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秋山庄》烛影摇红

8、亲命

　　亲命
　　杨柳山庄 浩然厅

　　裴雪华与茅清泉、柳菁菁缓步走入浩然厅中。

　　柳家老太爷柳震春风满面，神采奕奕，昨晚虽喝的酩酊大醉，不过老太爷自15岁就开始喝酒，早已习惯了宿醉的滋味。清晨的一杯醒酒汤加上昨日自己亲自选出的三名英俊潇洒的准孙女婿更是让他感觉精神抖擞。此刻老太爷一手拉着自己最心爱的孙女正自问东问西。

　　“依依啊，今天你的脸色可不怎么好看呢！怎么回事啊，昨天也没怎么看到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心情不好不要紧，等会，你的心情就会好啦！哈哈……”想到自己昨日睁大了眼睛好容易为孙女挑出的三个一等一的人才，老爷子高兴的有点语无伦次。

　　柳依依看了爷爷一眼，甚是勉强的笑笑。她原本因左秋寒的突然离去，心中正自伤心，爷爷让人来叫她，她也只是勉强过来。爷爷虽然对她疼爱有加，但女孩子家也不好在爷爷面前说这些事情，眼看母亲和大姐等人进来，忙起身叫道：“娘！”向柳菁菁夫妻笑笑：“大姐和大姐夫也来啦！”

　　裴雪华眼见女儿脸色苍白，心中微微一痛，向柳震行礼后便道：“公公怎么把依依叫过来了，她今早一起床便叫头痛呢！公公若是没有什么事情，还是让依依去休息吧！”

　　柳震一听这话，马上回头看向柳依依：“依依啊，你怎么了啊，怎么头痛了，昨天吹了风吧，来！爷爷看看，脸色是不怎么好呢，这样，你先回……”

　　柳英杰在旁听到父亲的话，不禁摇头，忙打断父亲的话头：“爹，依依只是有些头痛，她还年轻，想来不碍事的。等会，周兄他们就要过来了，不如这样，且让依依坐下，喝碗茶，等见了客人再回去休息吧！”

　　柳震原本打算让柳依依回屋休息，一听这话，想想也对，孙女的终身大事自然是要比小小的头痛更是重要，忙道：“对对，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啊。”拉着孙女坐在自己身边，又赶紧要丫头去端茶。

　　转头向裴雪华笑道：“雪华，你也不要站着，坐吧！”示意柳菁菁和茅清泉同坐。众人落座已毕。

　　柳英杰注目看向裴雪华：“二嫂，我知道，这次的事情，你对我甚是不满，不过小弟绝无私心！”笑一笑，又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了，今日一早，寒秋山庄左庄主便来辞行，说道庄中有事需立即赶回，小弟稍稍挽留了一番。不过他有事情，还是走了。不过走了也好，昨日寿筵之时，小弟跟爹也观察了一下这次前来的少侠，倒是看中了三个，不知道嫂子的意思怎么样。爹跟我已经约了他们，一会就该来了。”大感得意，不禁哈哈笑道：“俗语说得好‘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二嫂可要好好看看啊！”

　　裴雪华看了女儿一眼，见她一听左秋寒这三个字，明显的面色发白，心中更觉心痛，冷冷的看了柳英杰一眼：“三叔好意，我心领了。”

　　柳震愣了愣，感觉这气氛有些怪异，看向媳妇茫然道：“怎么了，雪华，你好像不太高兴啊？”

　　裴雪华勉强一笑：“公公，没有什么事情的！”岔开话题道：“是哪三家的少侠啊，公公怎么不说来让媳妇听听！”在桌下轻轻握住柳依依冰凉的小手，示意她不可失态。

　　柳震听媳妇问起自己早就想说的话题，大感得意，笑道：“要说这三家，都是江湖有名的人家，不过这三个孩子倒都小，还没怎么在江湖行走，所以不算有名气。”说到这里，自觉有些气馁，语声不觉微微放低了几分。柳家自大小姐菁菁之时，便不曾有过无甚名气的女婿，如今这样，老爷子自己也觉得不大好跟这个媳妇交待。但转念之间想起那三个准女婿的相貌，又不禁甚是得意，抬高了声音道：“不过这三个孩子，看面相，我倒觉得将来绝非籍籍无名之辈，将来必然都有一番大作为，不会比雷坌差啊！”呵呵的笑起来，极是得意。

