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59章 烹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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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乐街南端，公孙氏的宅院，两尊瑞兽石像矗立。
已是夜深，大门紧闭。如果穿过大门和重重宅院，会看见整个宅院最僻静的角落里，有一间不起眼的书房，一缕幽暗的微光从一扇木门的缝隙中透出。
十名府兵，守在书房的二十步之外。
书房内，担任息国司士的公孙爻坐于蔺席上，看着族兄公孙貔手捧一只鹤纹的黑漆木匣，放在案几上。
“这是何物？”
公孙貔不答，却道：“刚才，我去见了国君，把事情挑明了。”
“您都挑明了？那国君如何回答？”公孙爻一惊。
公孙貔冷冷到：“国君自然是不乐意的。不过，他生性仁懦，我力谏之后，又搬出了先君的遗命，他勉强答应再考虑考虑。”
“话虽如此，可是，兄长觉得国君最终会屈服吗？”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公孙貔摇头，叹道，“咱们这位国君，你还不知道他？”
公孙爻忧心忡忡：“按说，君夫人不过一介女流，既不干政，亦不悍妒，称得上貌美贤德。可就是八字命数太不吉了，又膝下无子，若不废掉，我息国恐怕会大难临头。”
“就是因为她太貌美贤德，国君才舍不得废她。不过，我自有法子让他让步。”
“兄长之意……”
“打开看看。”公孙貔指指那只鹤纹的黑色漆匣。
公孙爻揭开匣盖，见内有一轴木牍，短薄精致。公孙爻取出来，阅毕，惊讶得结巴道：“这……这是……？”
“老先君的第二份遗命。”公孙貔表情淡漠，似是早料到他会如此反应。
“新君姬荀继位，若三年之后仍然无子，公孙氏可扶持公子坦，取而代之。”公孙爻念着木牍上的遗命。
“幸亏老先君有先见之明，虽然爱惜自己的嫡子，却也懂得孰轻孰重。”
“可是，这个公子坦，何许人也？为何从未听说过？”
“那是老先君在宫外留下的子嗣，侍婢所生。这个公子坦，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论年纪，应该和国君相当，或许还大两岁。”
“照此说来，若是我们扶持他做了新国君，他一定会对公孙氏心怀感念，厚待公孙氏一族！”公孙爻眼睛一亮。
“不错。眼下的情势，就看国君的态度了。依我看，半年之内，君夫人怀孕有娠的把握微乎其微。时间一到，若是国君能够废了她，与楚国联姻，或者干脆娶我公孙氏的女子为妻，那就犯不着把公子坦推出来。”
“若是国君不肯废了息夫人的话……？”
公孙貔瞥一眼紧闭的窗户，冷冷道：“那便只能拥立新君了。”
公孙爻心潮起伏，兴奋道：“兄长，我们在军中的人也回信说，都筹备好了。届时只听兄长一人号令！”
“不急。叫他们沉住气。反正，也等不了多久了。”
惠屏带着一行宫人终于找到妫祯的时候，妫祯正独自枯坐在花亭里，看样子，姿势很久都没有动过。
惠屏记得上一次路过这里时，遇见了那个半疯癫的李氏夫人。
妫祯神色很平静，有一种近乎淡漠的表情。她仰望着如珠的月轮，面容在月色下如水一般的莹洁，却是没有血色的。见她来了，妫祯问：“惠屏，你听说过凤檗汁吗？”
惠屏点点头。她以前听傅姆周氏提过，妫祯曾经长期饮用这种凤檗树汁，其味极苦涩，只为抑制女子的身体发育，使饮者的声音与形容都雌雄莫辩，弊端便是有损肌体，婚后难以怀孕生子。
妫祯饮的剂量虽轻，还加了甘草与姜，然而天长日久，到底伤了身子。
惠屏眼圈红了，劝道：“夫人，回去吧。夜深了，该歇息了。”
妫祯的神情恍如梦游：“国君来了？”
“没有。或许有事，耽误了。”惠屏不忍心告诉她，姬荀在戴美人那里。
“哦。”妫祯淡淡应了，兀自出神。
妫祯看着她，突然眼睛一亮：“惠屏，我记得你曾说过，陈国乡野有一种巫方，可使妇人怀孕生子？”
