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佛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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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安静的没有声音，树叶沙沙的响，窸窸窣窣。云彩很多，薄薄淡淡，月亮被蒙上了一层毛边，带着暗红色的月晕。风中有水汽的味道，初时不觉得怎样，但时间久了，凉意就一点点的从身体里面渗透到皮肤上，冷在衣服里面。
单言觉得似乎有人在跟着自己，但是他回头，却只看到了一片漆黑的影子。单言裹紧了外套，绕过一群夜游的半大少年。
说是夜游也不准确，因为现在刚刚是晚上八点半，若是在新街口，夜晚还没开始，但是在这个没什么人烟的林间路，人迹稀少，只有路灯光的地方，黄昏就是夜晚的开始。这些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和年纪不符合的朋克式的衣服，女孩子化着不合时宜的妆，挑染了头发，稚嫩的脸上浓妆艳抹。这个年纪的孩子几乎还不知道烦恼的味道，不满足于当下的安稳，追求新鲜感和刺激，肆意的挥霍青春，做无意义的事。或许正因为如此，这群还没长大的、叛逆的孩子，是这样的让人羡慕，羡慕到对自己的青春心怀愧疚。
南城寺的大门关着，对面的月牙湖公园的大门也关着，但是这难不倒单言，他前后左右的看了看，一个闪身加敏捷的跳跃，就从公园的栅栏墙上跳了进去。
其实在观音壁那边有一个常年开着的小小的侧门，但太绕远，单言想要速战速决，希望能赶在熄灯前回去，不要麻烦一楼传达室的阿姨。
平常公园是不会关门这么早的，最近出事太多，公园几乎没人来了，管理员也是怕再出什么事情，所以关门早了一些。这对单言来说是件好事，毕竟他要做的事情，是不大想让其他人看到的。
路灯惨淡，植物在阴影里扎牙舞爪，连颜色都被掩藏了。单言左手抹过双眼，纹路流到了双目，睁开眼，世界清晰起来。
一两道淡的几乎看不清的人影在水泥石子路、小广场或者树林间缓缓地挪动的，茂密的树冠里有一双突兀的瞪大的眼睛，审视的看着公园的每一个角落，雕塑的一角有暗紫灰色带着荧光的烟气聚集，忽而又散开，变幻成不同的、毫无疑义的形状。单言对这些视而不见，绕过地上纠缠在一起，长着一只小角的没有眼睛嘴巴的小蛇，沿着路灯的光走到了月牙湖边。
湖水依旧安静，因为月色暗淡的关系，湖水变成了深绿色，幽幽暗暗，仿佛深不见底。
单言站在靠近湖边的一盏路灯下，灯光将他的影子拉成半长不短的一节，他的影子被拉到了湖边，但却离湖水有一小段距离。单言揉了揉脖子，摸摸在他的皮肤上滑动的金虹，开始静静地等。
不一会儿，湖面忽然出现一丝微不可见的波澜，紧接着，什么东西从波澜的中心射/了出来，直直的冲向单言的影子。
单言察觉出异动，立刻伸出左手，轻喝一声“金虹！”，他话音未落，身上的黑色流纹腾空而动，像是章鱼的触手，一把挡住了射/向单言影子的东西，东西被半空接住，滑落在地上，成了小小的一堆——是一缕细细的沙子。
另一处流纹直直的冲向了水面，几乎是立刻，一只拇指大的虫子被勾了上来，摔在了地上。
单言蹲了下去，找了根树枝拨拉这地上的虫子，它像是鼈，但只有三只脚，离开了水。这虫子已经奄奄一息了，单言刚碰了它两下，虫子就化成了一道黑烟，消失不见了。
单言丢掉树枝，拍拍手上的沙土站了起来，他想的果然没错，只是不知道这东西从哪里来的，还有多少。
正在考虑是不是要让金虹处理一下，忽然身后传了一阵脚步声。
寂静无人的公园，突如其来的脚步声，事情的发展有点诡异，单言警觉地侧过身体，却发现从阴暗的林间小路中走过来的，竟然是一脸憔悴的程昱。
程昱来的很不是时候，单言皱起眉头：“学姐？”
程昱抬起头，对着单言露出一个安静平淡的笑容：“单言，你也在？”
单言几番思量，道：“学姐，你跟着我来的？”
程昱立刻摇头：“凑巧而已，我本来也是想到这里，没想到跟你是一路.....今天公园怎么关的这么早？”
单言垂着眼：“据说出了什么事，好像有个晨练的老人在这里心脏病突发过世了。”
程昱环顾了一下四周：“难怪这么冷清.....我也好久没来过了，今天忽然想来逛逛。”
“学姐常来么？”
程昱点点头：“之前是常来的....这里是我和他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对于程昱为之心醉沉迷的情人，单言是从来没见过，也是避免提起的，程昱虽然爱那人爱的痴狂，但也从不肯多透露关于那个人的信息，今天，或许是因为这段感情终究还是没有了结局，或许是程昱打开了心结，又或许是故地重游触动了她的某些情怀，程昱竟然开始主动提起那个人来。
“我第一次的遇到他，是在南城寺，他跪在佛前，身上笼着佛香，阳光照在他身上，像是雕塑一样，侧面特别好看，整个人都闪着光，我当时就在想，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好看。”
