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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18夜 仿若一切终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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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找回自己的记忆到上岸不过一会儿的时间，身体停留在现在，心却似乎在瞬间衰老了300年。
我在一步一步地向前走，每走一步心里就会沉重一分，每走一步脚下的路就开始坍塌，我可以回头但不可以停下，其实我早就应该知道，每个人的身后都有无数风景，风景的背后是万丈悬崖。
不可以沉湎于过去，不可以停下来。
前进是我唯一的退路。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回房间，浑身都是湿漉漉的很难受，我正脱下和服却看见一脸担忧的缇奇走进来。
“斐尔，你怎么浑身都湿透了？”他秀气的眉毛皱起来，“咦，你背上怎么会有……这是什么？”
我用手抚上自己的肩头，即使不低头我也知道，那里有华美诡秘的花纹，那是银千忒一族才会有的标记，每一个人的纹身都是天生的，是花的样式，但都不同。
小时候听妈妈讲过，每一个孩子的纹身都跟母亲怀孕时的心情有关，而心情又跟花语有关。
我的纹身就是银莲花。
银莲花的花语是期待，被抛弃，逐渐稀薄的爱。
母亲在怀我的时候，心情如此复杂酸涩，她一个人是怎么默默地守护着自己的孩子，一路上独自撑下来？
我想都不敢想。
温暖的气息靠近，缇奇把我搂入怀里，“斐尔，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
我将下巴抵在他的肩上，双手回抱住他，说：“以前的我总是一味的相信‘只要付出就一定会有回报’，可事实告诉我，我错了。”
那时我亲眼看到母亲死去，心情真的可以用世界末日来形容。
我听不下任何人的话，不顾任何的人阻拦，只是一味仓皇地逃跑，脚步声噼噼啪啪地响，那是信仰坍塌的声音。
我在黑暗中摔倒，却再也不想爬起来。
“晚上好~~~”
我无力地抬头却看见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胖胖的身材，白色的礼服，得体的仪表，怪诞的表情。
光在他身边全部都失去意义。
暗之元素在他周遭围绕弥漫。
自己前世所知道的“驱魔少年”里的终极Boss——千年伯爵。
现在轮到我了吗？
我要变成恶魔了吗？
这个原本就不真实的世界……
然而他并没有像我记忆中的那样问我要不要复活亲人，只是一摇一摆地走近，然后像长辈对晚辈那样把我扶起，熟稔地替我掸了掸衣领，说：“孩子，你想复仇吗？”
“复仇？”
“是啊，有那么多人都联合起来欺负你和你的母亲。你母亲明明什么错都没有却惨遭横死。”
“可是，我不能伤害神田家的任何人，否则我也会死。”
“是因为那个魔法契约的关系么……那么，我带你去找银千忒一族，怎么样？”
“……恩。”
无所谓了，什么都无所谓了，即使世界毁灭也没有关系了……
我放下所有的戒备，丝毫没有思考的能力，和千年伯爵走进扭曲的空间。
当光芒再次充满视线，我和千年伯爵到了一个鸟语花香的地方。
纯净的天空倒映入晶莹的湖泊。
茂密幽深的森林在巨大的湖泊周围建成天然屏障，轻快活泼的小溪柔和闪烁斑驳的光影穿越过嫩绿的草地追逐嬉戏，满地的野花芬芳地开放，粉的，白的，黄的，紫的，蓝色的叫不出名字的小花。
风一拂过，花草便笑弯了腰，稀稀疏疏传来清脆的响声，那是美丽自由的百鸟在飞翔吟唱。
只是看着就会让人觉得幸福的地方。
母亲原本可以在这里生活地无忧无虑。
衣摆被扯住，我低头看，是一个小女孩。
她腼腆地扬起头，问我：“小哥哥是来我们这里玩的吗？”
我看着她，摇头。
她又说：“小哥哥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对不对？斐尔可以告诉你哦，你在我们银千忒的土地上。”
我不禁问她，“你也叫斐尔？”
“族里有很多人都叫斐尔啊，妈妈说‘斐尔’这个名字是光明天使的意思，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小女孩眼角弯弯，笑地很甜很天真。
我突然很想哭，“你妈妈很爱你，对不对？为什么你可以和你妈妈生活地那么幸福，我的妈妈却要被驱逐，最后死的那么惨，凭什么？！”
无数的愤怒汹涌而出，我狰狞疯狂的样子吓跑了她。
凭什么别人可以轻易得到幸福，我却不行？
罪恶的念头产生，在我的心里杂草一样地疯长横行。
脑中闪过顶级黑魔法的咒文，我开始不计后果地吟唱：
[在暗夜中潜伏的身影
在冥月下哭泣的精灵]
乌云遮蔽天空，狂风开始肆虐。
巨大的银色魔法阵在脚底显现，带着暗夜的力量。
[请回应我内心的愤怒
请您化作永恒的牢笼]
世界呵，为什么你不就此毁灭……
[使我面前愚痴的人类
关入无尽的……]
只要这个吟唱完成，也许面前的景色都会毁灭吧，妈妈，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到底要怎样做才是对的？我一个人真的不行……
“斐尔，无论怎样都不要去怨恨。”
“仇恨会使人丧失一切美好的东西。”
妈妈……
我无力地跪倒在地，魔法阵霎时消失，一切仿佛不曾存在。
我很累，真的很累了。
她对我的爱太过沉重，让我觉得每一件对不起她的事都是一种对生命的亵渎。