　　柳菁菁听自己的爷爷说了一长串也没说到什么要害上，不由自主的翻了白眼，看了丈夫一眼，看出丈夫眼中的好笑，不禁暗想：“这个爷爷真是越老越糊涂，越活越回去了，炫耀了半天，连面相都冒出来了。”

　　偷偷看了裴雪华一眼不禁想道：“幸亏庄里有奶奶和二婶在，不然，杨柳山庄不完蛋才怪！”偷笑起来。她心中正自胡思乱想，忽然感觉有人轻轻踢了自己一脚，不觉一愣，回过神来，见丈夫正看着自己使眼色，不觉茫然眨眼，这才发觉所有人都在看自己呢。

　　柳英杰虽对父亲缠七缠八的说话，有些头痛，但也受不了女儿如此失态，皱眉道：“菁菁，你爷爷说的话有那么好笑吗？”

　　柳菁菁暗暗吐舌，方才知道原来自己刚才竟笑出来了，忙道：“没有什么啦？我只是想……哎，我……我就是想二婶看到那三个……咳……三位少侠……的……的面相，嗯……心花怒放的样子而已！”转眼看见丈夫佩服的眼神，不觉得意的一挑眉。

　　裴雪华哭笑不得，本来弄了个老爷子就够她头痛的了，如今柳菁菁还来瞎掰一通，眼看着老太爷更加得意的模样，不禁苦笑，忙道：“公公，媳妇正是好奇这是谁家的孩子，能得公公如此夸奖呢？”

　　柳依依睁着大眼睛，本来这话如果不是牵在她身上，她可能会大笑一场，然而遗憾的是，偏偏这些人说的就是自己，只觉得简直是场闹剧。有气无力的看众人一眼，趴在桌上，不说话。

　　老太爷看看孙女，他正是得意之时，便笑道：“嗯，我可不就是要说了吗？你们看看，依依都不好意思了呢！”笑吟吟的伸手拍拍孙女。

　　柳依依打从心底呻吟一声，更是打定主意再不起身。

　　裴雪华等人均不约而同在心底长叹一声。

　　老太爷甚是高兴，提高声音道：“这三家人家呢，就是……”为吊人胃口，刻意拉长了话音，然而话尤未出口，就听外面传来禀告声：“信阳高家家主、峨嵋段老爷、崆峒陈掌门拜见老太爷！”

　　柳震愕然，这个“是……”字的尾音便硬生生给吞了回去，柳菁菁见爷爷的狼狈模样，急忙转过头去，竭力忍住好笑。柳震没什么好气的哼了一声，瞪了儿子一眼：“你快跟清泉一起去迎一下吧，真是，我还没来得及跟依依说明白呢。来的这么不是时候！”

　　柳英杰应了一声，想到父亲卖了半天关子反而让禀告之人抢了先，也有几分好笑，快步出门，迎了上去。柳震叹口气，起身道：“我们就在门口迎一迎吧！”换上笑容：“依依啊，回头爷爷再慢慢跟你说啊！”

　　柳依依不甚情愿的起身，勉强应了一声。她本来一颗心早已挂在左秋寒身上，对这些人就无甚兴致，如今可好，也省了一些烦恼。闷闷的看了母亲一眼，裴雪华深知女儿心事，凑在女儿耳边轻道：“依依，不可失礼，左秋寒的事情，娘自有分寸！”

　　柳依依骤然抬头：“娘……”看到母亲眼中的温柔，只觉得在忽然之间，自己似乎便有了支持，天空瞬间便亮了起来。露出一个坚决的笑容，心中已有了决断。

　　一阵忙乱的行礼寒暄后，众人分主宾落座。

　　柳菁菁好奇的迅速瞄了一眼这三位贵客，及其各自的儿子、徒弟。

　　信阳高家家主“穿云掌”高霸年约五十左右，红色脸膛，髭须浓密，高大的身材，浓眉大眼，霸气十足，身边的儿子高达却与父亲生得不甚相似，面色白皙，眉目清秀，只是身材过于高大健硕，削弱了几分原有的文弱气息。

