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秋山庄》烛影摇红

30、夜谈（二）

　　红衣女子轻轻的笑，笑容里有无尽的伤悲：“你找我……只是为了替她解开本命蛊……不是吗……”凄美的眉目在月色下更觉动人心魄。

　　左秋寒苦笑一下，淡淡道：“金枝，放开以前的一切吧！我们再不能回到从前了……”

　　红衣女子金枝沉默一会，平静道：“你还恨我吗？”

　　左秋寒摇摇头，宁静道：“我早就不恨你了，我一向恨的都是我自己……如果不是因为
　　我……我的母亲不会那么早死……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杀了那个孩子，杀了沙钤甚至是玉叶……”苦涩的一笑，又道：“如今，你又要牵扯上依依了……”

　　金枝红色水袖挥处，沉醉东风楼内的一只软垫已然飞了出来，落在在脚下，她缓缓坐下，凝视着左秋寒，翦水双瞳中已是泪光盈盈：“你何必这么说……这一切本都是我的错……若是我当年不曾逼你回中原，不曾要求你扬名天下，你本不会离开苗疆……你本是淡泊之人，从来也不在乎名利的……”

　　左秋寒默然，许久，淡淡道：“过去的事情，早该过去了，不提也罢了……”抬眼看着金枝，微叹道：“本命蛊一事，我并非不能解开……只是……你毕竟是义母唯一的女儿了，我不想伤害你……你……还是替依依解开了吧……”

　　金枝眼中有着一丝淡淡的欣喜：“你不愿替她强行解开本命蛊……我早就知道……庄哥，你……”

　　左秋寒有些疲惫的叹口气，打断她：“金枝，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多说了，我累了……我已经不想再担负着昔日过完下半辈子……”

　　金枝呆了一呆，轻声道：“所以你选择了那个女孩……因为她有清澈的眼，无负担的心……”珠泪缓缓自美目滚落：“你厌倦了复杂的一切，所以你……”

　　左秋寒微微一震，半天才有些茫然的道：“其实……我也很自私，我厌倦了漂泊、厌倦了过往……我想过回去找你，可是我还是没有回去……”惘然的伸出手来，注视着自己修长白皙的双手，涩涩道：“你看，我的手，这双手……曾经干净得没有一点血腥……可是现在……”苦笑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曾几何时，我的手上也已满是血腥了……”

　　“庄哥……”

　　左秋寒双目微闭：“你再看看你的手吧！金枝，你手上的血都是因我而来……你为我而杀了人……你的亲妹妹、你的亲骨肉……他们的血永远横亘在我们中间……我们还怎么能在一起……”

　　双目微睁，眼中闪过温柔的情意：“我遇上了一个女孩……她单纯的喜欢我，她不知道我以前的一切……她不为任何原因的喜欢我……她不要我名震天下，不要我光宗耀祖……她单纯的只为了喜欢而喜欢……”

　　金枝凝视着左秋寒，许久才慢慢道：“你就是为了这个原因而喜欢她吗？她不会给你任何的压力……她不像我……不像你的父母……”

　　左秋寒无意识的轻轻伸手拨弄着琴弦，琴音幽幽淡淡，沉沉郁郁，皎若明月，淡如微风：“多少年了，生生死死、恩恩怨怨的总是纠缠不清……人生……说到底……只是一个欠债和还债的过程吧，我欠你的、他欠我的……欠来欠去，还来还去……”凝神看着金枝，展颜微笑道：“如今也该结了，我不怪你伤了秋风……血斧门的事情，我也不会再追究……”

　　金枝面色微变：“左秋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左秋寒面色恬静，雍雅：“这世上的事情，我若是想要知道，都能打听得出，你忘了，我是天香阁的主人，天香阁是当今最大的酒楼，天下消息莫不在这些地方流传……”星眸闪过寒光，冷冷道：“你在中原培植血斧门的势力，无非就是为了盯着我而已……你知道我在杨柳山庄与依依情投意合，所以你让晋川出手伤了秋风，只是为了引我离开，你好下手，不是吗？”

　　金枝银牙紧咬：“你什么都知道，你还……”

