地上，正是刚进去的两人，出来时已变成尸体了。
　　这六个蒙面人虽敌不过他们，但也确是高手，怎至于两三招便断了气。
　　无月心里暗道：这小子什么时候变这么厉害了。
　　剩下的四个见自己同伴出事，转向撇开无月，落到车厢旁边，站成四角围住车厢，提起剑从外面刺了进去。
　　“涟——”无月又一声尖喊。
　　四人抽出各自的剑，却发现手上的剑只剩了半截。来没来得及思考怎么回事，便见车厢内飞出四支长标，准确的刺入四人心脏。四人齐齐倒地气绝。
　　无月赶紧上前，一把拉开车帘子。眼前的景象让无月惊的说不出话来。
　　束涟坐在车厢中央，后背紧紧贴着车墙壁。两旁各单腿跪着两个黑衣人。黑衣人皆穿大大的斗篷，脸被黑色纱布围巾和黑色连衣帽子盖住，唯一没被衣料遮掩的鼻梁部分也被帽子的黑影覆盖了，几乎就看不到脸。
　　“你们是——”
　　“他们就是四刹。”
　　无月在教中呆了十年都没见过的神秘人物。
　　无月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哪里不对呢？声音，是声音，束涟的声音。无月猛的抬头，大叫道：“涟——你……”
　　“呵呵。”束涟笑起来。

　　蔓草此刻正闭着眼紧紧抱着封彦在黑夜中急奔，风急急从耳边呼啸而过。不知跑了多久，蔓草觉得封彦的速度缓了下来，便慢慢睁开眼。发现两人已经来到一个湖边。
　　封彦将蔓草放下，伸手整理了下他凌乱的衣衫。蔓草疑惑的看看他，他只是浅浅一笑。这一笑眼角竟生长出无边的媚来。
　　封彦拉着蔓草来到湖边，指着月下波光粼粼的湖水道：“我最喜欢水了。”蔓草更是莫名其妙。封彦知他不明白继续说：“相对的，我最讨厌火了。很久以前，我见过一场大火，很大……什么都烧光了。那火怎么也扑不灭，人们在火里挣扎，翻滚，哭喊。”蔓草看到封彦的脸变的狰狞，突然又像想到什么似的恢复了平静，“哦……对了，你家也是被火烧的吧。”
　　蔓草觉得不对，松开封彦拉着的手，往旁边退了一步。
　　封彦却又靠近一步，将蔓草拉近身，纤细而骨节分明的一只手缓缓拉开蔓草的衣领，探了进去。接触到封彦手上的皮肤，蔓草忍不住一颤，冰凉。像是只死去了的手。指尖在蔓草胸前游荡，像把利剑，所到之处，仿佛听得见皮肉撕裂的声音。蔓草整个人都僵硬了。封彦面无表情的看他，手在一个突兀处停下。
　　“找到了。”封彦笑得很和煦，眼里却没有温度。蔓草回过神，一把抓住封彦的手。
　　“听话，我便不伤你。”
　　蔓草摇摇头。
　　“真倔。”封彦不管他，用力一收手。蔓草脖子上的红线刹那迸断。
　　“你永远不会知道这个东西有多恐怖。”封彦看着手中的珠子，眼中充斥着各种情绪，憎恨，恐惧，凄凉，渴望……
　　“我做梦都想毁掉它，可惜……。”封彦闭上眼，不说下去。拿着夜火的手握成了拳头，越握越紧。
　　突然，封彦猛的睁开眼，盯着蔓草道：“假的——”封彦摊开手，手中的夜火已经成了粉末。
　　封彦一把揪起蔓草的领子道：“真正的夜火是碎不了的。是他给了你假的，还是你把真的藏起来了？说——”
　　“教主怎么会把真的夜火给我？”蔓草的脸上慢慢铺开一个狡猾的笑容。
　　“束涟？——”封彦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蔓草”甩开封彦的手，敏捷的向后一翻，落到几丈之外，一手付到脸上，将一张人皮面具一点点揭下。果然是束涟。
　　“想不到教主的猜测是对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束涟心里失落，被个相处了几年的同伴背叛，他怎么接受的了。听了方才封彦的话，心里更是认定他有许多苦衷。
　　“不需要向你解释。既然计划败了，你就跟我走一趟吧。”封彦已经从刚刚的吃惊中回过神来。
　　“是你跟我回去才对。”
　　“你打不赢我的。”
　　“打不赢？你派了四个杀手去杀教主，教主还不是败了？”
　　“那是……，你……给我下了毒？”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况且刚在车厢里，可是你主动去喝的。”
　　封彦刚才就觉得力气在流失，只当是自己情绪波动所致，也就没在意。
　　“哼……那看来我们只能后会有期了。”封彦苦笑，从怀中扔出几个小圆球，圆球碰地，瞬间弥漫起一阵烟雾，异常的呛人。待束涟捂着眼鼻冲出烟雾时，封彦已经不知去向。