　　峨嵋段铁乃是峨嵋掌门人亲传的第二个弟子，绰号“清风剑客”，眉目清癯，只是眼神过于深沉、冷厉，让人见之生畏。他成名江湖多年，于四十开外方才得了一个儿子，取名段津。段津身材中等，长相俊秀，与父亲颇为相似，却少了父亲的深沉，只是生得有些稚气，显是并未见过什么世面。

　　崆峒“千手佛”陈署更是令人深感乏善可陈，一张黑如锅底的面容，似乎永远紧皱的双眉，实在看不出“佛”字应在哪儿。他的徒弟元朗倒是不错，眉目清俊干净，气质温文，极是顺眼。

　　柳菁菁自然的看了丈夫一眼，见丈夫眼中含笑，虽非什么美男子，却自有一番气度，心中不禁一阵安慰。瞄一眼厅中三人，忍不住想道：“亏爷爷夸的一枝花也似，原来不过如此，”不觉忆起那天远远看见的左秋寒，暗自摇头道：“这些人，论起外表，比之左秋寒，就算说不上云泥之别，怕也远非其匹……”

　　一声轻咳，高霸首先开口。先是笑吟吟看了柳依依一眼，转向柳震道：“老太爷好福气啊，这么个标致的姑娘怕也只有杨柳山庄有这个福气，生的出来啊！”

　　柳震一生最是得意的原本就是自己这几个孙女，尤其柳依依自幼丧父，柳震原本最是宠爱自己的二儿子，儿子死后，又对媳妇深感内疚，有了这个孙女便将对儿子的宠爱，对媳妇的内疚尽数放在了这个孙女身上，更是格外的宝贝，闻听这话，早笑得见牙不见眼：“我早说高贤侄是最有眼光的，呵呵！”

　　柳依依闷闷的扫了一眼眼前这些人，注意到几个男子均拿眼偷看看自己。不觉一阵郁闷，念及左秋寒更是无心注意他们，看母亲一眼，心中忍不住掂量着母亲刚才的话中之意，一时之间竟发起愣来。

　　一只纤巧的玉手伸到柳依依眼前，晃了晃又晃了晃，柳依依突然一惊，瞪着大眼睛愕然的看向玉手的主人，柳家大小姐柳菁菁。耳中随即听见爷爷的叫声：“依依……”猛然发觉自己已发楞了半天了，急急仓促的抬头看向柳震：“爷……爷爷……叫我有什么事情吗？”

　　柳震皱眉看了她一眼：“依依，你陪几个世兄出去走走啊，认识认识庄里。”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他们可都是要在庄里小住的！”

　　柳依依蹙眉正想拒绝，柳菁菁已笑着解围道：“爷爷忘了啊，四妹身体不大舒服呢，不如这样吧，我陪四妹回去休息，这几位世兄就让清泉带他们去看看庄里好了。总是来日方长，也不急在一时啊！”

　　老爷子伸手一拍自己的脑袋，笑道：“可不是啊，我都忘了今天依依头痛了呢，好好好，就这么办吧！”笑吟吟的挥手示意几个年轻人。

　　柳依依听了这一句，急忙起身，不敢坏了礼数，给众人行礼，拉着柳菁菁就出了浩然厅。将身后数道失望的眼光统统抛在脑后。茅清泉微微苦笑，只能接过爱妻分配给自己的好任务，带三人出了厅门。

　　眼看着到了恋荷水榭边，柳菁菁笑着拉着妹妹折向恋荷居，微笑道：“依依，且等一等，大姐倒是很想去恋荷居看看呢，俗语说‘雁过留声，’大姐倒是好奇这只左家的雁能在恋荷居里留下什么声音呢！”

　　柳依依不高兴的撅起小嘴：“大姐，你……”

　　柳菁菁似笑非笑看了眼妹妹：“依依，你自己说说，想当年你大姐夫给你大姐的东西你哪样没见过，连我们说个悄悄话，你们三个丫头都要偷听，做人可是要凭良心啊！”

