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天衣无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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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宫中，面对妫祯的提议，郁小蝶早有准备，冷笑道：“太子御寇、公子敬仲，二人身份何等尊贵，怎么会轻易见得到？何况息宫距离陈国路途遥远，中间还隔了个蔡国，你这贱人分明是想拖延时间！夫君，臣妾倒有个主意——蔡国与息国邻近，不如将此事禀报蔡国的君夫人，臣妾的姐姐妫嬉，请她亲自来一趟，最为稳妥不过。我姊妹二人，也正好叙叙旧。”
妫祯冲口而出：“不可！”
如果妫嬉一来，一定会指认自己为“假”，郁小蝶为“真”，到时候无论是被带回蔡国，还是关押在息国，自己都不会有好下场。
“为何不可？”姬荀微露诧异。
郁小蝶掩口轻笑道：“贱人果然心虚！还不快将她拿下！早作处置，严加看管，否则恐怕会对国君不利。”
“无需着急。”姬荀悠悠微笑道，不以为然道，“一介弱女子而已。寡人心中有数。”
郁小蝶悻悻，不再言语。
姬荀沉吟道：“无论是请公子敬仲，还是请妫嬉公主过来，都不是自今日能办到的。”
他倒是无意中说对了——公子敬仲险些逃跑成功，又被毛贼抓了回去，一筹莫展。
姬荀想了想，又问：“你们二位，可有证物？”
郁小蝶从怀中取出一物：“这一对谷纹红玉镯乃是当日礼官送来的聘礼之一，独一无二。”
姬荀命人接了那谷纹红玉镯，拿过来细看之后，点头：“的确不假。”这是他幼年时母亲戴过的首饰，红玉颜色殷艳，雕琢精美，他记忆犹新。何况，这都是有记录在册，当时议婚时，曾作为束帛之礼赠给陈国。
姬荀又将目光投向妫祯。
妫祯道：“我只有这只绳纹白玉璜，别的再没有了。”
姬荀皱了皱眉，显得有几分为难。
绳纹白玉璜，是诸侯列国通用的礼器，就连寻常的卿士大夫议婚，也会相赠。这只玉璜，用料雕工其实都一般。
这件玉璜当时到底有没有送到陈国？或者只是作为凑数，被粗略地记成“玉器十件”？
谁也想不起来。
郁小蝶鄙夷道：“一只玉璜而已，哪个士大夫家没有？这也能算证物？”
“那么……”姬荀皱眉，低声问妫祯，“你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可以证明么？”
见姬荀眼神关切，语意温柔，郁小蝶醋意顿生，咬牙切齿。
与妫嬉想比，她的功力显然差了不止一点。妫嬉哪怕恨人入骨，面上还是笑靥如花。
事实上，郁小蝶突然开始担心，面对如此美貌的妫祯，姬荀会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先收了妫祯做侧室？那她在息宫每日面对这个真公主，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她必须尽快处置掉这个不识时务的妫祯。
却见妫祯稳了稳神，凝神思忖片刻，道：“我曾在泮宫修习，精通乐舞。这件事是人尽皆知。”
当然不是人尽皆知，妫祯撒了个谎。但她料想，郁小蝶一定不敢否认。
姬荀颇感兴趣：“你精通乐舞，当真？”他转头问郁小蝶，“夫人，你也会吗？”
果然，郁小蝶显得有些错愕，但她很快胸有成竹地回答：“臣妾自然是会的。”
怕什么？！
她服侍妫嬉之前，那可是一名真正的佾女。
当年她就是凭一身出色的舞技，经过层层筛选，进入蔡宫的。那些坐在台上观赏佾舞的夫人、公主们，没有一个比得上她的舞姿摇曳。
在一个佾女面前，比试乐舞？
郁小蝶笑了。
“妙哉！就请二位屈尊，各自为寡人舞一曲。” 姬荀朝郁小蝶点头，微笑道：“夫人先请。”
郁小蝶起身，走到中庭，踌躇满志地吩咐乐师：“就奏《柳芷》吧。”
乐师一奏起音乐，郁小蝶舞动长袖。
身姿多变，柔若无骨。
细腰款摆，果然如柳枝一般柔媚多态。旋身时，长袖飞舞，说不出的曼妙。
妫祯叹口气。
郁小蝶这样的舞技，即便放眼列国，亦可算出挑。
可惜今日她遇到的人是妫祯，这是命。
郁小蝶舞毕，姬荀拊掌，大悦道：“夫人舞姿，美轮美奂。”
