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一章 海棠花妖【3】高傲·孤独·寂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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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高傲·孤独·寂寞
武林中有哪三件奇物？
一是敦煌城女神龙和鬼见愁的刀剑，二是三大奇人之一血霖璃的血，三是天山的赛华佗。
前两件都是物，第三件却是个人。
赛华佗奇在哪里？
有传言说他医术奇绝，起死回生，阎王见了他不敢多言；也有传言说他通天晓地，可望穿过去将来，其实就是天上的太白星下凡；还有人说他功夫诡谲，不辨正邪，救人无数，杀人也无数。
他上天遁地，行踪无迹不见首尾，出山余月便名震江湖。人们不知道他的真名，不知道他的年龄，不知道他的长相，只有传言说他是师承天山神人边疆老人的门下。
没有几个人真正见过真正的赛华佗。
赛华佗在武林中更像是一个传说，几段故事，几个瑰丽神奇的梦境。
梦境只能在夜里用来想象，用来向往，从不能真实出现在白天，实现在人的眼前。
拥有或即将拥有的东西，多不会再出现在梦里。换句话说，成了梦的东西，多半都只能是虚幻。
赛华佗是别人永远无法达到的人物。但他不是虚幻。
赛华佗只是个名号，赛华佗的真名叫做欧阳明日。
年长的人可以做出幼稚的事，相反，年纪轻的人也可以做出老道、成熟的事，也可以很神奇，也可以叱咤风云。
赛华佗很老道，很神奇，也很叱咤风云。
欧阳明日也很年轻，很俊秀。
他长得很好看，甚至是漂亮。
形容男人，会有英俊、倜傥、俊朗、刚毅等等，唯独不会用“漂亮”。
漂亮是形容女人的。
欧阳明日比女人还要漂亮。
并且这漂亮并不会让人联想到女人。
人们总说古有潘安、高长恭、宋玉、卫玠四大俊美男子，但并不知晓他们模样，而若能见过欧阳明日，四人在人心中便会都成了他的模样。
欧阳明日美如玉石。
正所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玉有五德，温润细腻，养于天地，自成仙韵，是美而不艳，清高无近。
他貌若玉之细美，性犹玉之清冷，神似玉之剔透，情甚玉之久长。
他行在人群中，清高冷淡，像孤竹独立，孤鹤独鸣。
他像一缕青色的风，风属天地，吹过人间，不留人间。
没有人可以看得到风。
没有人可以留得住风。
没有人可以看得透欧阳明日。
没有人可以限制得了欧阳明日。
但万物都需要风。
欧阳明日可以满足人的很多需要。
欧阳明日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成为他的朋友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他可以很懂你，但你并不需要懂他，他也不需要人懂。
他可以倾其所能帮助你，但你并不需要帮助他，他也不需要人帮助。
他可以倾听你的所有烦恼，但你并不需要倾听他，他也从不多说话。
他有很多朋友，但又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
这是敦煌城关于欧阳明日第四广泛的传言。
欧阳明日在敦煌城内的传闻有很多。
越是风云的人，传闻便越是泛滥。赛华佗风云整个江湖，欧阳明日风云整个敦煌。
他走在哪里，以什么身份出现，新的身份便会在那里掀起狂澜。
就像天上的月亮，不管圆缺，不管出现在何方的夜空，永远是最亮的，亮到人不得不抬眼，欣赏它，赞叹它，为它作诗，为它作画，为它跳舞，为它传闻一个故事。