　　左秋寒失笑摇头：“你高估我了，这些年，我对江湖上的闲事早就懒得过问了，这些都是我后来在闲云谷想到的，秋风身上的伤，是苗疆的手法，我岂能不知……而我下令调查后，接到的所有报告都跟你有关……”

　　金枝美目变幻莫定，许久才道：“所以你让何逍遥一直都呆在她们身边，好保护她们……”

　　左秋寒眼神深邃如冰：“你也很厉害，竟然在何伯母身上下了毒，害的逍遥不得不赶回去……而你……终于找到机会下手……”

　　金枝终于仰头大笑起来，笑声冷冽清亮，良久不歇：“我们……还真是棋逢对手……”

　　我及笈那天，他们都在，就连逍遥也赶回来了，他笑着对我说，很想看看我穿女装的样子……一定很可笑……他已经完全恢复了，一点看不出跟以前有什么不同，还是那么喜欢逗我。

　　及笈那天，寒哥找了人给我打扮，还记得那天我穿了白色百褶罗裙，我走进大厅的时候，我看到他们惊艳的表情，至今依然记忆犹新。后来，我再没有见过他们同时变成呆瓜的样子，真是好玩。哈哈！

　　寒哥最先回过神来，他笑着夸我，他说我是天下最漂亮的姑娘了……

　　他拿出一只金步摇，替我插在发髻上，笑着说宝钗配佳人，他微笑的看着我，我觉得心都醉了……何逍遥送了我一只玉镯，他脸色不好看，把镯子塞进我手里就走了。寒哥沉默了一会，看了我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及笈礼后，晚上寒哥忽然找了我去，我很高兴，去了以后，才发现逍遥他们都在。寒哥笑了一笑，他说，他要回苗疆去了，他要回去，娶他的新娘……

　　我当时就愣住了，我心里委屈极了，我气乎乎的把茶盏丢在寒哥脸上，跑了出去。我在树下哭了好半天，抬起头的时候，逍遥坐在我身边，他脸色也不好看，一句话也不说。我委屈的向他抱怨，他只是看着我，口中嘀咕了一句什么，然后他突然看着我，说，他会帮我的，无论我要做什么……他总会帮我的……即使我要的是天上的月亮……

　　第二天，逍遥突然说，我们要一起陪寒哥去苗疆，喝寒哥的喜酒。寒哥笑了一笑答应了，文子君在一旁，他看着何逍遥叹了口气，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那时候为什么会叹气……当时，我真是笨……

　　我们一起去了苗疆，逍遥要我穿上女装，他笑嘻嘻的说，我穿女装虽然难看，不过好歹我是女的，还是穿女装好过不男不女……

　　那天晚上，我不小心听到逍遥和子君在说话，子君说逍遥是天下最笨的呆子……逍遥只是大笑着，什么也不说……而我，莫名其妙……

　　到目的地的前一天，逍遥拿了件非常漂亮的罗衫给我，他笑着摸摸我的头发说，要想压过情敌，自然要穿得很漂亮……

　　可是，见了那个女子，我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白费心机，那个女人……她那么那么美，美的像一朵盛开的牡丹……而我……怎么能比得上呢……寒哥看着她的眼神，我就知道，我不会有任何的希望……我不耍性子，不发火……一直撑到吃完饭为止……

　　逍遥还是陪着我，我哭着对他说，直到今天，我才发现自己长得真是难看……逍遥只是笑，他说我还小，有一天，我会比那个女人更漂亮一百倍……他一直在我身边安慰我，可是我却从来没有想过其他的……

　　寒哥在苗疆很是快活，人人都很佩服他。我才知道，他是苗疆圣母教的金鼎大护法。金鼎护法原本就是圣女的未婚丈夫，而那个女人就是苗疆的圣女，她叫金枝，她……将会是苗疆的圣母……