　　束涟急急赶回无月那里，幸好无月他们还在原地等他。
　　“到底是怎么回事？封彦呢？四刹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无月看着相互换了脸的束楚和蔓草，炮语连珠的发问。
　　“边走边说。”还来不及换口气的束涟提起茶壶往喉咙里灌了口水道。

　　四杀中的两个出去赶车，道上，马车又开始奔跑起来。
　　“说，说。”无月看着光顾着喝水的束涟急的不得了。
　　“束楚说封彦是内奸，要我们这么做逼他出手。四刹其实早就到了。其他的我们也不清楚。”蔓草让束涟喝水，替他回答道。
　　“内奸？封彦？”无月觉得今天的惊喜真是一个接着一个，一个又比一个巨大。
　　“你们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蔓草想起身边还跪了两位神秘人物。
　　“不知。”
　　那声音极其简单而短促，却又似从黑暗中爬出，余味汇聚成死亡的实体，绕在听者心头，叫人不寒而栗。问了一个问题，蔓草便不想再问下去。转而问束涟，接下去要去哪里。
　　不想，回答的却还是那声音。
　　“影幽谷。”
　　什么地方？束楚会在那里吗？蔓草很想问，却还是没有问出口。
　　马车穿山过林的行了两天半，走过的尽是些山穷水尽的地方，天高皇帝远的，难免碰上不少山贼盗匪。
　　虽然一批一批的毫不相干，但口号却出奇的一致。“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接下去的就不知道了。因为每次那些人说到这里的时候，就被四刹灭口了。其实蔓草很想让他们说完，可是看四杀手段利落残忍，不是削了人家的头，就是破了人家的肚，觉得他们不太好说话，便没敢提这要求。
　　马车在一处停下，七人下了马。一块缺了角石牌斜在路边，上面刻着三字“影幽谷”。实际上字体早已模糊的看不出，只是听过这名字，硬是给蔓草辨识出来的。
　　四刹两人走在前面，两人跟在后面，虽然已相处了两天，但三个少年还是忍不住偷眼打量这四个人。越是打量越是觉得他们不像是人，走路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声音。斗篷总是飘着的，不管有没有风。武功非常高，却给不了任何安全感。蔓草奇怪束楚怎么培养出这样的手下。无月猜测他们是不是得了那种见不得阳光的病。束涟则把奇门妖术全想了个遍，比如赶尸，比如腐人。
　　四刹在一个竹屋前停下，正在神游的三人差点撞上前面的两四刹。庆幸之余又有点失望，若真撞上了，顺便摸下，看看跟他们到底是不是人，那也好过自己在底下天马行空的发挥想像。
　　竹屋里传出脚步声，蔓草心头一紧，亟盼走出来的是自己担心了三天的人。可惜，出来的是赤狼，蔓草忙问：“束楚呢？”
　　“教主还未回来。”赤狼见几人都没事，心头的石头放下了。蔓草却突然觉得心酸。心情差到了极点。
　　三个少年随着赤狼进了门，四刹却没有跟进去。无月回头寻视，不见踪影。轻声自语道“竟闪的比我还快。”
　　待进了屋里。不明事实的几人问赤狼究竟是怎么回事，谁知赤狼也答不上来，他只是在回教途中接到苍羽的传书，上面写明回教安置众人后，于影幽谷等候，不必调派四刹。
　　看来想知道全部事情，只能等到教主回来了。
　　蔓草走到屋外，竹屋处于山谷最里头，周围植物都是精心种植的，多是芭蕉。门前的右手边不远处有个小亭子，亭前挖了个小池塘，池边开满娇嫩的桃花。蔓草在池边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他要这里等束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