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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浮生三梦(四) ...

  •   “哐当”茶杯掉落在地上,碎成几片,清冽的茶水随之流出,浸湿地上华贵的地毯。
      “你说什么!”余祭不可置信地站起身来,盯住跪在茶杯旁的内侍,双目几乎喷出火来。
      那内侍早被他吓得全身颤抖,连带着话语都说不大清楚。“回禀……陛下,姬……姬大人……姬大人他突染暴病,夜里就忽然去了。”
      “不……不会的……”余祭重复地念叨着这几句话,繇……怎么可能,他昨日才见过繇,还是那么富有生气,怎么可能突然就暴病而亡了。
      “到底是谁害他!”桌上的东西被一扫而空,余祭茫然地看着昨日繇坐过的椅子。这一切……一定不是真的,繇不会弃他而去的。
      “陛下……陛下……”内侍见余祭突然大步地朝屋外走去,赶紧爬起来,提着袍角便追了上去。
      他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最后竟然是跑了起来,他不敢相信内侍的回话,繇明明就好好的,是不是他不肯听他的劝,于是他生气了,故意传出这样的消息来气他呢?他想的越来越多,却不曾想到繇何时会跟他赌气,繇何时会用这样的事情来开玩笑。
      从早上起,天色便阴沉起来,此刻像是感受到他心中的悲慽,忽然地便落起了倾盆大雨。
      雨水将他淋成落汤鸡般,浑身上下都找不出干着的地方,他顾不得这许多,他只想赶快到繇的院子,去瞧瞧真假。身后跟随的内侍、侍卫浩浩荡荡地结成一大队,随他的步伐而奔跑起来,所有上前劝他的人他都视而不见,劝他的话都充耳不闻。
      他们曾经相依为命,他们曾经亲眼见到亲人的悲惨死去,他们曾经几经艰难才抵达豫州,他们……
      繇,你不能就这样离开。
      直至到了东巷,远远地便瞧见那一处垂曼着白色的丝绦,雨水顺着它“淅淅沥沥”地流成了小河。
      “繇……”他扑了进去,踉跄着跌跌撞撞到厅内,厅内安安静静,只有一口匆匆送来的黄木棺材。院内的一干仆人都跪在两侧,泣不成声。
      “繇……”他悄声地唤了一句,又朝四周看了看,却不见往昔那个熟悉的身影淡然地走出,亲切地唤他一声“余祭哥”。这一切,是真的么?他颤抖着不能自已的手,缓缓地扶住还未盖棺的棺材,那人分明只是睡着般地躺在里面,仿佛一转眼就会唤他“余祭,余祭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再也支撑不住,顺着棺材滑坐在地上,内侍此时才敢上前将他扶住。“不会的,不会的,他昨日还好端端的。”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如此残忍,先是他的哥哥,尔后是他的父王,他的长姐……如今又是繇,莫非他才是真正的灾星么?有靠近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余祭转过身,再望去一眼那个熟悉的人。
      原来,这次并非老天残忍。
      他悄然握紧了拳头,咬破了唇,却不敢出声。他的目光落在繇垂放的双手上,那指甲黑漆漆地像是浸在黑夜中一般。这些人也太大的胆子了,竟然将心思放到繇的身上。
      但说到底,真正害死了繇,却是他自己啊。

      因姬繇的忽然亡故,豫州城内也跟着阴霾一片。
      余祭下令要彻查姬繇的死因,不论事涉何人,不论官职如何,一定要找到真凶并且五马分尸,以泄心头之恨。
      眼看着黎子和即将奉诏回城,城内的人再也坐不住,在杜宁远的带领下,再一次地集结起各自的亲兵家仆,攻入别院。
      屋内黑压压地涌入不少人,身着铠甲,手中的长剑齐刷刷地指向坐在上位的余祭。
      “陛下,您可想清楚了?”
      杜宁远朝他淡淡的笑着,和往常上朝时一样的笑容。“陛下,若是现在投诚,陛下还能坐稳一个国公的位置,将来也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何苦要坚守下去,等着越国大军攻入豫州城?”
