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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17夜 遗忘的去向 ...

  •   视线是前所未有的模糊,周遭事物被时空抹去棱角。
      我的意识在水中浮浮沉沉。
      恍然有光线照射,带着万物苏醒的召唤。
      我努力睁开眼。

      这里是……莲池。

      淡色的莲花从水中袅袅而出,皎皎的光泽宛如皓月,在风的引导下折合着纤细的腰舞出最动人的姿态,飘渺的歌声似乎混合着幽香飘摇流转,仿佛在这里独舞了千年。
      舞出一池芙蓉佳色。

      别人常说,莲是世间最洁净的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是佛祖脚下的净土。
      可我妈告诉我,莲是世间最坚强也最寂寞的花,即使过了千年,莲周围的花都相继死去,被冰封、被埋葬,却总有一天会开出美丽的花,正是这份其他的同类所达不到的高度所以才会孤独,高处不胜寒,越没有人的高处往往越寂寞,关键是否能耐得住寂寞。
      妈妈说,她喜欢莲。
      我也喜欢莲,因为我就叫莲。
      我还有另一个名字,斐尔•D•银千忒。
      我的名字关系到我和我妈妈共同的秘密,银千忒是魔法师中最古老的姓氏,在盎格鲁语里就是魔法师的意思。
      我和我妈都是魔法师,虽然我从没看她用过。
      有的时候我就在想,有了魔法我还怕什么,看谁不爽我就诅咒谁,哈利•波特都别想有我牛,左施冰咒,右施火咒,动动手指,征服宇宙!
      可妈妈听了我的话忍不住笑出了声,却也严肃地嘱咐我千万不可以让别人知道我会魔法的这件事。我当时不懂,她也没多解释。

      “小莲,你怎么还在这里?父亲快要到剑道场了。”
      我的视线从莲花上移开,落到他身上,“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小莲,好恶心。”
      “啧,怎么跟你二哥说话呢,我这是提醒你,你剑术一向就差,等会儿又被父亲责罚我可不管你。”
      我哼哼两声,“老子不屑。”
      他一脸惊异,“你才多大,居然说这种……粗俗的话。”
      我朝他挥挥手,“别跟那个讨厌鬼一个腔调。”
      二哥一手拉住我,立刻开始飞奔,“别说再啦,迟到了又要遭殃。”
      瞧这速度,都快赶上光轮2000了。

      我稀里糊涂地跟着他跑,到剑道场的时候,父亲早已在里面等候。
      气氛好像蛮紧张的……
      威严的父亲跪坐在剑道场的正前方,没有说话。他身边是我最讨厌的女人,和我最讨厌的小鬼,恩,虽然他比我大那么一点点。
      父亲没开口,那个女人倒是说话了,一开口就把我气个半死,“你看看你们,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哪里有一点教养的样子,平时莲这样就算了,毕竟是庶出,我也不跟他计较。可你是我生的,应该注意自己的身份,疯疯癫癫,成何体统!”
      这女人仗着自己是正室的身份总是暗地里欺负我,她欺负我就算了居然还欺负我妈这个老实人,我听了她的话极度轻蔑地翻了个白眼。
      她看到我的表情,笑地特狰狞,“莲这幅样子应该是胸有成竹了,不如让我们看看你的剑术练的怎么样?”
      这个死女人居然阴我,明明知道我的剑术烂到囧囧有神的地步了,她居然还这么说。
      哼,要不是我妈不许,我早给你下N次毒咒了,诅咒你越来越丑,“嘻嘻,大娘你真是会开玩笑,莲的剑术怎么比得上大哥和二哥呢,我就不要献丑了。”你会难道我就不会,采取迂回战术。

      “莲,你和你大哥过过招。”老爸发话一个顶俩,我无奈。

      我心虚地拿起竹刀紧握在手里,刚准备说要手下留情之类的话,那个讨厌鬼大哥抬手就是一刀,我慌忙闪过却失去平衡倒在地上,手里的竹刀也不知道掉在了哪里,特别狼狈。
      剑道场里哄然大笑。

      “莲,站起来。”

      “是。”

      我站起来拾起竹刀,刚一拿稳,又被击落。

      “莲,把刀拾起来。”