郁小蝶嫣然笑道：“如今夫君还怀疑臣妾的身份么？”
姬荀微笑：“夫人的身份，寡人从来未曾怀疑。”
妫祯的心蓦然一沉，又听得郁小蝶笑道：“既如此，夫君何不将此妖女关押起来，以儆效尤？”
姬荀摇头：“欸，莫慌，容寡人先观赏完乐舞再说。”
郁小蝶心中笃定，笑道：“也好。”
姬荀深看了妫祯一眼，道：“开始吧。”
“请息侯移驾后花园。” 妫祯低首道。
郁小蝶冷笑道：“贱人还想拖延时间。”
“这里不好吗？”姬荀问。
“后花园的地方更宽敞，容易施展。”妫祯如实答曰。
姬荀闻言点头，起身举步走出去，郁小蝶只好与乐师、宫人一道跟上。
后花园中，幽篁漪漪，一泓潭水，旁有旷地。
妫祯步入旷地之中，乐声响起。
一阙《桃夭》。
修篁猗猗，鸧鹒喈喈。
这场景，令姬荀莫名有些发怔。
妫祯随风而舞，衣袂身影，仿佛水理漩洑，天机流荡，生意蔚然。
幽篁碧青之中，只见洁白的广袖舒展，裙裾翩跹，如沙上惊雁起，飞雪千里。
竹叶被袖风带起，簌簌飘下，落在发梢肩头。
当裙幅徐徐落下，轻得如同无声的叹息，又如同花蕾破绽。
一曲毕，鸦雀无声。
郁小蝶站在潭边，失魂落魄。
她潜心苦练十余年的舞技，在妫祯面前，仿佛只是个笑话。
天下万物，生来都是有旁人无法企及的禀赋。鱼要凫水，鹰要翱翔，鸟雀要歌唱，花要吐蕊，柳枝要荡漾，妫祯要起舞，这都是没法子的事。
人各有命。这句话，她今天终于信了。
宫人俱是张口结舌。
息侯容色震动，似陷入深深沉思，又似灵魂出窍，目光晶亮闪烁，久久不移。
妫祯脸上悄悄泛起热潮。
郁小蝶嘶哑着嗓子，勉强道：“那又如何？就算你跳得天花乱坠，也只过是个学过舞乐的佾女，就敢冒充公主？”
姬荀没有说话。这位陌生姑娘确实跳得惊才绝艳，但这也不能证明她就是公主。
妫祯入宫时就注意到了旁边的水潭，此刻缓步走过去，在郁小蝶面前站定：“那么夫人你呢？你从何而来？谁指使你来冒充我的？”
“本宫……”郁小蝶刚开口，妫祯突然将她用力一推！
郁小蝶万万没有想到妫祯会动手，毫无准备地跌入水池，“呯”地一声砸出偌大水花，吓得尖声叫唤：“救命！救命！臣妾……咕……不会……救……咕嘟……救……”
姬荀惊愕过后，突然笑了，看了妫祯一眼，吩咐侍从道：“去把她捞上来。”
一上岸，郁小蝶便要扑到姬荀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夫君看见了吗？妖女要害臣妾，请夫君做主，为臣妾报仇！”
姬荀往后退了一步，皱眉道：“你的衣服都湿透了。”
郁小蝶怒指着妫祯，恨不得生嗜了她：“都是她害的！”但她不敢再靠近姬荀，索性放声大哭。
姬荀若有所思地看着妫祯，问：“你是故意将她推下水的吧？”
“对！”妫祯毫不犹豫地答，一点也没想掩饰。刚才的举动痛快极了！胸中郁气一扫而光。
而且，她刚才的举动，绝不仅仅是泄愤那么简单。
姬荀叹息地问郁小蝶：“你不会泅水，若是落水，必定是会溺毙的了？”
郁小蝶眼中闪过喜悦得意之色。假如一次落水就能立即除掉心腹大患，何乐而不为？
那个妫祯空有一副美貌，不想蠢笨如猪！众目睽睽之下，她居然敢推自己下水，痛快是痛快，可是也落下了对国君和君夫人大不敬的罪名！甚至说她“意图行凶”也丝毫不为过！
这样一来，要治她的罪，就太容易了。她自己的身份还没证明，就先冲动之下犯下大错。这可不能怪别人，只怪她自己太蠢！
于是郁小蝶哭哭啼啼，撒娇道：“夫君圣明。夫君要替臣妾做主啊！臣妾与这妖女不共戴天！有她在宫中，臣妾寝食难安，朝不保夕！”
“鸠占鹊巢，妖言惑主，的确留不得。”姬荀脸色肃然，道：“来人，将此女带下去，囚入天牢。”
郁小蝶朝妫祯胜利一笑。
侍卫们一齐朝涌来。
“混账！”姬荀喝了一声：“抓错了！要抓的是这个。”他的下颌朝郁小蝶抬了抬。
所有人都懵在当场。侍卫们面面相觑，不敢轻举妄动。
郁小蝶更是愕然，失声道：“夫君，你糊涂了？”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天衣无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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