敦煌城的传言中，排第三的是他的绝世品貌。
第二的是他的惊世才干。
第一是他与敦煌城城主的恩怨。
欧阳明日是敦煌城的国师。
人们只知道天山有一个赛华佗，敦煌城有一个欧阳明日，却并不知道这二人实为一人。
敦煌城的国师同城主关系十分复杂。
欧阳明日的父亲是前一任的敦煌城城主，他夺取了现任城主皇甫仁和父亲的权位，残害了皇甫一家连同皇甫权势下的上官、司马两家，并把女儿嫁给了皇甫仁和，却最终被上官、司马两家遗孤合力推下权位，另立新君皇甫仁和。
两人有亲，更有仇，有两代权势名分血债的纠葛。
便有传言说欧阳明日武功才干皆高于城主，而手握重权，身负杀父之仇、夺权之恨，迟早有一天会反戈一击，篡位谋权。
也有传言说皇甫仁和同国师间暗流汹涌，大智若愚，又得上官、司马两家相助，占天下舆论相护，欧阳明日孤掌难鸣，困兽犹斗，迟早一死。
这两派言论各得其辞，散布坊间，被争相传说，更为二人恩怨添油加醋，已成了深宅里、酒楼中、集市旁，达官显贵、小商小贩、过往路客们的必谈必论之事。
谣言俞吵愈烈，整个敦煌城都为之震动，风雨满城。甚至有人私下设了赌局，来赌究竟谁输谁赢，引来押注者无数。朝中官员们也都诚惶诚恐，细心分析斟酌，察言观色，唯恐站错了队伍。
大战似乎已成定局。
大战一触即发。
但打仗的人却没有了。
欧阳明日离开了敦煌城。
这条小道消息像惊雷炸了满城。
就像一出好戏就要开演，观众都已买好了戏票，验过了戏票，点了瓜果香茶，坐好在戏台子下，寂静着不敢说话，只偶尔一两声极小的谈论的时候，班主忽然走上台去，告知大家，唱戏的头牌不来了。
那观众会做什么呢。
性子好的或许会遗憾离去，最多再多几句低声咒骂。
性子爆的或许会直接砸了场子。
但如今场子是皇宫里的。
没人敢骂。
更没人敢砸。
人们只能好奇。
欧阳明日为什么会离开呢？
一个人离开故地的原因会有很多。
仕途，灾祸，谋生，爱情，友情，伤心。
但这些都不是欧阳明日离开的原因。
他离开敦煌城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想离开。
欧阳明日做事从不需要理由。
不需要别人的理由，也不需要自己的理由。
天赋奇才的人做事必不会循规蹈矩。
欧阳明日知道自己的才干比天赋奇才还要高出十倍。他就也要比世间的天才们都还要傲气十倍。做出的事自也要比那些世俗能人们孤绝十倍。
他喜欢被人崇拜，喜欢被人捉摸不透，喜欢来去无踪。
他站在太白山的山麓上，高高抬头看着天边苍云堆雪，劲风袭面，周身衣袂飘然而起，他精致的五官也就湮没在了仰面的强烈日光中，高傲又冷淡。
远处是山中冰湖斑斓光怪的绚光，他深邃的眼里一派沉寂。
他的眼里唯有天上的太阳光在跳跃。
——天地光彩已然失色。
——天地间的光彩亮不过他的一双眼睛。
——无比高傲的、冷淡的、美丽的眼睛。
欧阳明日来到太白山是因为一股力量。——仿佛有冥冥的力量在牵引，他觉得有人会在太白山等他。
他会在这里重遇故人。
欧阳明日并没有登顶过太白山。
他记忆中的太白山是在同现在一样的初春。太白山山势奇绝，风雨无时，虽是早春，山间却依旧覆满皑皑白雪，浩然壮阔。
水经注有云，山下行军，不得鼓角，鼓角，则疾风雨至。说的便是这太白山上变幻无常的气候。
古传太白山乃是天上金星之精坠化所成，神仙韵事，多于此地。欧阳明日过去偶尔会觉得，或许真是此地灵韵，才会造就他一段错缘。
欧阳明日命中少缘。
天才往往寂寞。欧阳明日比天才还要天才，也会比寂寞还要寂寞。
十五岁时候的欧阳明日，已经是一个天才，也已经寂寞非常。
十五岁的天才也是十五岁的少年，少年便会有热血，便会有心事。
少年的心事是一种微妙的渴望。十五岁的欧阳明日的渴望更加微妙、更加内敛、更加小心。
他那年从天山而来，一路风尘，只为再见一人。
