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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70章 玉圭 ...


  •   那少女马上会被当众剥光衣裳。

      太卜会亲自剖取她鲜活的心肝,作为珍贵的祭物,奉献给神明;她的身体里流着最洁净的处子之血,是洗净罪孽的最好的天浴之泉;她的腿骨会被制成辟邪的骨匕;她的皮肤娇嫩,将是最好的祭鼓;她的头发将与金丝珠玉一起编织成宝席,供奉在神前。

      上天仁慈,待她血流殆尽时,残存的骨骸会被一把焚净,回归大地的怀抱。

      人们相信,这是神巫理所当然的神圣归宿。

      四名侍卫上前,将那少女从笼中拉出,并缚住她的四肢。

      太卜手持利刃,一步步走向少女。

      妫祯别过脸去,指甲陷入掌心。

      似乎畏惧闪着寒芒的利刃,那少女混沌的目光终于现出惊慌恐惧,开始挣扎尖叫。

      太卜皱眉,愠怒地低声吩咐四名侍卫:“把她打晕!”

      突然有人扬声道:“慢。”

      众人诧异望过去,一看是公子款,都露出了然的神情。

      人人皆知公子款近日立了奇功,干净利落地生擒了南宫长万,避免了一场祸事,又得了一笔宋国的重贿,与宋国更加交好。陈侯妫杵臼甚至没有治他擅作主张的罪,可见倚重。

      人们都觉得,公子款少年心性,风头正健,遇到事情便想插手显显能耐,不难理解。

      太子御寇一笑了之。

      妫祯则望向那一炷香。只要香没有燃尽,就代表吉时还未过去,还有转机。

      公子款不看太卜的脸色,起身向众人施礼之后,恭谨向陈侯妫杵臼拱手道:“启禀君父,儿臣以为,选这位女子作为神巫,似乎欠妥。”

      谁都没有料到公子款会在雩祭之前突然提出异议,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太卜冷笑,道:“选中这位女子,乃是上天的旨意,公子为何认为不妥?”

      公子款笑道:“我正要向君父奏明,君父尚未开口,太卜却先不满,置君父于何地?”

      太卜语塞,哼了一声,怫然不再言语。

      妫杵臼便开口道:“你且说说,如何欠妥?”

      公子款的表情更加恭谨:“君父,儿臣听说,被选为神巫者,不但身份要矜贵,还必须心甘情愿地奉献自己,绝不可有一丝怨气,否则神明不但不会领情,还会降罪于陈国。可这位姑娘,”公子款皱眉看向那少女,“刚才大家亲睹,她刚才明明在挣扎,心有不甘。如果听之任之,激怒了神明,陈国如何承受得起?到时候,何止是大旱,恐怕离螟螣之灾、烽火之乱都不远了!”

      一席话说得众人悚然点头。

      太卜在一旁傲然道:“公子款过虑了。刚才神巫挣扎,只是因为第一次上祭台。公子如果不信,可以亲自问她是否心甘情愿?”一面挥手,让四名壮汉退下。

      公子款生性平和孝顺,颇得妫杵臼青睐。因此,妫杵臼便向公子款道:“也好,你就去问问。那神巫若是心甘情愿,你不可再阻拦。”

      “是。”公子款走到木柱前,施了个礼,问那少女话:“这位姑娘,你只管说,你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少女抬起发丝凌乱的脸,被太卜阴鸷的目光一扫,复又低下头,不敢言语。

      “不要怕,国君在这里,一切有国君为你做主。”公子款言语温和,话里有话。

      少女两行泪珠潺潺流下,摇摇头。

      “公子款,我劝你不必白费心机了,回去领罚罢。”太卜在一旁紧盯着,冷冷道。他私下与公子蔚亲厚,公子蔚的争储呼声很高,因此他对默默无闻的公子款向来不放在眼里。

      公子款只是不理,温和问少女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泣道:“奴家名叫薛苹。”

      公子款忽然蹙眉,惊讶道:“难道是都尉薛道晏之女?”

      薛苹点头:“是,奴家是庶出的。”

      公子款的音量刚好足够大家听清楚:“我听说薛都尉之女,已经与一位掌管军马的胥吏订下婚约。薛道晏家三个嫡出的皆是男子,唯一的女儿则是庶出的,难道是你?”

      薛苹点点头。

      太卜脸色越发难看:“哪有什么婚约,子虚乌有!事关社稷祭祀,公子款不可胡言!”

      “正因为事关社稷祭祀,才不得不问清楚。”公子款转向薛苹,正色道,“我且问你,你要如实回答。充任神巫的少女,必须是未满十八岁的处子。你是否与那胥吏有私,如今已不再是处子之身?”

