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61章 楚宫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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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几上，左首置豆，右首置食匕，其余觥、笾、豆、簋、笥、俎等食器依序而放。菜羹，稻醴，酱醢置于案上，几名寺人抬上烹着小羊、豚、牛的鼎。乐师、镈师奏乐。
蔡侯姬季看着那口鼎，触景生情，眼皮蓦地惊了一跳。他可是差一点就作了鼎中的祭肉。
楚王看在眼里，心中暗自发笑，脸上却不动声色，一边摄衽盥漱，拿一块帛巾拭手，一面道：“蔡侯受惊了。”
姬季自是感慨不已，拱手道：“楚王不杀，着实令寡人意外。多谢了。”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如今也跟着称之为“楚王”了。
楚王眸光一闪。他自然注意到了这个微妙的变化，于是笑了笑，举觥道：“蔡侯的肚量，令人钦佩。请满饮此觥，权当压惊。”
今日宴请蔡侯，是子文的谏议，说什么“把酒言欢，尽释前嫌”。楚王觉得有道理，于是从善如流。
姬季叹口气：“说到气度，寡人不如楚王。寡人之前言语多有冒犯，请楚王不要放在心上。”
他也是自视甚高的人，能说出这话，并不是奉承。
鬻拳一事，令他见识了楚王的胸襟度量。
被臣子持剑威胁而不杀；事后，楚王命人将鬻拳的断足供奉于太庙，时时警示自己要善于纳谏。
更难得的是，他看得出来，楚王一切举止发自内心，并非做戏；鬻拳、子文与楚王的君臣情义拳拳，也绝无一丝虚假。
姬季由此对楚国有了全新的认识。
为君执政，他自觉逊于楚王；蔡国百官，也找不出一个鬻拳来——当初如果有人敢冒死阻止他驰援息国，哪里会有后面这许多事？
从善如流，楚王是明君；冒死相谏，楚臣是忠臣。再加上所向披靡的强兵……
楚国可敬，亦可畏！
楚王只是笑笑，挥手：“蔡侯太客气了，不敢当。”
举兕觥，饮酒馔，气氛也算和睦。
蔡侯环顾左右，赞赏道：“楚国的镈，其音宏大悠扬，甚是动听。”
楚王欣然颔首，眼神仿佛说“算你识货”：“这套镈也算贵重礼器，非大典不会搬出来使用。今日以国君之礼宴请蔡侯，适得其所。”
姬季明白，今日之宴规制颇高，倒不可谓不盛大，只是……
“此镈音色甚美。若是数量再多些，制作再精细些，乃以黄钟大吕，以祀天神；大蔟应钟，以祭地示；姑洗南吕，以祀四望；蕤宾函钟，以祭山川；夷则小吕，以享先妣；无射夹钟，以享先祖。再与笙、萧、龠、竽、埙、篪、笛、管、鼙相和，以及六佾作舞，岂不更妙？”姬季道。
楚王十分不解，诧异道：“铜锡之矿，本来就稀少珍贵，又不易开采。一套镈钟，需要耗费大量的铜和人力物力。这些铜矿，不用来铸造祭器、兵器，却去造些中看不中用的乐器，岂非靡费？况且，用膳就用膳，又是乐又是舞，啰啰嗦嗦的不嫌聒噪么？”
姬季哑然。
蛮夷就是蛮夷。中原礼乐对他们而言，直是对牛弹琴。
楚王话锋一转，半带戏谑道：“此次蔡侯入楚，诸事都是因息夫人而起，蔡侯可曾后悔？”
“情非得已，并非寡人所能掌握。”姬季黯然叹道：“寡人失德，不敢息夫人相提并论，更不敢归咎于一介弱女子。”
楚王察言观色，哈哈大笑：“看来蔡侯是动了真心！也算性情中人！”
“息夫人的德仪品行，坚贞婉淑，令人思之难忘啊。”姬季感慨。大概因为太久没有见到她，他发现脑海中她的影像已有些淡了，但她当时的神态、语言，依旧石镌般地清晰刻印在他心中。
楚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难道不是因为美色？”
“不全是。不过，息夫人之绝色，也的确举世罕见，当列凡间第一。”
楚王只笑了笑，并不答话。
姬季看出他笑容里的不以为然，问：“楚王不信？”
“若说美人，见仁见智。我相信息夫人是绝色美人。但是这‘凡间第一’之名，却不能任意妄加。就连比武，也还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呢。”楚王懒洋洋地答。
“那是因为楚王没有见过息夫人。”姬季听出了楚王的揶揄之意，不肯让步。
楚王忍不住笑了，摇头道：“蔡侯见过的美女太少了，倒是白白担了个虚名！”他唤过寺人，低声吩咐几句。
寺人垂手退出，不消片刻，殿门外一串轻盈足音，几位盛妆丽服的美姬鱼贯而入，在楚王和姬季面前列成一排。寺人为她们逐一引见。
寺人垂手退出，不消片刻，殿门外一串足音轻盈，几位盛妆丽服的嫔妃鱼贯而入，在楚王和姬季面前列成一排。
