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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63章 王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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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大王要去觐见周天子,按时朝贡,进献苞茅。”
楚王暴跳如雷,指着北方:“周天子?那个软蛋?让本王去觐见他?”楚与周互不理睬,世人皆知。自楚国先王以来,楚国几乎就未曾把衰弱的周王室放在眼里。民间“不服周”的说法由来已久。
“大王!”鬻拳也急了。
楚王瞥一眼他的伤腿,忍了忍,悻悻道:“好好,你继续说。”
室内,烛燎的光芒跳跃,年轻的楚王与年迈的臣子在激烈讨论。
时有争辩,时有妥协,气氛始终是激昂严肃。
夜深,楚王终于颔首,悻悻道:“好,本王答应你,两年内,暂不攻打息国。不过,有个条件。”
“大王明示。”
“先生须每日准时服药,不可懈怠偷懒。”
鬻拳感动,揖道:“大王恩典,老臣何以为报?”
楚王起身道:“你按时服药,就是报恩了。你现在这个样子,以后也不便上朝,本王便委任你做大阍,担当起守卫郢都城门的重责。先生可得赶快好起来。”
鬻拳身残,本已经心灰意冷,没有料到楚王还对他不离不弃,老泪纵横:“老臣残朽之身……”
楚王一挥手,微笑道:“老匹夫,啰嗦。好好将养,本王改日再来看你。”
史载:
周庄王十三年,秋九月,楚息结盟,伐蔡于新野,蔡师败绩。楚王虏蔡侯归郢,欲鼎烹之,大夫鬻拳逼谏,楚王于是释蔡侯,遣之返国。
鬻拳请以不恭之罪,自断一足。及愈,楚王委以大阍。
这一年,齐国也并不平静,新政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齐侯小白听从管仲谏议,遣散后宫侍女三千人,让她们回归故里,择适龄的男子进行婚配。
又在都城临淄设立了女闾,共纳女子七百人,以供男女之娱。男子入闾寻欢,需要交纳财币,所得之数按例上缴,充盈府库。
同时,齐国颁布发令,鼓励工商,不禁鱼盐。
而齐侯小白与王姬的昏礼,纳吉占卜之后,迟迟没有进行下一步的纳徵之礼,请期一事更遥遥无期,周天子也不好意思催促。
因为齐侯小白正忙着打仗。
周庄王十三年,冬十月,齐侯小白亲率齐军,讨伐谭国,一举灭之。
谭国国君逃亡,投奔莒国。
当初齐侯小白逃亡谭国时,谭国国君的轻慢无礼,终于得到了报复。
私底下,齐侯小白会问易牙:“人人都说,寡人灭谭,是为了报私仇。你以为呢?”
易牙恭恭敬敬地答:“国君这样的千古君王,胸中有鸿鹄之志,岂是那些市井小民能够揣摩的?谭国无礼,国君并不计较,但却能以此作为良机,灭了谭国,这样齐国西进的道路上就少了一个心腹之患。国君真是大才啊!”
齐侯小白唇角扬起微笑,目光温煦,颔首赞赏道:“没想到,你一个疱人,除了鼎食做得出色,倒颇识大体。”
易牙向前跪行了一步,柔声道:“蒙国君不弃,让奴才服侍国君,这是奴才的荣宠和福分。奴才想为国君引荐一个人,共同服侍国君。”
齐侯小白颇感兴趣,坐起身:“什么人?是贤士,还是烹人?”
易牙笑眯眯道:“回禀国君,是佳人。”
齐侯小白笑笑:“哦?”见过那个人之后,还有谁堪称得上佳人呢?
他意兴阑珊道:“带上来瞧瞧。”
易牙起身退下,俄顷,带了一人上来。那人低着头,看装束似乎是个男子,腰肢却十分纤细。
齐侯小白心中一动。鲤鱼溪边,身着男子装束的绝色少女的笑靥,蓦地跃然在脑海。他的心跳突然不受控制地乱跳,脱口唤道:“祯儿……”
“拜见国君。”那人稽颡叩首。
齐侯小白一怔。
是个年轻男子声音。
他心中说不清是失望还是释然:“抬起头来。”
那人顺从地直起身子,扬起面颊。
齐侯小白如五雷轰顶,瞠目结舌:“你……你是谁?”亏得他长得面如冠玉,即便做出这样的表情,也是如画一般悦目的。
那人一笑,恰到好处地以谦恭掩饰住眼底的得意:“回禀国君,奴才竖刁。”
息宫。
殿中立着一人,长袍庄重典雅,相貌端正,举止磊落大方,不像个商人,倒像是出身世家大族的子弟,很出乎姬荀的意料。
“先生就是向峪?”
