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秋山庄》烛影摇红

33、推心

　　柳依依伸手推开自己的房门，月色正自流泻在屋内，清幽而宁静的屋内一名红衣女子正静静的坐在自己床上。柳依依惊了一惊，讶然道：“是你！”

　　金枝淡淡的笑了，神情恬静：“是我，你也该认识我了……”

　　“你是苗疆圣母金枝！”

　　“坐吧！”金枝沉静的开口道，直将柳依依的屋子当成了自己的。

　　柳依依安静的坐下，看着金枝许久才道：“你……”

　　“我是来给你解毒的，我答应了庄哥……”注目看着柳依依，叹口气，柔声道：“庄哥……他是个让人很难形容的男人……你真是好福气……”

　　伸手轻轻抚上柳依依的眉心，低声笑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会给你下这种蛊吗？”美眸中光彩闪处，金枝叹息道：“我原想让你看到我们以前的一切，可是……我却发现……我有的时候，甚至都不敢去想以前的事……过去的……毕竟已经过去了啊……”

　　柳依依心中莫名的对眼前的人已没有了敌意，忍不住道：“我真是奇怪……你为什么要杀人呢……你似乎也不是那种人……”

　　金枝沉默了一会，忽然笑了笑，微叹道：“我这一生，最恨自己的就是逼庄哥去了中原……他去了中原以后……我真是寂寞……寂寞……原来是这样的可怕……他走后一年，我就认识了沙钤，他对我很好……他陪了我两年多，然后我就接到了庄哥的信……他说，他要回来了……

　　我真是高兴，我告诉沙钤，告诉我的妹妹玉叶……沙钤请我喝酒，我没有怀疑他，我喝的酩酊大醉……次日清晨，大错已成，我已无法回头……我认真想过，我甚至决定就此离开庄哥，跟了沙钤算了……可是……当庄哥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发现，我根本不可能离开他……我愿意不惜一切代价留住庄哥……

　　我瞒着他，什么也没有说……我怀孕了，可是我不想要那个孩子，于是我悄悄的打了他，沙钤知道了，他发疯一样的对我大叫，他把一切都说了出来……那时候我才知道，我的妹妹，我的好妹妹……她也爱着庄哥……于是，她一手策划了一切，包括我和沙钤的所谓的偶遇，包括那天的酒后乱性……

　　我气急了，我出手杀了他们……看着他们的尸体，我心中何尝不害怕……可是……既然做了，就一定要继续瞒下去……就像……你一旦说了一个谎，你就必须再说上千个、万个的谎一样……

　　我一心盼着早些成亲，只要成了亲，以庄哥的性子，即使他再生气，也绝不会离开我……可是……天不从人愿……”

　　两行清泪缓缓落下，落在红色的衣襟上，瞬间消失，金枝叹了口气：“我真是羡慕你……”
　　柳依依见她悲怆模样，不由得安慰道：“你别这样，左大哥……他……”

　　沉默良久，金枝抬袖拭去泪水，平静道：“你可知道……其实……本命蛊之毒，庄哥是能够帮你解开的……”看见柳依依眼中的讶异，金枝继续道：“可是，他若是要强行为你解毒……那么……我不死也会重伤……所以……他宁可求我为你解毒……”诡谲的笑着，金枝柔声道：“他毕竟还顾念着当年的情分……我真是高兴……”修长的手指又一次抚过柳依依的眉心，柔美的声音幽幽响起：“我给你留下这颗朱砂痣吧！算是留个纪念好了……”

　　“他毕竟顾念着当年的情分……”话音在耳边袅袅不去，柳依依心中一阵酸酸涩涩的，难受极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终于还是哽在嗓子里。

　　红影闪处，金枝飘然离去，留下淡淡的馨香。柳依依心中阵阵发堵，恨不能大叫起来，烦躁的在屋里转了几圈，很想去找左秋寒算帐，走到门边，却终于还是停住。闷闷的躺在床上，呆看着帐顶出神。

　　远远离去的金枝绝美的脸上此刻却挂着淡淡的笑意：“庄哥……这点小麻烦是我最后给你的了……只不知道……你的脸上会有什么表情呢……”抹去最后一把情泪，金枝红色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

