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街》园中有色

47、佛光

　　与慧智相识，更多是一种心领神会的神交，单言从未到南城寺刻意找过慧智，慧智也从未问过单言读什么专业一类的问题，两个人之间的话从来都不多，但彼此都很享受这种相处的感觉，所谓志同道合，大抵如此。

　　有时候，在打扫干净观音壁后，慧智会在观音像前面念一小会儿经，他念经的样子虔诚而空寂，一切都成外物，俊秀的容貌，挺拔的身子像是白玉雕成的像，朴素的纳衣随风轻起，人的轮廓在无色的佛光下模糊不清，隐约看过去，就像是一棵菩提，无造作、无是非，心如明镜，了无尘埃。

　　单言明白了为何慧智年纪尚轻就能修出五色佛光，除了是因为自幼出家的，能够在更加纯净的年纪接触佛法，长期受佛音熏陶，而他本身在佛学上的天赋，也是独一无二的，要是佛中真有轮回，这样的人，只怕就是哪尊菩萨的弟子，来转世历练了吧。

　　然而，人有旦夕祸福，哪怕是不染尘埃的僧人也不能免俗。时间长了，单言发现，慧智的身体似乎不大好，经常断断续续的咳嗽，脸色也一直有种病态的白。

　　直到后来，单言足有一个星期没有见过慧智，再次见到他时，依旧是一个早上，他踩着早上的露水和清晨的朝霞，拿着扫把和水桶，来打扫观音壁。

　　几天不见，慧智明显瘦了不少，那件半旧不旧的僧衣在他身上空荡荡的，他的脸呈现一种不健康的黄白色，双颊凹了进去，身体有点佝偻，瘦骨嶙峋的，水桶在他手里，晃晃荡荡，一路上洒了不少水。

　　单言赶快上前接住水桶和拖把，帮他提到观音壁旁边，难得多事问道：“慧智师傅，你这是怎么了？”

　　慧智擦了把头上的虚汗，淡然一笑：“之前患了一场大病，卧床五六天才能下床，本来以为好的差不多了，前几天在诵经堂念了通宵的经，结果受风着凉，病上加病了。”

　　“好好的念什么通宵经啊！”

　　慧智垂首，剃得光光的头和脖子形成一道坚韧的线条，像他这个人一样，如律如法，慈心自净，但他的表情却有点茫然，仿佛是在重重迷雾之中，找不到方向，他有些惭愧的低声道：“佛心在净，我心不净，心有魔障，本来觉得通宵念经能除魔障，没想到竟然着凉了...哎！造化弄人啊。”

　　单言忍不住说：“既然是魔障了，要是念一夜经就能去除魔障，那不都是得道高僧了。”

　　慧智认真的想了想，焕然笑道：“单施主说的对，是我局限了。”

　　正聊着，一阵脚步声传过来，不一会儿，钱海露出头，看见慧智，哈哈一笑：“小师父也在呢。”

　　慧智双手合十，回应道：“多日不见，钱施主近来安好？”

　　钱海小跑着颠了过来，甩甩手，拍拍肚子，一副身轻如燕的样子：“我好着呢，减肥很有成效啊，哈哈哈！”

　　单言看他连汗都没出，一派轻松自在，不像平时累的死狗一样，便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早？这么快就跑完了？”

　　钱海撇撇嘴：“哪有，可不是我偷懒啊，你们两个总在这里不知道，加上今天，公园里已经抬出去三个老太太了，小广场少了一半的人，大家都不敢来了，说公园里风水不好，弄得我也瘆得慌，明天我们就换个地方。”

　　单言：“抬出去三个老太太？怎么回事？”

　　钱海：“好像是什么病犯了，具体不清楚，路人报了警，刚送上救护车.....还有啊，我听公园里练太极剑的大爷说，最近到月牙湖来锻炼的人不少人都生了重感冒，怎么也好不了。”

　　单言：“重感冒？”