　　可是剑豪和子君却并不喜欢她，他们说她不像个姑娘家，倒像妇人……剑豪毫不客气的说，那个女人必然是破了身了……

　　我刚好听到，很奇怪，我问他们，什么叫破身？剑豪看我一眼，想一想才说破身就是被人扎了一下……然后就赶紧起身跑了……

　　依依，你一定也不明白吧，将来你就会知道了……

　　我还是很莫名其妙，我去问逍遥，他脸色更古怪，只是敷衍了我几句。

　　婚期渐渐近了，可是，很离奇的，先是苗疆一个酋长的儿子突然死了，后来金枝的妹妹也突然失踪了……寒哥找了好一阵子，也没找到金枝的妹妹，金枝不肯推延婚期，所以他就暂时停止找人 ，准备成亲以后再找……

　　可是剑豪和子君还有云龙却很忙，我都不知道他们在干些什么。那段时间，我心情不好，也懒得问他们，只有逍遥一直陪着我，逗我开心……

　　成亲的那天早上，剑豪和子君忽然回来了，他们对寒哥说，有事情要和寒哥商量。然后就拉着寒哥去了密室……

　　我跟逍遥就在喜堂里看热闹……金枝穿了大红的新娘袍服，站在喜堂里等着寒哥……可是寒哥总也不来……喜堂里全是人，到处都是红红的，红的晃人眼，我说我讨厌红色，将来我偏不穿红色的喜袍……

　　逍遥笑嘻嘻的说，等到那一天，不穿也要穿……怕就怕我到时候哭着喊着要穿呢……

　　我正准备骂他几句，寒哥突然进来了，他脸色煞白，更衬得那喜袍红的刺眼。他手上拿着残月剑，只是一剑，就劈开了喜堂正中挂的大红喜字，劈碎了堂上的桌子，他厉声叫着，要所有的人全离开……没有人敢说话，全都乖乖走了，可是我真是好奇极了，逍遥也很好奇，他也什么都不知道，于是我们两个出了喜堂后就绕到窗后偷听。

　　我听见寒哥厉声责问金枝，我跟在寒哥身边那么多年，也没见寒哥这么生气过……他从不大声对人说话的……可是那天……他的声音听得我真是害怕……

　　我们在外面偷听，寒哥没有发现，他的心情实在是太激动了。我才知道，原来金枝在寒哥走后，就一直跟那个酋长的儿子来往，甚至已经怀了身孕……可是寒哥一回来，她就什么也不顾了，她用药打掉胎儿，为了掩盖一切，她杀了那个酋长的儿子……可是却被她的妹妹看到了，于是她又杀了自己的妹妹……

　　寒哥拿出了许多的证据……原来……剑豪他们一直都在怀疑她……所以他们一直都在调查她……

　　金枝不停的哭，她要寒哥听她解释，她说了很多很多……可是寒哥却什么也不想听……寒哥一剑就劈开了喜堂的地板，他冷冷的说，他们已经不可能再在一起了，如果金枝不杀人，他可以不在乎很多的东西，包括那个胎儿……可是……死去的人所流出的血会永远横亘在他们中间，成为心中最大的伤……那是他无法容忍的……他不能在血影下过一辈子……

　　寒哥丢掉手中的剑，我听到当啷一声响，还没来得及跑，寒哥就走出来了，他冷冷的看着我们两个，凉飕飕的眼光，看得我心都寒了……

　　当晚，寒哥什么话也不说，喝了很多酒，第二天醒来后，他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收拾行李，准备走了。

　　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跟他开玩笑，行李收拾好了，寒哥第一个就走出去了。可是没走几步，就被人拦住了。那是圣母教的几个长老……金枝站在他们身后，她的眼睛红红肿肿的……

　　几位长老是她请来的，她想留住寒哥。几位长老说了半天，寒哥也没开口，只是站在那里。金枝终于受不了了，她冲过来，愤愤的对着寒哥嚷，她说寒哥翅膀长硬了，就想飞离苗疆了……她尖叫着说寒哥是天下最最忘恩负义的人……

　　寒哥反而笑了，他笑得真可怕，他冷冷的说，但凡是苗疆的东西，他都还给苗疆好了……他反手一指，就戳上了自己的气海穴……

　　所有的人全都傻了，寒哥冷冷的看着金枝，再没说一句话就踉跄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