　　柳依依郁闷了一个晚上，清晨起来依然是闷闷不乐，她本不是那种会掩藏心思的人，一旦阴着脸，倒弄得人人看她的眼光都怪怪的。随便吃了几块点心，也不理左秋寒，只跟母亲说了一声，就离开了铭熙厅。

　　何逍遥笑嘻嘻的看左秋寒一眼，语气中不无幸灾乐祸：“怎么啊！今天这个丫头有些奇怪哦！看来倒像醋坛子打翻了一样！有意思！”

　　林雪君撇嘴，不屑的瞄他一眼道：“怎么了，就是人家醋坛子打翻也不是为了你，你心里发酸啊！”

　　左秋寒微微挑眉，略一思虑，心中已自有底，眼见裴雪华双眉微蹙的模样，突然开口，温和道：“逍遥，你还记得上次打赌的事情吗？”

　　何逍遥一听，顿时皱眉，作出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低头猛吃，不再说话。左秋寒却无意放过他，沉静道：“今早我看依依的面色，所中之毒已解了，必然是昨夜有人跟她说了什么……” 见何逍遥一副聋了的样子，含笑叫道：“逍遥、逍遥……”

　　何逍遥狠狠咬了一口千层糕，瞪了左秋寒一眼：“我是前辈子欠你的啊！怎么老是输给你，先是替你保护那个丫头，这也算了……现在居然还要我去哄那个丫头……”

　　林雪君在一边偷笑不已，口中却绝不客气的趁火打劫：“那还不是你自己没有本事了，你最大的本事也就是哄哄人了……赶紧去吧，认赌伏输的道理你不是一向最懂了……”大笑出声：“反正你也习惯了，十赌九输的人！”

　　何逍遥本来已准备认命的去了，眼见林雪君竟也来取笑自己，不觉挑眉反驳：“哦，我虽然十赌九输，不过好歹也赢过一次啊，若不是某人擅长耍赖，现在的天山冰宫连同某个坐在这儿跟我挑衅的女人都是我的彩头呢……哎！比十赌九输更惨的呢，就是十赌十输……”

　　饶是林雪君身经百战，脸皮已够厚了，此时亦不觉面上发热，恼怒道：“那是你过分，你居然把于冰给灌醉了，再怂恿他，我还没找你算帐呢……你们这两个王八蛋居然拿我打赌……”

　　出手如电，手中两只筷子已疾飞过去，左秋寒不禁叹口气，筷尾轻点，似慢实快，激飞的两只筷子被他一点，已翻转飞向林雪君，皱眉道：“雪君，不要胡闹了，你们两人到了一起，总是这个样子……”摇一摇头，心中记挂着柳依依，向何逍遥道：“逍遥，你去看看吧！”

　　何逍遥要笑不笑的瞄了林雪君一眼，故意长叹一声，长身而起，走了出去。

　　裴雪华眼神清朗，看着左秋寒忽然道：“秋寒，你可还记得曾经答应我离开寒秋山庄，我想知道，你现在是做何打算的。”

　　左秋寒微微一笑，平静道：“我是不会留在寒秋山庄的，等这里事了吧……”温声道：“我已让余叔看了黄历，打算选个好日子，早日迎娶依依！只不知道二婶意下如何呢？”

　　裴雪华点头道：“你们的事情，早些办了也好！我会在近期派人送信去杨柳山庄，详细说明这件事情的！”

　　转头看了韩水柔一眼，这些日子，韩水柔的心思她岂能不知，暗想只等女儿之事完了，倒要抽空与左秋寒提提这件事情。

　　柳依依闷闷的坐在湖心亭上发呆，秋已将尽，冬也将至，忍不住叹口气。

　　清亮的声音响起：“丫头，在想什么心思呢？”抬头望时，却是何逍遥。

　　伏在棋桌上，不想理人。何逍遥笑嘻嘻的坐在她对面，柳依依有气无力道：“左大哥要你来的啊？”

　　何逍遥好笑的看着她，不觉取笑道：“哟，小丫头怎么变得这么聪明啦！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柳依依忽而抬头，认真的看着何逍遥，奇怪道：“我就好奇怪，为什么你这么听左大哥的话呢，他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可是江湖上出名的逍遥公子呢，人都说你逍遥自在，从不为人左右……”