      “是。”

      ……
      一次又一次,我身上的痛处越来越多,可他一点有没有停下的打算。
      “啪。”地重重一声,自己的脸被抽中,我实在忍不下去,我捂住自己的脸,说:“父亲,我……我办不到……”声音因为哽咽而断断续续。

      “父亲,小莲他不是……”
      “住口,不需要你替他辩解,”父亲面无表情的看着我,这样的他让我觉得格外可怕,“你是我的儿子,是神田家的男子,不是会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小姑娘,莲,你真让我失望。”

      我平时可以和别人嘻嘻哈哈,可以当作什么都不在乎,可是每次在这种情况下,我都觉得很委屈,我被我最尊敬的人责骂,我宁愿他把我骂的狗血淋头,也不愿意他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我甚至不能确定他是否真的会在意我。
      我咬紧唇,不说话。

      “都下去吧,莲你留下反省,没到彻悟之前不准离开。”

      “……是。”

      我想大声地说,我能办到,我会做得很好,只要我努力就可以……
      可是我的努力在哪里,每次下定决心之后又会觉得自己做不到,没人鼓励我,没人指导我,甚至不曾有过赞扬。
      这样的理由说出来更像借口,不是么?

      父亲走过我身边,头也没回,就像我根本不存在一样。
      人群鱼贯而出,被我损过的人都带着轻蔑,无关的人都带着怜悯。
      无论哪一种眼神都让我如坐针毡,他们都在笑。
      他们没有出声,仿佛怕被谁发现般只是浅浅地笑,嘴角勾起像生锈的刀疤留出黑血,分外空洞可怕。

      我一个人跪坐在空空如也的剑道场里,伤口的痛楚很快传遍全身,我终是忍不住流下眼泪,很难受,很难受。
      空气霎时变得稀薄,我呼吸困难,无人的场地分外空旷,空的仿佛代替了整个世界。
      最终只剩下我一个人。

      “斐尔……”
      整个家族里只有我妈会这样叫我。
      我回头,果然是她,我睁大眼,说:“妈妈,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被木之训了一顿,是不是?”老妈眼眶红红的。
      我赶紧安慰,“不是的,是我自己不小心……”
      我话还没说完,她就阻止了我,“你还想瞒我多久。”
      我不说话。
      “听话,以后好好练剑术,好么?”
      “可是……”
      “没有可是。”
      我抬起头看着她,觉得陌生,妈妈从来不会那么肯定地说话。
      我突然觉得委屈,“为什么?为什么我一定要按照你们期待的那样去做?为什么我不能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东西啊!”说完赌气似地扔掉竹刀,然后站起来转身向外跑。
      “斐尔,回来!你这样跑出去会被罚的更重的。”
      我全然不顾,“我不管,我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大不了我走好了!”直到腿上穿来剧烈的抽痛,我吃力的摔倒在地。
      回头,却是印象中温柔的母亲举起竹刀狠狠抽打的结果。
      因为不仅仅是身上的痛,泪流的更凶,我不可置信地呜咽:“妈……你……你打我……你以前从来都不打我。”
      她没有回答,只是认真地看着我,说:“斐尔,好好练剑,知道么?”
      “我不!我为什么非要听话,我讨厌你!我恨死你了!”我夺门而出,却在门口骤然停住。
      室内穿来水滴溅落地板的声音,现在没下雨,那不是天空的泪。
      我霎时无力,想回头好好看看她是否正在伤心,想转身告诉她我很爱她,我会听她的话,所以不要再哭泣。可我最终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拼命跑了出去,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其实那时的自己很懦弱,很孩子气,犯了错却不愿意承认。
      很久之后才发现自己真是幼稚的可以,因为一时失言而造成的伤害即使是时间的治愈也无法挽回,最无法原谅的事就是伤害深爱自己的人。

      那天直到天黑,我才敢回到自己住的房间,当我推开门的时候,却看见母亲爬在桌上睡着了,她的脸上有泪痕,她刚才一直在哭吧,她是不是很担心我,一直在等我回家?
      母亲的身体一直就不好,我却从来没让她省心过。
      呐,妈妈,我是不是很任性?可是还是很爱我,对不对?