　　钱海点头：“头疼发热，可不就是重感冒么，有个老头还说月牙湖里闹妖怪，依我看，就是因为春天，忽冷忽热的，老年人本来就容易生病，加上湖边水凉，锻炼完又全身发热，冷热一冲，不就感冒么。”

　　单言摸着下巴：“有道理！道理你都懂，怎么跟他们一样，不到湖边锻炼了？”

　　钱海不好意思的摸着后脑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何况这地方我也跑腻了，而且你想想，空荡荡的一个公园，就我一个人跑，多傻啊！”

　　单言若有所思：“那倒也是，对了，你能带我到出事的地方看看么？”

　　钱海爽快应道：“好啊，现在估计围观群众都散了吧。”

　　单言转头对慧智道别，两个人很快离开，去了岸边。

　　慧智坐在冷硬的石板座椅上，呆呆发愣了一阵，方才站起身，拿起扫把，一点点的扫干净地上的枯叶，他的神情肃穆，执着手里的扫把好像是端着一卷最深奥的经书，几番审读，却终不得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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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事的地方在月牙湖的一个木头搭成的小码头边，人已经被送上了救护车，人群也已经散了，安安静静的，跟别处也没甚么两样，要不是钱海远远地看准了地方，还真不能确定是这里。

　　钱海指了指靠水的一处岸堤：“应该就是这里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都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住了。”

　　单言仔细看了看地面，除了有一些灰尘沙土，地面也有点潮湿之外并看不出什么，他绕过钱海指的位置，探头看湖里的水。

　　月牙湖不大，水流量也不多，水并不清澈，绿莹莹的，长满了藻类，靠着岸边漂浮着一些树叶落枝，缠在一起，被长在水里的浮萍挡住，根本看不清水里的状况。

　　单言左手假装揉揉眼睛，趁机让黑色的纹路蔓延到双眼上，他用这一双眼睛去看，水里有淡淡的阴气，但这很平常，水属阴，有阴气很正常。即便有什么东西，只要不是什么过重的阴煞，都很容易被水遮住，所以看不出异样来。

　　湖里似乎没问题，单言又看了看岸上，湖边的土壤比其他地方要潮湿一些，也有阴气，但单言却看出一丝异样来。

　　他蹲下身体，左手轻轻画上地面。地上被扫得很干净，但是还是有一些尘土和沙粒，单言手指按在地上，沾了几粒沙土，端起来仔细看。

　　这几粒沙子阴气明显重了很多，细细闻，有一股浓重的水腥味，单言碾了碾，沙子上很湿。

　　钱海看着单言看了半天湖水，又忽然到岸边蹲下玩沙子，心里心想这人又开始神神道道了，跟着蹲到了单言面前：“哥们，看出什么没有啊？”

　　单言凝重的点点头。

　　钱海一挑眉，难不成这家伙还有柯南潜质？
　　“看出什么，跟兄弟说说？”

　　单言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手里的沙子，认真说道：“这湖水....”

　　“湖水怎么了？”

　　“....这湖水污染很严重啊，水藻这么多，政府应该治理了。”

　　钱海顿时无语：“你看了半天这为了看这个？”

　　单言这才笑了起来：“我又不是警察学院侦查专业的，能看出什么来？”

　　钱海：“那你让我带你来干嘛？”

　　单言无辜道：“我这不是好奇么，我就不能八卦？”

　　钱海顿感身体虚弱，他往前挪了两步：“....算了，今天也不跑步了，我饿了....”

　　随即，他恶狠狠地指着单言：“早饭你请，煎饼果子加两个蛋！”

　　单言笑着跟上他：“好！我土豪一次，豆浆要大杯。”

　　钱海满意道：“这还差不多！”

　　趁着钱海不注意，单言侧头看了一眼月牙湖，湖水波澜不惊，平静的像一块浑浊的翡翠。

　　今天晚上要来一次，单言默默地想，他已经能大概猜出来湖里是什么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