“草民正是。”
姬荀一向极重视仪表,先就对向峪有了几分好感,道:“先生功劳卓著,几次救助夫人于危难之中,奋不顾身地四处斡旋,寡人与夫人都感激不尽。”
向峪豁达一笑:“多谢息侯。国君与夫人自有上天庇佑,草民所做的一切只不过顺从天意而已,不足为道。”
姬荀听得满心舒坦,道:“先生太谦了!寡人想论功行赏,不知先生想要什么赏赐呢?寡人厚赐你金银珠宝如何?”
“多谢国君美意,草民心领了。财帛乃身外之物,多之无益。况且,草民的行为算不上丰功伟绩,不敢受禄。”
第一次听说商人不喜欢金银,稀罕。姬荀相信他只是推托不受之辞,但越发欣赏他不骄不贪的品行,便开玩笑道:“难道先生已经富可敌国了吗?”
向峪连连摆手,笑道:“草民只是一个平头百姓,只能勉强算殷实,富可敌国可说不上。”
姬荀想了想:“先生想入朝为官吗?”
向峪的微笑依旧谦恭:“草民不是做官的料。息国重农抑商,明文规定商人不得为官,不得穿丝绸衣裳,不许购买田地,犯者以律论。国君不必为了区区一个向峪破例。”
“先生不要赏金,也不做官,这就难了。寡人不知如何才能报答先生之恩哪。”
“草民不求报答。”
姬荀激动:“这如何使得?有恩不报,有仇不雪,都不是大丈夫的行为!况且,君夫人也不会答应。还请先生明示,不要再为难寡人了。”
向峪见他十分恳切,便踌躇了片刻,迟疑道:“草民倒是有一个不情之请。不过,说出来国君或许会为难。”
“先生请直言。”姬荀来了兴致。
“国君如果能开放本国商禁,减轻商户赋税,将成就不世之功勋。草民替天下商人拜谢国君!”
姬荀愣住,愕然倒吸一口冷气:“开放商禁?”
“对!齐国已经施行了。只要开放商禁,减轻赋税,民间的商户就能够自由流通,各取所需,如此一来,街市繁茂。……”
姬荀皱眉道:“阁下可是齐国人?”
“草民是燕国人。”
“哦。”燕国与息国一向关系敦睦,姬荀面色稍缓,“先生言之有理。不过,商禁是先祖所定,恐怕凭寡人一己之力更改它,不是一朝一夕的易事。而且,齐国与息国,国情各有不同,怎可同日而语?”
向峪想要辩解,被姬荀挥手制止:“先生之意,寡人已明白了。这样吧,容寡人再思量思量。先生先回去,静候消息。”
向峪出得殿门,长叹一声。
他已经知道,息侯不会答应。
再想到妫祯,他突然无端有种直觉——息国留得住她一时,留不住一世。
史载:
周庄王十三年,冬十月,息侯颁令:贤士向峪,义勇嘉德,护卫有功,赏赐黄金五百镒,高马驷车四乘,贝币无数,两进宅邸一座,侍婢百名,官仆四名。向峪再拜婉拒,息侯固请之,乃受。
齐侯小白的婚期,已延误半年。
本来,双方定于携雁请期之后,在正月大婚。孰料因为讨伐谭国、处理首尾事项,齐侯小白一忙,王姬的婚事自然就耽误了。
一直到了冬十一月,齐侯小白都毫无动静。周天子坐不住了,请鲁侯作主婚使,又派遣了卿士大夫将王姬先送到了鲁国。鲁侯早就为王姬在鲁宫之外另筑了别苑,请王姬暂居其内。周天子又另派人送信给齐侯小白,等他亲自去鲁国迎娶王姬。
岂知,齐侯小白上疏,称国事繁忙,乞将婚期延至三月。周天子无奈答应。
眼下,三月已至,却还是毫无动静。
典礼官与婚使早已急了,除了遣使去齐国催促之外,毫无办法;王姬倍觉屈辱,心情恶劣,日日摔卮砸鼎,动辄责罚下人,以泪洗面。
齐侯小白知道后,一笑了之。他听说,这位出身高贵的王姬容貌姣好,但性子骄纵奢横,恰好是他最不喜欢的类型。如今王姬已是囊中之物,他有意拖延时日,煞煞她的骄纵之气,才没空去理睬她。
何况,眼下他满心里想的是刚刚接到的消息:息夫人回陈国归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