      之后,我每天留在剑道场留到很晚,手里被竹刀摸出血,血流了后结痂,结痂后留下一道道浅白色的创,不明显,可给我包扎的人说这疤会留一辈子,消不掉了。
      我已觉得这没什么不好。
      再后来,我的剑术当然突飞猛进,别人都开始夸我是天才,仿佛我以前的失败根本不存在。
      我已不在乎他们的评价。

      有一天,母亲和我漫步到竹林。
      她抚摸着竹竿对我说:“竹无心,无心则无伤,无伤则不倒。可我们是人,所以注定会伤心。不要害怕被别人伤害,正因为这样我们才能更加坚强。”

      “如果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生活根本毫无意义,斐儿,别认为我活地软弱,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为的是我自己想要的东西。”

      ……

      “今天妈妈累了,不知怎么地特别想吃蛋糕,斐尔还记得怎么做吗?去厨房帮妈妈做个蛋糕好不好?做的不好吃别拿回来哦。”

      我点点头奔向厨房,丝毫没有发觉她的异样。

      M,代表着她赋予我的无数财富。
      O,代表着她日渐失去的年华。
      T,代表着她为拯救我而淌过的眼泪。
      H,代表着她纯金般的心灵。
      E,代表着她充满爱的双眼。
      R,代表着健康,她会永远健康的。
      M、o、t、h、e、r.
      mother代表着我的整个世界。

      我认真地把蛋糕的描花添上,笑着把“妈妈”的英文单词一个一个地写下。
      那时候,窗外的夕阳照射进来,明艳不可方物,像极了鲜血。
      我没来由地觉得心慌,端着蛋糕到处找却怎么也找不到妈妈的身影。

      “真不知道当家想做什么,为什么现在要禁止所以人进入主屋呢?”

      “是啊,还把那个女人留下。”

      我听了急忙向主屋冲去,所以的人都没拦得住我。
      当时我还一路在想,居然在神田家里端着西式的蛋糕,被父亲知道了少不了责备,不过母亲会吃的吧,她吃了一定会很开心,然后身体就会渐渐康复了。
      父亲会以我为傲,母亲会说我比以前更懂事了,我们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亲密无间,再没有什么可以将我们分开。

      “妈,你要的蛋糕……”
      当我推开门看见里面的景象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手里的蛋糕倏忽滑落,掉到地上粉身碎骨,就像我的整个世界在瞬间轰然倒塌。
      我失去了语言,万物跟着流离失所。

      我看见四贱的鲜血,铺天盖地的腥味扑面而来。
      血之花妖娆地绽放,尽是罪孽。
      无数的血从母亲胸前的伤口涌出几乎要汇成一条河,悲哀和伤痛染上她的眉目似乎只是瞬间,转眼她便露出解脱的笑容。
      一把刀贯穿了她的胸口,而那把刀的刀柄握在父亲的手里。

      是我父亲想……杀了我母亲吗?

      父亲惊愕地看着我,显然不曾料想我的出现。
      母亲转头也发现了我,她苦笑,她伸出带血的手抓住我,虚弱地说:“斐尔,你别怪他……别责怪他。”
      我颤抖着抱紧她被血浸透的身体,垂头轻声问:“为什么?”
      “斐尔,你忘了吗,我可是会魔法的啊……这都不是他的责任,你不能怪他……是我太爱他了。”

      “斐尔,答应我。无论你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坚强……无论怎样都不要去怨恨。”

      “仇恨会使人丧失一切美好的东西。”

      “斐尔,我的好孩子……”

      她的手伸出想像以前无数次那样抚摸我的头,说我是好孩子,可这次她还没有触碰到我,手便无力地垂下。我知道她的手再也不会抬起。
      我狠狠咬住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眼眶里溢满了泪水在打转,鼻根忍到酸痛。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啊!!!!!!!!!”
      我疯狂地向他吼,从质问变成喊叫。
      似乎什么都不重要了。
      已经没有努力的必要了。
      为什么我还在这里?
      为什么他还可以活在这里?
      为什么他不去死?