      “放肆!”余祭将面前的奏折朝他扔了过去,这点重量根本不足以伤到他。“难道你要孤去做臣服他人的亡国之君?”事到如今,谁害死繇的,他心中已有眉目。可笑的是,这些人现在还想利用他来换取越国的荣华富贵。
      “陛下何必气恼,亡国之君有何不好,至少能留个全尸。要是陛下执意要与吴国共存亡,那臣等就真的放肆了!”
      “你!”想必是他为了追查谋害繇的真凶过于急迫,让这一干人等再无法坐视下去,只得先下手为强。“孤只问你一句,姬繇是不是你杀的?”
      “哈哈哈……”杜宁远看向余祭的目光,似乎在看一个跳梁小丑般。“陛下,现在追问这些还有何意义?”
      “我只问你,是与不是?”余祭冷冷地看向此人。
      “是!没有姬繇在背后操控,以陛下白痴的心智,能打理好吴国江山吗?”杜宁远凑到他的耳边,压低了声音:“如果不除去姬繇,怎么能够轻易地除掉陛下呢?如果不除掉陛下,臣下要如何回西京复命!”
      “你……”
      “我什么?陛下,你真以为西京会用凌俶那种人,二王子请臣下转告您,谢谢您为他除却了凌俶这个眼中钉,为越国国君报了血仇。”
      姒澹雅!你还真真的好计谋!
      余祭嘴角浮出一丝淡笑,以疾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身边人手中的长剑,反手刺向杜宁远。
      他张狂的笑容还停留在脸上,然后身子却软了下来,跪倒在地。
      总算……总算为繇报了仇。
      这样的天气,余祭站在门口,抬眼望着湛蓝的天空,耳边仿佛听见花开的声音。一瓣一瓣,从碧绿的大圆叶中伸展出粉红的身姿,一片一片地望不见尽头般。
      不知从何处早早飘落的枯叶从空中飘落下来,停在他的肩头上,他用手将它轻轻地拿了下来,搁在自己的手中,从它几经透明的筋脉里似乎看见一大队一大队的军队,浩浩荡荡地从西京的城门出去。街边的百姓们都挥手相送,他小小的身影藏在队伍中间,一匹一匹马的找着。他没有看见哥哥其实就在离他不远的白色大马上,听见他的声音时微微有着皱眉,手拉住了缰绳,目光回望向城楼,尔后希望一点点地消失,他又狠狠地挥鞭策马远去,留下一种飞扬而起的尘土。
      他站在马队里,终于看见哥哥铠甲下的袍角,连滚带爬地冲过去,可是哥哥却充耳不闻地继续前行。
      他被遗留在原地,望着哥哥离去的方向嚎啕大哭。
      眼眶忽然就湿润起来,失去家人后,他就没有再流过一滴眼泪。余祭抚上枯叶,上面的景象忽然就不见了,然而当他手拿开时又换作来了另外的一幅图。他救起了一个乞丐模样的人,口口声声地说他是哥哥送给自己的宝贝,他将那人捡回了宫里,让张梦周给他换了干净的衣裳,还请了御医来看病。
      原来他的宝贝是那般好看的一个人,面容白皙,红唇烈焰,还有那双紧闭的桃花眼,长长的卷睫毛。他很开心,腻在宝贝的身边,不让旁人动他宝贝的心思,也不管宝贝是否用嫌弃的目光看他,他将这个宝贝当做了哥哥的替代品,私心哄骗自己,那是哥哥送给自己的宝贝。
      一开始错的人便是他自己。
      枯叶被一阵风从他的手中卷走,又洋洋洒洒地不知飘向何处。
      他望着枯叶飘离的方向,话语轻轻地,也被风卷走了一般,只瞧见他的口型像是说了一句什么话,却听不清切。
      阵阵风起,撩起他不知何时垂落下来的发丝,穿过他脚边的袍角,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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