　　何逍遥有些讶异的看着柳依依，许久挑眉笑道：“你这个丫头，最近听了这么多的故事，敢情还没有听够吗……好吧，你既然想听，我就跟你说说吧！你可知道王朝战争……”

　　柳依依点点头：“雪君姐跟我提过的，可是……”

　　何逍遥笑了起来：“你可知道王朝乙卯年五进士……”

　　柳依依睁大了眼睛，低声叫道：“乙卯年五进士……我的天……”乙卯年王朝五进士，那本身就是王朝的一则传奇。传说这五人均是进士出身，却又精通武略，可称得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两年的功夫以弱胜强，平定王朝叛乱。战后，更辅助王室，使得王朝大大兴旺……

　　何逍遥将柳依依的惊讶尽收眼底，微笑了一下，忆起昔年，颇多感慨：“当时朝中大乱，战争势不可免，可是朝中有人卖国，一夜之间，朝中大将死伤殆尽……竟无一将可用……而天都周围烽烟四起……

　　那个晚上，我们五个人坐在一起，面前是五支竹签……本来……是没有人打算让秋寒去西面的……所谓抽签，说到底，只是让大家都能够心安理得……毕竟，秋寒与朝中关系最是薄弱，若不是我们，他本可置身事外……可是他执意要去西面，西面是最最危险的地方，充满了毒气、瘴气……

　　他就那么微笑着，他说他精通医术，如果说还有人能够从西面平安归来……那必然会是他……他笑着说九死一生难道不比十死无生来的好吗……他早已看透了我们的把戏，伸手就翻开了西面的竹签……

　　谁也拦不住他……从那以后……江南四候和天朝皇家都欠了他的情……他人还在半路上，就遭人劫杀，受了重伤，却不准任何人将病情传回天都……他不能吹风，就坐在轿子里，殚精竭虑，排兵布阵……仗打了两年多，他几乎丧命……不管当今皇上如何对他……那都是他该得的……”

　　柳依依打个冷战，半晌不语，许久才低声道：“所以……”

　　“所以，我们四人都愿意帮他，他可以为了我们不要性命，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柳依依轻轻吐口气，何逍遥笑了起来，问道：“昨晚，你见到金枝了，她跟你说了什么吗？”

　　柳依依微一定神，低声道：“她跟我说，左大哥对她，仍有余情……”一时不知如何再说下去才好，忽然问道：“何大哥，你对雪君姐，是不是也还是余情未了呢？”

　　何逍遥微微一惊，一向阳光的面容竟有了一丝自嘲：“雪君……”无声的叹口气：“依依，你可相信缘分？”眼见柳依依神色迷惘，不觉微笑起来：“人生在世，有缘还要有分，有时候……我会认真的想……如果不是我们在乙卯年入朝为官，那么雪君想必不会嫁给冷于冰的……她或许会嫁给我……也或者……会嫁给秋寒吧……”

　　柳依依猛然吃了一惊，看着何逍遥，只觉得心中一片混乱，半晌低头轻声道：“你说的……也是……”

　　何逍遥笑了起来，依然阳光般灿烂：“可惜的是……世上不会有那么多的或许，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或者……所以……雪君嫁给了冷于冰，而秋寒却遇到了你……依依，时间真是个很重要的东西……如果你早几年遇到秋寒，他或者都不会多看你一眼……可是，你在恰当的时间，遇到了恰当的人……过去的一切，都早已过去了，不过……虽然已经过去，但是终有痕迹……”

　　微笑着指着湖面，微笑道：“你看，人都会说风过水无痕，可是……你既不是水，你怎知水的心呢……”

　　柳依依抿了抿嘴，心内突然平静下来，笑了起来：“何大哥，想不到……你竟然也会这么跟人说话，真是让我几乎认不出你了……”

　　何逍遥懒散的笑笑，柳依依心思一定，也就开心多了，兴致也上来了，好奇道：“何大哥，那……你的缘分呢……”

　　何逍遥好玩的看着她，取笑道：“我的缘分……反正不在你身上了……” 信手一指，戏谑道：“大概在那边吧！”柳依依应声望去，大喜过望，叫道：“是水柔姐姐……”远远的，树木掩映中，走来的正是韩水柔娉婷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