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秋山庄》烛影摇红

29、夜谈（一）

　　静静的坐在自己的卧室中，微微叹了口气，左秋寒突然叫道：“丁香……”一名丫鬟匆匆进来，行礼道：“禀庄主，丁香姐姐出去查账，还没有回来呢！”

　　左秋寒略略颔首，看了那个丫头一眼，吩咐道：“葶绮，你去丁香的房里把她的琴拿来给我！”皱眉思忖一会，又道：“拿到沉醉东风楼上好了！”

　　葶绮应了一声，匆匆出去了。左秋寒缓缓起身，走出房门，径往沉醉东风楼去了。

　　柳依依闷闷的坐在房间里，心里总是忐忑的，不知道自己今夜又会做什么梦。睁着眼睛，只觉得毫无睡意，看一眼窗外明月中天，月色流泻，也忍不住出了房门。出门不过数步，便看到静心小院的湖心亭上，一个白衣人正懒懒的坐着。柳依依心中不觉一愣，有些好奇的走了几步，白衣人已感觉有人过来，转过头来，露出懒散而又绝美的笑容。柳依依睁大眼睛，看着白衣人一时看得竟有些呆，眼前的白衣人长得俊美无双，比之左秋寒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柳依依脱口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白衣人眼中闪过顽皮的光芒，邪邪的笑了，声音却是出奇的低沉沙哑：“我是谁？你不认识我了吗？真是伤透我的心啊！”

　　白影一闪，柳依依几乎都来不及反应，白衣人已然凑了过来，调皮的在柳依依耳根处轻而暧昧的吹了口气。柳依依猛然一惊，面色已是通红，然而对方的气息竟是出奇的芬芳，几乎可称得上吐气如兰。震惊的看着眼前的绝美人儿那熟悉的五官，不觉叫道：“雪君姐姐！”

　　白衣人正是林雪君，耸耸肩，美目中全是好玩的光彩，恢复了原有的声音，笑道：“你才知道啊！真是迟钝的丫头！哈哈！”

　　柳依依面色一红，无奈道：“雪君姐，你怎么穿上男装了啊？我刚刚还在想这里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什么人呢！”

　　林雪君笑一笑，满不在乎道：“走吧，陪我去亭子里聊天好了，我今天不怎么想睡觉呢！至于男装，我一直都是穿男装的，从小就穿，你不知道吗？”

　　柳依依一怔，随即迅速想起自己的爷爷确实曾经跟自己提过，飞雪仙子林雪君在江湖行走之时确实也是忽男忽女，而且大多数时候都是男装现身的。好奇道：“雪君姐很喜欢穿男装吗？”

　　林雪君一手拉着柳依依，一边走向湖心亭，很是随意道：“从小义父就是把我当成男孩子来养的，我直到14岁以后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女孩。还该多谢寒哥呢！”拍拍石椅示意柳依依坐下，已潇洒自在的坐在柳依依对面。

　　柳依依可爱的一笑，道：“雪君姐穿了男装比左大哥还要漂亮呢！我可再没见过比你更漂亮的男人了呢！”歪着头看了又看，好玩道：“不单不像有些女孩子扮男人有脂粉气，还很是潇洒呢！”

　　林雪君得意的笑着：“那是自然，我第一次见到文子君的时候是我12岁那年，何逍遥第一眼看见我，就绕着我打了三个转，然后很认真的对文子君说：看来文子君那个天下第一美男子的称号没有几年就要送给我了呢！”

　　柳依依眨一眨眼，好奇道：“文子君就是那个多情公子吧！他比左大哥还要好看吗？”说起左秋寒，眼神中不觉光彩奕奕。

　　林雪君看着柳依依眼中的神采，噗哧一笑，解释道：“很难说子君比寒哥好看，如果他们站在一起，你不会觉得子君比寒哥好看，不过，如果单比长相，子君应该比寒哥要好看的。”看见柳依依眼中的不解，笑了起来：“依依，难道你不觉得，但看五官论长相，其实是看不出什么的吗？”