　　柳依依一听这话，自己不禁好笑起来，吐吐舌头，顽皮的一笑。她本无甚心计，更极少烦恼，又深知母亲之能，因此自从在浩然厅上听了母亲那句“自有分寸”便早已放宽了心，将心事暂时搁置了下来。此刻经姐姐一逗，想起以前，便也开朗多了。

　　柳菁菁笑着拉着妹妹直入恋荷居。

　　恋荷居中，翠馨正在打扫。抬眼看见二人，已躬身行礼叫道：“大小姐、四小姐。”

　　柳菁菁笑着看了翠馨一眼：“不忙打扫，我就是来看没打扫前的样子呢，你打扫了，我还看什么啊！”

　　翠馨茫然不解的看了柳依依一眼。柳依依随口道：“翠馨，你先下去吧，我跟姐姐说会话！”翠馨点头，出门去了。

　　柳菁菁闲闲的走至书桌前，瞄了一眼桌上铺开的一张宣纸，摇头笑道：“这位左庄主只可惜了不曾托生在书香世家，可惜啊可惜！”

　　柳依依讶然，几步上前。宣纸上只以淡墨轻轻的渲了几笔，却已显得远山依依、水波淼淼，婷婷荷叶中一叶孤舟飘然湖上，二人对坐舟中。赫然便是那日莫愁湖的风景。虽是信笔之作，气韵磅礴，竟然大家。

　　柳家虽是武林世家，但兴旺也有了数代，家中有了钱，便开始注重自身修养，对子孙的教育便也不同，这些字画之物也颇多收藏。柳依依自小不喜学武，对于绘画却也曾经学过一段时日。柳菁菁虽然对这些东西颇少涉猎，然丈夫茅清泉却甚喜字画，收藏颇富，耳濡目染之下，自也不差到哪儿去。

　　柳依依并不说话，只是伸手欲宣纸卷起。柳菁菁在旁看着自己的小妹，心中暗下决心：“依依，你大姐夫和我准备去找这位左庄主好好谈谈，你说如何呢！”

　　柳依依讶然抬头看向自己这个姐姐，心中生气一阵温馨，眼中泪水顿时盈然：“大姐，你们……”
　　柳菁菁笑笑，伸手替她擦去眼泪：“只要你喜欢就好，何必说那么多。我跟你姐夫只是希望你能够快乐。”笑着取笑柳依依道：“反正你这个丫头本来武功就差的离谱，找个武功更差的也好，将来打起架来，也不怕吃了亏！”

　　柳依依原本还是眼泪汪汪，忽而听了这一句，忍俊不禁“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柳菁菁笑道：“看看，看看，今天郁闷了这么久，总算还是笑出来了，笑出来多好看啊！”伸手一拍柳依依，豪气地道：“放心，这件事全包在我跟你姐夫身上了！”

　　柳依依抿嘴，看姐姐一眼，担忧道：“大姐夫也肯帮我吗？”

　　柳菁菁心中好笑：“傻丫头，你就不知道什么是爱屋及乌啊，你大姐夫包在姐姐身上了！”忽而笑道：“等依依嫁到了如意郎君，姐姐自然有话说！”

　　柳依依忍不住红了双颊，垂下了头。

　　门上突然开了，翠馨捧了茶盏送进来。

　　柳依依闷闷的接过茶盏，许久没有说话。半晌突然道：“姐姐，你说……你说我还能再见到他吗？”

　　柳菁菁接过茶盏淡淡的笑笑：“依依，你觉得他喜欢你吗？”

　　柳依依茫然道：“我以为他是喜欢我的，可是我不知道是不是？”

　　柳菁菁好笑的看着自己这个一向最是调皮的妹妹，从未想过这个调皮妹妹竟然会有一天为一个男子如此的自寻烦恼，心中暗暗慨叹妹妹终于长大了，一时无语。

　　静静的空气中只余下了龙井淡淡的清香。

　　寂静之中，门外突然响起翠馨的叫声：“左庄主，你……你怎么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