几位嫔妃，虽然不是著名的“楚宫九姬”，但也个个都是千里挑一的美人，几人并肩立在殿内，呖呖莺声地向楚王和蔡侯施礼，只觉满堂花醉，美色无边，令人神魂颠倒。
姬季早就听说近几年来，楚王喜欢美人，常常派遣使者在列国乃至戎狄蛮夷等地，不辞辛苦搜罗美人入宫，犹以陈国居多。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与之相比，蔡宫中的诸嫔妃，犹如茅藿之于芝兰，竟是大为逊色，只有君夫人妫嬉可勉强相提并论，却也不过是输得略微好看些罢了。
楚王的目光投向几名美姬，却不知在想什么，唇角扬起，神色怅惘。
舞毕，姬季自是称羡不已。
楚王问姬季：“蔡侯觉得，本王的这几位姬妾如何啊？”
姬季定定神，赞曰：“楚宫的佳丽之绝色，名不虚传，世所罕有。”
在楚王的意料之中，他漫不经心点头：“然也。”嫔妃们以眼神相顾，忍不住偷笑。
“可惜，美则美矣，”姬季缓缓摇头，“若是和息夫人想必……不比也罢，不比也罢，哈哈！”
此言一出，众美姬都变了色，面露不服。
楚王哈哈一笑，不在意道：“不比就不比。就当那息夫人胜出吧。本王坐拥美人无数，足以羡煞天下了。”他含笑瞥了几位嫔妃一眼，俊昳的面颊弧线柔和，别有一番风流倜傥。
几位嫔妃抿唇含笑，面颊微红，脉脉望向楚王。楚王今日这般神情，温存中带着一缕惆怅，她们竟是从未见过。
世人只知美人一笑倾城，却不知君子一笑，亦能倾国。
楚王挥手，命人送诸嫔妃回宫室。
这当口，姬季突然福至心灵，拊掌笑道：“有趣，有趣！”
“蔡侯何意？”
“寡人观察刚才的诸位美姬，容貌姿态都各有千秋，唯独有一样东西却是一模一样。”
楚王一怔，明知故问：“是什么？”
“各位美姬，都在眼角带了一粒美人泪痣。”
楚王由衷赞道：“好眼力。”
“原来楚王喜欢美人痣？”
楚王微微一笑，没有解释。
姬季不解道：“冒昧一问，这是真痣，还是故意化的泪妆？这里面有什么渊源？”
“没什么渊源，作耍子而已。”楚王敷衍地哈哈大笑。
姬季当然不信。
楚王虽然言笑晏晏，可是眼神骗不了人，那样的目光，甜蜜里带着苦涩，温柔里带着酸楚，又惆怅又煎熬，活脱脱一个陷入情网的毛头少年，这里面怎么可能没有故事？
只是，姬季想不明白，以楚王的地位权势，就算是王姬，只要他愿意，也是手到擒来，还有天下哪个女人他得不到？让他寤寐思服求之不得的人到底是谁？
但即便好奇，姬季也不能追问，这已经涉及到楚王的隐私了。
于是他只是笑道：“楚王果然与众不同。”
楚王语带调侃，笑道：“本王也是情非得已。来来，饮酒饮酒。”
两个男人，各有各的失意和心思，在这一刻，相互敬酒饮尽。
姬季看着谈笑风生的楚王，恍然想起来，道：“说起来，有一桩事倒也凑巧——寡人曾经亲眼见过，息夫人的眼角也有一粒美人痣。而且，此痣乃是天生，并非故意妆饰而成。”
“这么巧？”楚王略觉意外，但也并没把它当回事。
“息夫人与寡人的夫人是姐妹，同为陈国公主，所以寡人略知一二。”说起妫祯，蔡侯姬季开始如数家珍，“息夫人的身世，着实可怜。她自幼并不在陈宫中长大，而是在宫外由傅姆抚养，直到十四岁才接回陈宫。”
楚王停了手中的酒爵，神色异样：“蔡侯方才说，息夫人自幼在宫外长大？”不知为何，他的呼吸突然有点不稳。他有某种奇怪的预感，有些期待已久的事情，随时可能发生。
“能把这样美貌的女子藏得滴水不漏的地方，只能是那些人迹罕至的小地方。据说，是在陈国边境的一个村落里。名字也乡气得很，叫李家村，可想而知是什么样子。”
楚王重复了一遍，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波澜：“李家村？”
“寡人听说，息夫人在回宫之前，常常易服为少年。也许她用了些旁门左道，因此尤为逼真，旁人若不是火眼金睛，绝对难以分辨雌雄。”
楚王的脸色变得古怪：“那息夫人的泪痣，可是生在左眸？约一粒粟米大小，绛红色？”
姬季讶然：“然也。”
楚王的声音也变了，有些暗哑：“息夫人芳庚几何？”
姬季道：“刚刚十六。”
楚王深深吸了口气：“她是不是还有位傅姆，姓周。”
“不错。可惜，这位傅姆周氏，已经不在人世了。这是寡人的过错。但为了她，寡人不后悔。”姬季神思飘荡，“见过她的人都说，她的眼睛……”
“好似晨曦中的湖水一般清澈，荡漾着涟漪。”楚王梦游一般地轻声喃喃，脸上浮现出恍惚的微笑。
姬季意外地感叹：“原来息夫人的美名，楚王早就知道啊。那就不用寡人赘述了。”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第61章 楚宫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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