记得去时太白山下开了海棠，满枝盛绽的红色让十五岁的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暮花酒的情形。
欧阳明日第一见到暮花酒是在梦里。
欧阳明日很少做梦。
很少做梦是因为心里很少有期愿。孤独久了的人往往不会有太多兴奋的期愿。
他从小长在天山，很长一段时间里生命中只有师父一个人。做的梦里也只有师父一个人的样貌。
他也想过梦自己的父母，可是无论如何也梦不到。后来也就放弃了。
他梦到过的第二个人是一个姑娘。
她穿着大红的石榴裙，裙子在风里扬起来，卷了一天一地红色的花瓣，很香很甜。
他住在天山山腰上，没有见过这样的花。后来下了山，才知道那应该是海棠。
他在梦里抓着天上的花，花瓣到处都是，一触到指尖就化了雪，变成水，风一吹蒸干了去，什么也没有了。
大雪纷纷扬扬，手最后也被钳住了，吊在半空里，怎么挣也挣不开。漫天的花全落在了身上，浑身透湿，又黏又凉。
他便开始哭，大滴大滴的眼泪往外涌，嘴里却一声也不吭。
——欧阳明日从小便不会出声地哭。
不能出声哭大抵有三种原因，一是哑巴，哭不出声；二是极度的感情：极度的愤怒、极度的委屈，声音已经不足表达情绪，就哭不出声了；三是没有感情，没有了感情的眼泪只是水，不需要表达，也就不需要出声。
欧阳明日不是哑巴，他的情况也就属于后两种了。
他自己觉得自己一定属于最后一种。
自小没有父母亲人的欧阳明日感情也很少。
物以稀贵，正是因为他从小的感情太少，他的每一份感情才都会弥足珍贵，让他不能忘怀，让他为之疯狂。
就是在那般的一片寂静婆娑里，外边的光照进了他的眼睛，他看到另一双眼睛透过满目水珠儿正专心地瞧着他，又大又圆，漂亮的像夜里天上落下来的星子。
见到他睁了眼，星星便弯成了月牙儿，晃呀晃的，要摇了整个天空。
欧阳明日的心也第一次有了摇动的感觉。
“师伯！弟弟他醒了！”目光里女孩儿激动地起身朝门外喊了一声，红色的裙子扬了起来，和梦里一模一样，一晃遮住了射进欧阳明日眼里的光。
鬼使神差的，他就伸手拽住了那抹红色。
红色没有化成水。
光里女孩愣了一瞬，转过了身。她背着光，四周一圈白莹莹的晶亮，只一袭长裙依旧红的灼耀。
她俯身握住了炕上年幼的欧阳明日的冰凉潮湿的手，细细贴在了颊上。
欧阳明日的眼泪还在流。只流不出声。
她的颊还很细腻，滑滑的，又很暖和。阳光打在上面，能看得清一层细细的绒毛。
她也还很小。
欧阳明日一动不动望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眼里的星河，脸上潮湿一片。
他分不清是真是幻。
“你呀，怎么连哭都不会？我阿弟哭起来可闹腾着呢。”
还很稚嫩的童音细细软软响在欧阳明日耳朵边，却有着超乎年龄的温柔，听着像坠进了母亲的怀抱。
——欧阳明日还没有见过母亲，也没有得到过母亲的怀抱，但他能感受得到那种气息。
——让他依赖的、信赖的、渴求的、温暖的母亲的怀抱。
另一只小手便也抚过他的额头，轻轻抹过双眼，揩去一把眼泪。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孩儿。第一次有了这样奇特的感受。
他听得见自己震天的哭声。
“阿姐……”
五岁的欧阳明日第一次放声痛哭。对着八岁的暮花酒。
暮花酒把他揽进了怀里。
青梅竹马的年月里，自幼清冷孤僻的他缠着暮花酒，日日不离。
他喜欢她红裙上浅淡至无味的海棠香息。
他想把那香永远留住。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一章 海棠花妖【3】高傲·孤独·寂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