“他的声音温润好听，诵经的时候，好像能看见高山上的涛涛的竹林，山高水远，云卷天舒....他的声音，我能坐着听一整天。”
程昱微微闭上眼睛，瘦损的脸沉迷在一种梦境一般的痴迷里：“我闭上眼，就能闻到他衣角檀香的味道，他修长的手指白得发亮，总是缠着一串乌黑的佛珠....我问他要过几次，他才送给我.....他的鼻梁挺直，他的嘴唇像是粉色的玉，他的肩膀宽阔却单薄，不知道靠上去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手里的佛经有他的味道，他的蒲团上有他的影子，他的纳衣对我来说是最华丽的盛装，我怎么会这么爱一个人，爱到让自己低微成了尘埃。”
单言看了眼程昱的手腕，那里有一串佛珠，在她手腕上已经挂了很久，佛珠原来的主人想必常年佩戴它，颗颗珠子乌黑圆润，散发着沉重厚朴的光泽。
程昱苦笑着摸了摸手腕，对单言说：“你也猜出来了吧，我爱上的人，是个出家人。”
苦恋，大概就是求而不得吧。
单言静静的听着程昱话语里的苦涩，爱情走到这一步，就只剩下凄凉。
程昱双眼无神的看着湖面：“只要他肯还俗，我什么都愿意做，可是怎么可能呢，他跟别的和尚又不一样，他对佛那么虔诚，人又那么剔透，剔透到了心中只有佛，我争得过人，又怎么争得过佛？”
“都说佛法普度世人，可是谁来普度我，我只想要佛前的这个人啊。”
一滴泪水砸在地上，但是单言没有看到程昱哭。她只是静静地诉说着，眼角里流着泪。
单言抽了张纸巾给她：“学姐，这些事不要再想了。”
程昱接过纸巾，却没有用，只是把它仅仅握在手里：“那天晚上，在这里是我最后一次尝试，其实我早就想到了结果，就是想让自己死心罢了....没想到，差点把命送了....也不知道救我的是谁。”
她向着湖边走了两步：“佛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五阴炽盛、爱别离、求不得....求不得，果然是求不得....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看她向着湖边走，单言心中一惊，赶快去拉住她，没想到手迟了一点，程昱的影子已经投射/进了湖水里，单言立刻挑起一根黑色的流纹，准备对付水里的小小妖怪。
然而，就在程昱的影子沾到湖水的那一刻，情况突变，本来像是镜面一样平静的湖水立刻像是煮沸的开水一样沸腾起来，无数三只脚的虫子蜂拥而至，聚集在一起顺着程昱的影子爬到程昱身体上，拉住她的脚，猛地将她拉进水里。
事情发生的太快，程昱连呼救声都没来得及喊。单言始料未及，等他反应过来时，程昱已经整个人被拉进了水里，无数的小虫爬到她身上，束缚着她的身体，让她连挣扎都不能，拽着她的身体向水下拉。
单言高喝一声：“金虹！”
千万缕纹路立刻从他的身体上跃起，聚集成一个半透明的人体，安静的漂浮在闪眼面前，无机质的眼睛和单言无声对视。
单言轻声道：“金虹，救她上来。”
长发的人影点点头，刚要动作，忽然一道佛音远远扩散过来：“阿弥陀佛！”
这道佛号声音明明不大，但却震耳发聩，水中虫子的动作立刻缓慢了下来，程昱的身体也停止了下沉。
金虹的动作猛地一震，顿住了，不再动弹。
一道灰色的影子从南城寺的方向向着月牙湖边走来，他的动作不大，但却极为迅速，顷刻之间就走到了湖边。
温润俊秀的五官，洗得发白的僧衣，身上隐约带着五色佛光，来的人正是慧智。
单言没有看到慧智的嘴唇动作，但却听到了他的声音：“单施主，谢谢你救她，这些都是我的过错，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话音未落，灰色的人影纵身一跃，就跳进了冰冷阴寒的湖水中。
慧智刚跳进湖里，缠住程昱的三足虫就如潮水一般从她身上退去，调转方向扑向了慧智，不一会儿的功夫，湖水里的慧智就全身都被遮住，连面目都看不清楚了。
身上爬满了虫子，仿佛坠了千斤的重量，但慧智还是拼了最后一口力气，将半昏迷状态的程昱托到岸上来。
单言用尽吃奶的力气将程昱拉上岸，脱了大衣给她穿好，确认她没有溺水，只是中了蜮毒后，立刻转身，想去救慧智，却只见他安静的站在水里，只肩膀往上露出水面，双手合十，水面上的每一寸都被密密麻麻的虫子覆盖着。
“单施主，你走吧，”慧智的声音传过来：“这是我的心魔，一切因我而起，我会自己解决。”
单言咬住嘴唇，踌躇了半响，最终还是咬牙道：“你保重。”
说罢，他将金虹收回到身体上，抱着昏迷的程昱离开。
月牙湖偏僻，单言背着程昱走了半个小时方才打到一辆出租车，刚坐上车，就听到了月牙湖公园的方向传来一阵响彻天际的佛音，伴着照亮半个城市的五色佛光。
“阿弥陀佛！”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佛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