　　柳依依半懂不懂，勉强点头，林雪君看她模样，不觉莞尔：“看男人，有时候是要看气度的，寒哥的长相自然是不错的，不过比他好看的男人也未必没有，至少子君和云龙都比他长得漂亮啊……”忽然想起什么，笑道：“我忘了你没有见过子君的，不过你见过云龙啊，难道……你不觉得吗？”

　　柳依依细细回想凌云龙的容颜，有种恍然的感觉：“凌云龙是长得很好看，可是我可不喜欢他。冷冰冰的，说话又特别刻薄……”小嘴有些不满的微微撅起。

　　林雪君笑嘻嘻的看着她：“笨蛋丫头，其实云龙是很好的，他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不过四大公子里要算他最是心软了，不过你还不够了解他们而已！”

　　柳依依看着林雪君，月色下的林雪君，更显俊美潇洒，想像着当年林雪君与左秋寒及四大公子并肩齐行的模样，不觉心生向往，心念一动，抿嘴笑问：“雪君姐跟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啊？”
　　林雪君一笑，眼中有着了然的顽皮：“你是真想知道我跟他们怎么认识的吗？我看……你是想知道我跟寒哥的关系吧？”

　　柳依依面色泛红，她确是想知道左秋寒与林雪君的关系，羞赧道：“我哪有……我……”

　　林雪君一笑，不甚在意道：“我不怪你的，其实，你好奇才是正常的……”清澄的眼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朦胧的光芒，语声中充满着温柔的回忆：“我第一次见到寒哥，该是在12岁那年吧……”

　　左秋寒走上沉醉东风楼，沉醉东风楼位于寒秋山庄北面，足有七层高，名为楼，实际颇有几分类塔。站在沉醉东风楼上，整个寒秋山庄的风景便能尽收眼底。左秋寒站在楼顶的琴台上，沉默不语，静静的远眺。

　　葶绮已然将七弦琴放置在琴台上，低声叫道：“庄主……”

　　左秋寒顿了一顿，淡淡道：“你下去吧，若有人找我，告诉他们，我在琴台，不准任何人打扰！”

　　葶绮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左秋寒犹豫一会，缓缓坐下。修长的双手轻轻抚摸着七弦琴，小指轻轻一勾，挑出一个清越的弦音，在暗夜中传出老远，却许久也没有再碰另一下。

　　笑了一笑，林雪君温和道：“那时候，我住在一个很偏僻的小山村里，没有别人，只有我跟义父相依为命。义父……是江湖人口中的大侠……可是对我而言却什么也不是……我讨厌义父……一年里的大多数日子，他总在外面奔忙，从来也就没有好好陪过我几天……他总是匆匆的回来，匆匆的走……”抬头看着柳依依，不觉一笑，又道：“我最感谢的义父的事情就是他把寒哥带到了我的生命里……

　　那天，我在树下等义父回来，等了好久……好久……我突然听到了脚步声……我以为义父回来了，抬头时，却看到了一个青衣的少年，他看着我，向我微笑……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他了，他是那么温暖、那么可亲……

　　他微笑着问我，问我是不是叫雪君……我说我就是。他看着我叹口气，他说，他会好好照顾我，会照顾我一辈子……

　　我生气了，我说我是一个男孩子，我自己会照顾自己。然后我就再也不理他，准备进我那个小屋子里去。

　　我听见他在笑，他说：那好吧，那他就照顾我，直到我成年为止……然后他告诉我，我的义父已经死了，死前把我托付给了他，要他照顾我一辈子。

　　我看到他的面色，他的面色很是轻松，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是那么高兴，高兴我不是一个女孩子——那时候，我，根本还不知道我其实是女孩……

　　葬了义父以后，他问我，是还想留在山村里，还是跟他出去，他笑着说，他可以买一所别墅给我住。我看着他，清清楚楚的告诉他，我不要住别墅，我要跟他在一起，我讨厌极了一个人的生活。

　　他看了我半天，沉默了一会，终于笑了，他说我跟他小时候真像……他承诺说不管到了什么地方，他总会带着我……

　　从那天起，我就跟着他，他武功极高，人又机敏，所学博杂，以四绝之名横行天下……一个月以后，我又认识了他的四个好朋友：风流公子邓剑豪、多情公子文子君、修罗公子凌云龙、逍遥公子何逍遥。