      若神巫已失去童贞,那便是对神明犯下了欺天大罪,万死难咎。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睽睽望向薛苹,连妫杵臼的面色也颇为肃重。太卜气得面色乌青。

      薛苹瑟瑟发抖,不敢作答。她对神巫一知半解。本来,论身份高贵,也轮不到她一个都尉的庶女。但今年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而薛道晏并不知道女儿的私情,为求升官,一心讨好太卜,于是威逼利诱,以她生母作为筹码,逼她毛遂自荐。薛苹为了母亲,不得不痛下决心,自请为今年的神巫。

      只是无论如何,她也不敢说出实情。

      炉鼎中,那一炷香已燃了一半。良机稍纵即逝。

      公子款面色肃然,薛苹道:“眼下还未酿成大错,你要如实回答,不会有人苛责你。你若回答得不实,那么待查验之后……”

      他还没说完,薛苹已经吓得痛哭道:“奴家有罪,求国君饶恕!奴家已非处子,事先并不知道这个要求……求国君恕罪!”

      妫杵臼惊怒,瞪视太卜,沉声道:“怎么回事?!”

      太卜一脸正义,怒斥薛苹道:“国君,此女胡言乱语,扰乱朝堂!”

      后面的话已经听不清了,众皆哗然沸议,更有激愤地高声道:“雩祭竟敢如此儿戏,天要亡我陈国!”

      太卜无奈跪地,高呼:“臣冤枉!臣此前的确派宫人查验过,薛氏的确是处子,若有欺瞒,天打雷劈!”

      公子款不慌不忙,也跪奏道:“既然如此,何不差遣宫人带入内室详细察看,晓以真相。”

      “也好。”各执一词,妫杵臼也不知道该信谁的,下令道:“来人,将薛氏带下去,好好查验!”

      顷刻三名经验丰富的老宫女上来,将薛苹扶进了内室。

      须臾,三名老宫女回来,犹豫之后,跪奏道:“启禀国君,已查验翔实,薛氏已非处子,不宜充任神巫。”

      此言一出,太卜面如死灰,磕头请罪:“臣遴选神巫时,向其家人求证过,其家人亲口告诉我,薛氏确为处子啊!如今如何变成妇人,臣委实不知,必定是有小人从中作祟,坏我雩祭!恳请国君追查到底,缉拿罪人,以儆效尤!”

      妫杵臼面色很难看:“太卜失察,此罪难免。若非公子款警敏,今日你可就犯下死罪了!还不快谢恩!”

      妫祯心中一愣。如此大罪,竟然还不赐死,轻罚一下便罢了,果然深受陈侯宠信。
      幸亏她早有准备。

      太卜勉强向公子款道:“多谢公子。”

      公子款回礼,表情温恭如昔:“太卜客气了。请勿见怪。”

      炉鼎中的柱香只剩短短一截,即将燃尽。如果在燃尽之前,不能完成雩祭,这次祭祀就泡汤了。

      妫杵臼也有些发愁,急问:“太卜,既然薛氏不能胜任神巫,你可有备用的人选?”

      太卜闻言抬头,一双浊目慢慢在人群中逡巡,最后定在妫祯身上。

      妫祯明知自己不可能再入选,仍是被那阴寒毒鸷的目光一凛。

      她定了定气,朝太卜微微一笑。今非昔比,他再也杀不了她。

      太卜环视了一圈众人,复又跪拜道:“臣下无能,挑选不出合适的神巫。”他总不能推选妫斛和妫阑,惹怒了邑苋,那是自寻死路。

      公子款摇头,仰天长叹:“吉时快要过去了。看来陈国的大旱,只能听天由命了。”

      妫杵臼焦灼万分,重重地叹了口气,问公子款:“我儿有何良策啊?”

      “儿臣愚钝,并无良策。”

      妫杵臼难掩失望:“那诸位爱卿可有对策?”

      众臣皆是面面相觑,连祁彭、懿冲菹等人亦摇头兴叹。

      妫祯突然叹口气,从怀中取出玉圭,托于掌中,带着惋惜的表情,欣赏道:“我此番回陈国归宁,本来希望有幸共襄盛举,从息国带来了一块稀世玉圭,本想将它作为雩祭的礼器留在陈国,让息国也沾一沾雩祭的光。想不到遇到这样的事,着实遗憾。”

      那玉圭质地光润坚腻,色洁白如牛乳,莹亮如水,不掺丝毫杂色,形制尤为精巧,身饰双钩弦纹,背饰蒲纹,雕工精妙绝伦,玲珑可喜。

      捧着玉圭的那双手,皓腕如凝霜雪,比玉圭更夺目。

      那玉圭,一望便知是不世出的珍品,众人无不啧啧惊叹,就连见惯珍宝的陈侯妫杵臼与邑苋也禁不住双眼放光,心中蠢蠢欲动,恨不能立即据为己有。

      公子款轻轻一笑,用只有妫祯听得到的音量,低声道:“不知他们是在赞叹美人,还是在赞叹美玉?”

      妫祯将玉圭一收,扬声道:“如今雩祭既然作罢,这玉圭我只好带回去,留待下次了。”

      一直没说话的公子蔚却不屑道:“息夫人不给便不给,何必找恁多借口?”

      “公子此言何意?若是我无意相赠,何必千里迢迢从息国带来呢?公子可不要以己度人啊。”妫祯意味深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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