“为什么总要原谅那些伤害你的人类呢？”千年伯爵的身影遮住刺眼的阳光。
“如果觉得悲伤的话，那就忘记吧。”怪异却又悲伤的语调。
不要那么做。
尽管是伤痕累累的记忆，尽管是痛苦不堪的记忆，尽管是自己想拼命忘掉的记忆，但那是我最宝贵的回忆，怎么能轻易丢弃。
千年伯爵是世界上最厉害的魔导师，他对我下了记忆的封印，连同我的魔力和纹身一起封印起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缇奇抱着我一动不动，我躺在他怀里说：“缇奇，我从来没有如此庆幸自己是一个诺亚，因为即使世界毁灭，我也可以回家……”
我拍拍缇奇的背，“你先回去吧，我就来。”
缇奇捧住我的脸，问：“斐尔，你真的没事？”
“真的，我再去找一个人，然后立刻就回去。”我肯定地点点头。
“以后有事就要说出来，我们帮你一起分担，别太勉强自己。”
“恩。”
在那些轻狂的岁月里总是毫不犹豫做自己想做的事，总是竭尽全力奋不顾身，总一味地相信只要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总会有回报，执着地相信永远，许下无数不可能实践的诺言。
现在想想曾经的辉煌只不过童年时的倔强，其实都只是孩子。
每走一步就会忘记一步，过去的事能回忆起来的太少，我现在能做的只有珍惜。
爱，不能使我们无所畏惧，但我们能从中学会坚强。
“优……”我推开他的房门，“奇怪，怎么没有人……”
我闭起眼：
[附近的恶魔，告诉我神田优的行踪。]
[诺亚大人，他去了剑斋。]
我向剑斋走去，路旁的竹叶开始飘零。
翠绿与枯黄相映，纷纷扬扬仿佛破碎的孔雀翎。
偶有几片竹叶在空中碰撞摩挲出空灵寂静的秋日私语。
他们在旋舞，他们在歌唱。
宛如潜藏在花蕊中的精灵。
我竟感觉他们在祈祷飘摇的死亡，轮回的破灭。
不安油然而生。
剑斋是供奉武士刀的竹楼，平时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的。
我以前就很讨厌这个地方，死气沉沉跟个墓地似的，还把六幻放在最中央。
我一走进去就看见了他。
优还是个小孩，握着六幻感觉特别矮，他肩膀一抖一抖，好像在忍耐什么。
我试探地问了一声：“优，你怎么了？”
他突然一怔，转过身，眼睛红红的，“没，没什么。”他忽然盯着我问，“莲，你会离开我吗？”
我本来就是来告别的，他这么问我反而不知如何开口，“优，我不可能永远陪着你，现在我来和你告别，我要回家了。”
他瞬间睁大眼眶，“回家？不要……不要回家，留下来好不好？”他的语气竟有哀求的意味。
我缓缓摇头。
他低下头，额前的刘海遮住眼睛却能让人感觉到他的情绪，是不甘和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父亲可以留下你，我却不行？”
“优，不是……”我刚想解释却被他打断。
“不要说了！都是因为你，你知道吗？因为你，母亲才会和父亲吵架的；因为你，父亲才会失手伤了母亲；因为你，母亲现在已经死了啊！”
我愣住，“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都是因为你，是你莫名其妙地介入我的生活，是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是你说只要我努力我一定能实现自己的梦想，是你，是你，是你，都是因为你……”
优痛苦地蹲下，抱着六幻，“……也是因为你，你把神田家搞得一团糟，可父亲却从来不会责备你，你把我的父母的关系弄僵，母亲却从来没埋怨过你……现在你却说你要走了？”
他突然站起来抽出六幻，“要走可以，先打倒我再说！”
“优……”
“不要再说了！”
其实我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好，现在的优和以前的我惊人相似的重叠，悲愤、痛苦、迷茫、失去理智，什么都听不进去。
我身体本能地闪躲优挥来的六幻。
“我讨厌你！我恨死你了！”
时间仿佛停滞。
连呼吸也变得异常清晰。
就像是老电影里的慢镜头，优的眼睛缓缓睁大，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鲜血飞溅，炙热的，鲜红的，溅到我和他的脸上。
世界被鲜血染红。
剧痛席卷全身，我低头，六幻的刀刃已经没入胸口。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意识却变得模糊，就连叫声都不像是自己的。
我倒在地上，想用一切办法消除自己的痛苦，可是没用。
因为是圣洁。
“……In……no……cence……呵……”
所有的事实变得可笑。
如果不是六幻，我就不会提早成为诺亚。
如果我当初把六幻毁了，今天就不会被伤到。
如果我不回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是，没有如果呢……
好痛，好痛……
我用手在地板上抓出一道又一道痕迹，几近扭曲。
受伤已经是三个世纪前的事了。
那个时候，我总是动不动就哭，软弱地一塌糊涂，每次流血都会皱着眉头好久，每次母亲都会抱住我的头，轻轻安抚我说，斐尔，乖，不疼啊不疼，过会儿就好了……
妈妈，我好痛。
人在软弱的时候会想起谁？
我想起了你。
我好想你。
即使过了那么久，我还在想，要是你还在我身边该有多好。
你会抱着我，安慰我，我可以委屈地哭，可以委屈地撒娇，不用害怕被嘲笑。
你会永远陪着我的，对不对？
黑暗侵袭，混沌一片。
我在黑暗与鲜血中失去了意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