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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蔡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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妫祯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行,霍然转身,冷冷凝视姬季。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姬季一步步逼上来,“寡人是一片诚心,公主何必如此煞风景,非要跳进火坑呢?寡人自问,也算知情识趣。今夜如此良辰美景,公主为何拒人千里呢?”
妫祯被逼得步步后退,她的手渐渐抬起,想要触碰到那件随身携带的秘密武器。
但是,就算她得手,杀了姬季,她一定也活不了。
而蔡国必定会借着这个理由,讨伐陈国,公子敬仲、妫阑、太子御寇都会遭殃。就连妫嬉也难逃噩运。
至于息国,未行告庙之礼,她目前仍是陈国公主,而非息夫人。她如果死在蔡国,息国为此事,伐蔡也不是,不伐蔡也不是,进退两难,还白白落个笑柄。
再者,蔡候姬季的荒诞之举,传出去有损名誉,却无半分凭证;而她杀姬季,铁证如山。
只怕到时,她真会背负“妖孽”的恶名。有这样一个妹妹,公子敬仲的前途算是彻底毁了,会不会被陈国缚了送到蔡国来以死谢罪,都很难说!
妫祯急中生智,奔出殿门,当着众目睽睽,怒斥道:“狂徒!小人!竟不顾伦理亲情。蔡国有你这样的昏君,总有一天要亡国!”
蔡侯姬季尴尬得下不来台,无奈道:“将公主羁押下去,听候处置。”
妫祯冷笑一声,昂首转身,走向殿门外的禁军。
身穿黑色铠甲的士卒们,木偶般伫立在原地,呆呆看着她。
即便妫祯骂他,姬季也没有动怒,现在却是陡然生出怒火:“谁敢再看,立斩!”
妫祯被囚禁在一处府库,四周重兵把守,插翅难飞。
每到哺时,皆有宫人捧来各色鼎臑,鹄羹甜醴,炙鸹烝凫,吴酸楚酪。
六七月酷暑,天气炎热,掌冰的凌人每日都会送来清凉冻饮。宫人殷勤说,就算是君夫人妫嬉,都不曾有过这般待遇。
妫祯全然不知其味。
蔡候姬季时不时会来探望劝解。妫祯的态度冷若冰霜,从不理睬他。
姬季每次都无功而返。
傅姆周氏,惠屏,还有沈焕和侍卫们都全无消息,恐怕不是被杀,就是被囚禁在别处。
一日哺时过后,库房的门开了,蔡候姬季又走了进来。
“公主为何不愿意听从寡人呢?难道你打算在这个府库里住一辈子吗?”
“蔡候大可以囚禁我至死,也无不可。”
“寡人不会那样做。”
妫祯哼了一声:“是因为担心陈国和息国责问讨伐吗?”
蔡候摇头,温和道:“陈国不会管这件事。至于息国,寡人自有办法平息。寡人只是心疼你。”
“卑劣手段,口蜜腹剑,原来蔡候深谙此道。”
姬季并不恼怒,坦然道:“不。寡人从来都行事端正磊落。但如果能够得到公主的身心,寡人甘于冒不韪之险。”
妫祯正要反驳,突觉胸中烦满,身体一阵热一阵冷,喘不过气。她醒悟过来,指着姬季:“……你……你……”
“醴酒中加了三枝九叶草。”姬季道,走近一步,“情非得已,公主莫要责怪。”
三枝九叶草,迷情,暖性,助兴。
难怪今日的甜醴味道不对,大意了!
阴损伎俩,可恨可鄙!
药效一到,很快她便会神志不清,任人摆布。妫祯四肢发酥软,渐渐站不稳,骂道:“竖子安敢尔!滚出去!”
姬季低声道:“只能怪公主,让人夜不成寐,思之成疾。”
妫祯气得发抖,瘫软在茵席上。
要快,不然就来不及了。
她咬紧牙,发觉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万幸手臂还残存些微知觉。她拼了命,抬手摘下头上的犀笄,又拔掉暗套,露出锋利的笄尖。她深吸了一口气。
“公主不可!”姬季箭步抢上来。
晚了一步。笄尖已被全力刺入她的腹部。
冰凉尖锐的触感传来,腹部燥热的异样感正在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剧痛。
这支犀笄珍贵精巧,暗藏的笄尖淬了毒,妫阑送给她的时候,大概没有想到试刃者是妫祯自己。
剧痛已蔓延至胸口和头部。
残存的清明中,妫祯毫无悔意,只想痛快大笑——生平第一次,她主宰了自己的命运,即使只是自裁。
无休止的痛。伴随着有女人呜咽的泣声。
好在痛感从锐痛已减弱为钝痛,勉强可以忍受。
妫祯费力睁开双眸。
“祯儿!”妫嬉惊喜牵起她的手,连声道:“好妹妹,你终于醒了!你那日忽然不知去向,急死我了!我派人四处搜寻了好几日,才在一处府库寻到你。你跑到府库去做什么?谁伤的你?为何还身中奇毒?若不是宫里有现成的解毒灵药,又有太医随时待命,你这次可就凶险了!”