　　最记得第一次见面，何逍遥见了我以后就大叫起来，惊叹天下还有我这样的美人，我记得他一伸手就捏了我的面颊，大叫说如果我是一个女孩，他一定要娶我为妻……邓剑豪笑嘻嘻的取笑他，说如果我是女孩的话，他一定要跟何逍遥争到底，到时候鹿死谁手，还很难说……

　　我很生气，我把他们的茶杯全给摔了，我气乎乎的说：我哪一点像那头死鹿了……他们就全都笑了起来……

　　从那以后，我就跟他们在一起了，他们都很疼爱我，从不让我做任何危险的事情，把我保护的很好……可是，我最喜欢的还是寒哥……

　　我14岁那年的时候，他们都出门办事去了。他们走了不久，我就突然觉得很不舒服，感觉就像是快要死了一样……我害怕极了，可是又不敢找人问……过了几天，寒哥和逍遥回来了，他们给我带了礼物回来，我看到他们就忍不住哭起来，我说我都快要死了，还要礼物干什么……

　　他们都吃惊极了，寒哥赶紧给我把脉，他给我把脉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脸色好奇怪……把完脉，他半天也没说一句话，拉着逍遥就走了。我当时以为我已经没救了，哭得更伤心，可是过了一会，就来了一个接生婆婆，她跟我讲了好多好多，说了快有三个时辰，我才震惊的发现……我竟然……是女的……

　　几天后，其他人也都回来了，都知道我是女的……我看到他们的脸色，我真是怕……怕他们再也不要我了……可是很快……他们又恢复了老样子，还是一样的打趣我，一样的促狭，于是我慢慢被他们影响了，沾染上了很多他们的坏毛病，喜欢促狭人挖苦人……说话不容情……寒哥常常无奈的笑着，说我本来就没有一点女孩子气，自从跟他们在一起后，更是成了活脱脱的男孩了……

　　我15岁了，寒哥要为我行及笈之礼，他说，过了15岁，我就长大了……我不肯，我对他大叫，我摔了他最喜欢的花瓶，我说我不要做女孩……我讨厌及笈……寒哥就笑，他说我本来是女孩，及笈之礼是该有的……

　　我不理他，我跑了出去，何逍遥来追我，他笑着，问我为什么不愿意做女孩……我想了半天，回答他说，因为做了女孩，我就再不能和寒哥在一起了……我看着何逍遥，他的眼中有些伤感，他沉默了一会，就又笑了，他说，我做了女孩不是更好吗，可以永远和寒哥在一起……永远也不要分开了……

　　说完这些后，他就走了，我好久没有看到他。文子君告诉我，他说，我伤了逍遥的心，他叹口气说，其实逍遥是最骄傲的……他看着我欲言又止，后来……我才知道他早已知道寒哥的心里已有了人了……”

　　一缕清越的琴音忽然响起……只一声，又戛然而止……林雪君停下讲述，猛然抬头，看着空中的明月，明眸已看向那远处的高楼，微微的怔了一怔，讶然道：“空谷回音！是寒哥在弹琴……怎么会……自从出了那件事后，他就再没弹过琴……”

　　柳依依见林雪君突然岔开，茫然问道：“空谷回音？是什么啊”不解的望向高楼，见再没有声音，忍不住道：“没有声音了呢，可能不是左大哥！雪君姐，后来……后来怎样了？”

　　林雪君突然打个哈欠，跳起来道：“明天讲好了，我……”

　　柳依依紧紧拉住林雪君，只是央求：“雪君姐……”

　　林雪君犹豫了片刻，却又坐了下来，笑了笑，口中喃喃道：“我着的哪门子急……”展颜一笑，道：“好！我继续给你讲！”

　　左秋寒静静坐在琴台上，一言不发，安静的像一座雕像。

　　轻柔的声音柔柔的响起：“你是在叫我来吗？”

　　左秋寒慢慢抬头，冷静的看着眼前的人，眼前赫然却是那个红衣绝美女子。

　　左秋寒微微的叹口气，平静道：“我本来再不想看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