      我憎恨地看着他,我所谓的父亲,我曾经最尊敬的人。

      他看着我依旧面无表情,他对我说了一个故事,一个活着很辛苦却并不后悔的女人的故事。
      那个女人姓银千忒,是一个魔法师。
      但她喜欢上了外族的男子,族人坚决反对,威胁她说,如果敢嫁给他就把她驱逐,剥夺她原有的一切,女人义无反顾。
      男子并不爱她,可她说没关系,我会魔法,我会使你爱上我的,即使最后你不爱我也没关系,只要我爱你就好。
      男子同意了,可他的族人不同意,坚决反对,男子动摇了,那个女人找到那时的当家,和他有了协议,同意用仅剩的魔法为他的家族做任何事,并发誓永不伤害家族里的任何一个人,即使生下了孩子,她的孩子也必须遵守,否则,死。
      女人一再妥协,她终于如愿以偿。可她生活地并不幸福。
      男子早有妾室,她被家族的人排挤。
      她生下了一个男孩,很漂亮。正室很嫉妒就暗地里做了手脚,她永远也不能再怀孕。
      她好不容易等到自己的孩子长大,可自己却命不久矣。
      她趁孩子不在,找到自己的丈夫,要求他结束自己的生命。
      丈夫问他为什么,她说:即使死,我也想死在你手上。
      丈夫同意了。

      我看着母亲的脸,她的嘴角微微有些笑意,很安详很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
      她永远地睡着了。
      希望在一寸一寸地化为灰烬。我一直以为只要我付出就一定会有回报,我以为只要我珍惜我就会拥有幸福,可世界却无比残酷地告诉我,我是个傻瓜。

      “你爱母亲吗?”

      “我……”

      他的答案没有丝毫意义了。

      我轻轻放下母亲,向外走。

      刺眼的红光照进我的眼,残阳如血。

      我即使用手挡住光,却依旧刺得我流下眼泪。

      300年的光阴究竟能改变多少,万木凋谢,百草飘零。
      当我再次回首却是满目的疮痍。
      悲伤不再,愤怒不再,我表面上平静到不能再平静。
      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

      妈妈,我忘记了你,忘记了你的苦,忘记了你的泪。
      我忘了你的悲哀整整300年。

      我们曾经是那么地幼稚,以为父母给予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我们心安理得地挥霍父母的心血和精力,若无其事地享受父母的温情和关怀。
      我们一味地抱怨青春年华倏忽而过,无尽地从他们身上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却责怪他们在身边唠唠叨叨。
      我们未曾回过头来好好看看过,在无数个夜晚里的某一夜那悄然落下的眼泪。

      如果你曾为一个人付出过一切,而那个人最后却说,你烦不烦啊,我的事不要你管。
      如果是正在谈恋爱的小女生一定会说:“你,你,太过分了,人家要和你分手。”然后哭地呼天抢地,心理脆弱地还有可能自杀,然后另一方会被集体鄙视死,大家就会想那么个人渣他活着干什么呀。

      其实对父母说过这话的人都很人渣。

      就是因为拥有太多,所以都没有意识到,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等真正明白的时候往往都是用以后的时间来后悔的时候。

      妈妈,我后悔了,真的,可是你还会回来么?

      听人说,我们都是一个人出生,一个人死亡,每一个人都是一座孤岛。
      妈妈,我不是一个人,只有在想起你的时候才会觉得寂寞。
      我会想,如果你还在,你会不会还像以前那样笑着抚摩我的头,说我是好孩子?
      你会不会还在我犯错的时候宽容地原谅我?
      你会不会还在我睡觉蹬掉被子的时候悄悄替我盖上?
      你会不会还在我生病的时候彻夜的守着我?
      你会不会还在原地等着我,无论我走多远,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你?
      无数次回忆起以前的时光,无数次奢望能回到过去。
      想对你好一点,再好一点。
      越是这样想就越觉得寂寞。
      其实我并不坚强。
      一直一直在想,如果你还在,那该有多好。
      那我就可以安心地扑进你的怀里酣然入睡。
      不过,我不再是孩子,我不可以任性。
      我会学会长大。
      即使你不在身边,我也会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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