妫嬉又开始掉眼泪,“万一有什么好歹,叫姐姐如何承担得起?你若是就此不醒,姐姐……姐姐就随你去了!”
妫嬉这样的美人,哭起来姿态凄美无比,人见犹怜。
妫祯眸色清明剔透,静静看着她。
妫嬉被看得不自在:“好妹妹,快告诉姐姐,谁把你伤成这样?”看样子,她的确不知道妫祯为何中毒。
妫祯疲倦地闭上眼,气若游丝道:“四处闲逛,误入府库,无意撞碎了罐子,受了伤,罐子里面装的大概是蝎蜈一类的毒虫吧。”
“原来如此。”妫嬉将信将疑,但也没有继续追问,只道,“国君已命太医随时候命,为你诊治。妹妹不可掉以轻心,好好将息身子,切莫留下隐患。”
“姐姐,我现在何处?”
“这是鱼丽宫,特意收拾出来,给妹妹调养身子的。”
“姐姐,我想见傅姆。”
妫嬉一愣,下意识看了看窗外,柔声道:“那有何难?不必急在一时。等你大好了,再见不迟。”她含笑道,“其实,你留在蔡国养养身体也好,我也好有个伴。”
从此,妫嬉每日都过来陪她,逗留大半日才离开。蔡候姬季倒是再也没有来过。
又悉心疗养了半月,妫祯道:“蔡宫的侍女我用不惯。劳烦姐姐让我的陪嫁侍女惠屏和季瑛过来照顾我。她们熟悉我的体质,知道怎么服侍我养病。待我痊愈之后,请送阿娘、沈将军等人离去,只留两个贴身侍女,我留在蔡国陪姐姐。”
妫嬉精神一振:“妹妹说话当真?”
“我这副模样,如何走得动?不如先留在蔡国,过个半年再说。只是,要劳烦姐姐和蔡候了。”妫祯有气无力苦笑,“阿娘、惠屏和沈将军,我须得亲自送他们离开,也不枉主仆一场。”
妫嬉大喜:“这个自然!妹妹放心。我这就去禀告国君,必定安排妥当。”只要妫祯肯留下,半年时间足够了。
妫祯心中暗喜,看来他们都活着,便道:“多谢姐姐。”便恹恹再不说话。
妫嬉又坐了片刻,安慰几句便心急离去。
妫祯唇角露出一缕微笑。
果然姐妹情深。
妫嬉当日便立即去传话了,蔡候姬季一听妫祯愿意留下,欣喜若狂,爽快地让惠屏、季瑛等几个侍女回来照顾妫祯养伤。
只是她们回来的时候,一个个都面有菜色,不敢开口说话。房前屋后,帷幕左右,总有蔡候的人守在那里,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妫祯情况不容乐观,缠绵病榻,日日咯血,脸上还起了紫红色斑点,不得不戴上帷帽。
蔡国最好的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每日汤药服侍,旬月之后,却不见起色。蔡候姬季听说后,按捺不住,前来探视。
妫祯一见他就来气郁不已,隔着纱帘,咳得惊天动地。
吓得蔡候姬季连连后退,怜惜道:“公主切莫动气!你伤成这样,寡人心痛!公主若是不想见寡人,寡人这便回去。”
妫祯隔着纱帘摆摆手,示意他快走。
蔡候姬季又踌躇道:“公主若担心息国发难,大可不必。寡人已安排妥当,可以令陈、息两国相安无事。此外,公主所有的要求,寡人都命人准备妥当了。五日后,便可亲自去祁水驿馆,送他们离去。”
妫祯边咳边道:“有劳。”
“公主开口的事,寡人莫不遵从。”蔡候姬季殷殷道,“公主千金之躯,千万顾惜自己,切勿再自行戕害。寡人待公主的诚心,日月可鉴,公主日后便会明白。”
五日后,祁水驿馆。
妫祯终于见到了沈焕和傅姆周氏。
好在蔡候姬季只是将他们囚禁,并没有打算从他们口中逼问出什么来。除了面色差了点,还算无恙。
众人一见她,齐刷刷下跪,悲愤交加:“公主受苦了!”
周氏泪流满面,跪下磕头:“奴婢没用,还要公主来救奴婢这条老命。奴婢死有余辜!”
妫祯哽咽道:“你们还活着,活着就好。”
妫祯扶住周氏,隔着帷帽,用丝帕给她拭泪:“奸人作恶。怎么能怪阿娘?”
沈焕用力砸了一拳马车的车毂:“是我太大意,才害得公主身陷险境!沈焕发誓,欺辱公主者,无论王侯将相,我此生一定会将他碎尸万段!”
妫祯又取了一方丝帕,交给沈焕,怜悯道:“沈将军,你的手流血了。”
沈焕一愣,脸色微红道:“多谢公主关怀。”低头凝视手中丝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