“是啊。在我们故乡，有一种贵子姜草，它的根和枝干既可以煎汤内服，又可以沐浴外用。我们那里凡有出嫁后没有子息的妇人，都会去采集贵子姜草。这草可神了，少则三月，多则一年，准保有喜讯。”
“当真？是不是万无一失？”妫祯抓住她的手，追问。
惠屏想了想，认真道：“奴婢不敢夸大，十个中，八九个见效，总是有的。”
妫祯一振，舒眉笑道：“太好了！息国有这种贵子姜草吗？”
“没有，”惠屏沮丧摇头，“奴婢曾经留心过，那种草生性特殊，又名不见经传，奴婢只在家乡见过，就连陈国的宛丘都没有，更别说息国了。”
妫祯站起来：“走，回宫收拾行李。明日我便求禀国君，允我回陈国省亲。”
翌日，息夫人归宁，从息城出发，回陈国宛丘省亲。
同一天，楚王拔营启程，率师离开息国，回归郢都。
姬荀亲至城郊，目送楚军凯旋而归。
楚王此次伐蔡，战利所获颇丰，除了战俘、车乘、马匹、兵器，还有息侯送的钱帛，割让的城池。
还有蔡侯姬季。
按照周礼，诸侯列国交战，如果俘获了对方国君，假如双方有无法化解的世仇，倒也痛快——可软囚，可杀。但不可辱。
此君子之节义也。
姬季却是例外——衣裳早已污鄙不堪，乘一辆仅可容身的破烂囚车，夹在大队楚军中，手足戴镣，狼狈至极。
姬季闭目静坐，神情安然，眉间仍有国君矜贵之风。
楚王没有乘车，自骑了一匹栗色骏马，检视了后方大军，疾驰到前方去勘查地形。
子文跟在后面，路过姬季的囚车，看了一眼姬季，又策马跟上楚王。
楚王在一处高丘驻马，看着一河之隔的水岸，招手唤道：“子文，前方是谁的封地，你可识得？河水浅显，我大军能否直接渡河借道？”
子文过去看了看，思索片刻道：“大王，前方应该是虢君的封地，穿过去便是楚国，乃是回郢都的捷径，否则需要绕行好远。那个虢君一向忌惮楚国，如果向他借道，应该不敢拒绝。臣听说，虢君一直想把公主献给周天子，借此来防御楚国呢。”
楚王大笑：“软蛋！借妇人裙钗攀上周天子，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可惜，有个鸟用！传本王令，大军直接渡河。”
“是。”子文传令下去，片刻之后又回来，低声道：“大王，臣看蔡侯戴着枷，咱们是不是太敷衍了点？要不把镣铐给他释了，再给他弄一匹马？”
楚王没好气：“你要不要顺便再弄个步辇来给他坐？”
子文忙道：“臣不敢。”
“楚国虽然强盛，一车一马却也不是凭空得来的。还有许多甲士都没有骑马，哪来多余的给他？”
“是。臣就是担心，如此对待诸侯国君，怕别国看了说三道四的。”
楚王轮廓鲜明的唇角微微扬起，浮上一缕戏谑之色，在晨光中显得分外倜傥：“你是不是觉得本王残暴，苛待俘虏？”
子文忙道：“臣跟随大王多年，未见大王有苛待之举。大王行事，自有大王的道理，臣愚钝，不敢妄自揣度。”
楚王颔首：“息夫人出阁，蔡侯非礼不成，便强行囚禁，还连带戕害了不少无辜之辈。这种厚颜无耻的行径，本王平生最为鄙夷。大丈夫者，哪怕杀伐征战，攻城略地，都比抢别人的女人要强出百倍。如果连这样的人都有资格乘戎车、骑战马，那置我楚军雄师于何地？子文，你想必知道，强抢他人之妻，按楚国荆夷的俚俗，该如何处置？”
子文心中一惊，结结巴巴答曰：“按……按俚俗，该……烹杀。”
三日后，楚军抵达郢都。
子文闯入大夫鬻拳的府邸，四处高呼：“鬻伯，鬻伯，出事了！”
头发花白的鬻拳站起身，打开书房的门，问：“谁找我啊？”
子文大喜，奔过来拽住他的胳膊就往外拉：“快，随我入宫！”
“子文哪？到底出什么事了？”
“来不及了，先跟我上车再慢慢说！我想来想去，只能请您出面劝说大王了。这件事，太夫人不管，群臣不敢议论，只有您……”
鬻拳也是个急脾气的老头：“子文，你先告诉我，到底什么事。”
子文咽了口唾沫，艰难道：“大王要烹了蔡侯！”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第59章 烹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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