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尘醉》菀陌LY

7、第二章 忘生（一）

　　“喂，你让开，挡着我扫地了。”
　　“欸？小丫头，你怎么能这样，好歹当初救你也有我半份功劳。你这是恩将仇报吧。”
　　“你快点让开，等会老板娘下来看我没扫完，会不高兴的。”
　　“好好好，我让，我让。”乞丐拍拍衣服站了起来，笑道：“不过，你家老板娘好像已经下来了哦。”
　　“什么！”苏小沐转身紧张的看着我，“老板娘，我，我就快扫完了，都怪这臭要饭的，一直坐在这里不让开！”说着，她狠狠瞪了乞丐一眼。
　　我看着眼前闹腾的一幕，一时竟怔了神。“没事，九点前扫完就行。”我挥挥手，转身走到柜台那里坐了下来。
　　“你还不让开！”
　　“欸，我这不就在让了么。”
　　……
　　我随手拿过一本账本翻看着，耳边是苏小沐与乞丐吵闹的声音。我忽然很怀念曾经安静地在酒肆里查账的日子。酒肆里的清静止于一个月前我同意收留苏小沐这个麻烦开始。
　　乞丐仍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说出的话也依旧让人忍不住想要动手。从前我不怎么搭理他，他每日一个人说个几句便也消停了。如今倒好，没事就要去招惹苏小沐，非得把她气得拿着扫帚往他身上招呼不可。我颇为同情了看着苏小沐手里的扫帚，不知这可怜的扫帚还能撑几天。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后，苏小沐捧着断成了两截的扫帚，可怜兮兮的看着我，“老板娘，我不是故意的。”
　　我瞥了下门口笑的无辜的乞丐，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冲苏小沐点点头，“恩，没事，不怪你，帐记他身上。你去把扫帚扔了吧，顺便再去买一个回来。”
　　“哎哎哎，不是吧老板娘，你居然还记账？”乞丐瞠目结舌的看着我。
　　我嗤笑，“做生意的，哪有不记账的道理？你的那些酒钱，我可都记着呐。”
　　“呃……”乞丐指了指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苏小沐从我手里接过钱，拿着断了的扫帚就往门外走，路过乞丐时还冲着他扮了个鬼脸，　　“哼，活该。”她幸灾乐祸的说了一句，然后蹦蹦跳跳的走了。
　　“我……”乞丐又失语了一次。难得见他这副被人梗到的样子，我轻笑一声。乞丐转过头看我，“老板娘你不是故意的吧？”
　　“怎么会。你自己惹的人家小姑娘讨厌，还怪到我这儿来了？”我微笑。
　　他挠了挠头，冲着苏小沐走的方向，无奈地叹道：“这没良心的小丫头！还是一如既往地有活力啊。”
　　我低头继续看账本，少了苏小沐，店里果然清静多了。
　　苏小沐出去不久，酒肆就来了客人。一个男人，还有一个女人。
　　那男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领带系得端正，他停在酒肆的门前，抬头打量了一番，眼神很是锐利，看着倒是个沉着冷静的人。只是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似乎身体不太好。
　　“哎，要进去坐坐吗，这家店的酒可好喝啦。”乞丐摇了摇手中的酒葫芦，吊儿郎当地对那个男人说道。
　　男人望了坐在门旁的乞丐一眼，皱着眉犹豫了一下，还是进了酒肆，经过门时，他忍不住瞥了两眼乞丐手中的葫芦，大概是诧异这年头还有用葫芦喝酒的人吧。他身后的女人冲着乞丐欠了下身，也跟着进了酒肆。
　　我挑了下眉，这女人还真是有趣。
　　“喝酒么？”我问。
　　“嗯。”男人点了点头，环顾了一下四周，最后在靠里面的一张桌子坐下。跟着他的女人却没有坐，只是站在他的身侧，而他也没有理会身旁的人，就那么兀自坐着。
　　我拿了一个酒杯，端着酒壶走过去。我把酒杯放在桌上，给他斟了一杯酒，推到他面前。
　　他伸手拿起小小的酒杯，看了看桌上的瓷制酒壶，犹疑地看我。
　　“这里的酒都是本店自酿的，我想就算让你自己来点，你也不知道要点哪种，所以我就先给你上了一壶，若是觉得不好喝，我再去换，酒钱最后再结。至于这杯子和酒壶，是本店特色。”　　我笑了笑，示意他尝尝手中的那杯酒。
　　那人低头泯了一口杯中的酒，皱着眉道：“太淡了。”
　　淡了？我耸耸肩，拿起那壶清酒，去酒柜那儿换了一壶来，本还想着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喜欢喝太烈的酒才是。
　　我又给他斟了一杯酒，他刚喝一口，便咳嗽起来。我摇头，看来烈酒也不适合他，我伸手准备再为他换一壶时，他却说话了：“咳，就这壶吧。”
　　“好。”我顿了顿，收回伸出一半的手，慢悠悠地走回前台坐下。
　　“咳咳……咳……”男人沉默地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酒肆里不时传来几声咳嗽。
　　立于男人身侧的女人几次想要拦住男人去拿酒杯的动作，却不知为何，每每在快要碰到那个男人时，又缓缓地把手缩了回去。最终，她忧郁地望向了我。我低头看着帐本，想无视那道目光，可被人盯着的感觉实在不舒服。我微叹了一口气，合上账本，无奈的与那个女人对视起来。
　　女人穿着一件纯白色及地长裙，一头的长发披散在肩头，面容清丽。最让人在意的大概是她的眼睛，墨色的瞳孔闪烁着流彩光芒，一不小心就能使人陷进去。她皱着眉与我对视了几秒，又偏头去看坐在她身侧喝酒的男人，眉目间满是忧虑。而那男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给她一个眼神。
　　“啧，这么好的酒，像他这种喝法，真是糟蹋呐！我都要看不下去了，老板娘，您就不心疼？”一直坐在门边的乞丐看着男人的方向沉痛地说道。
　　“多事。”我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起身又去拿了一壶酒。
　　“老板娘，我回来啦！咦？有客人？”苏小沐手里拿着一个新的扫帚，好奇地望向店里的客人，“欸？怎么就他一个人在喝酒？那个……”
　　“沐沐，去把扫帚放好。”我打断了苏小沐的问话，看了眼在那喝酒的人，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依旧埋头喝酒.
　　乞丐裂开嘴呵呵一笑，摸了摸腰间的酒壶说道：“小丫头回来的可真是时候。”
　　苏小沐不明所以地把扫帚放到原先的位置，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我冲她摇摇头，让她先别说话。
　　男人面前的酒壶已经空了，他一只手撑着额头，一只手提着酒壶，却倒不出一滴酒来。他的两颊微红，眼神迷离，头也不时地摇晃着，哪里还有进门时沉着冷静的样子，看来是醉的不轻。他郁闷地把酒壶扔到了一边，嘴里不停的嘟囔着什么。
　　酒壶在桌上滚了几下，差点儿就要掉了下去，我忙上前几步，把酒壶摆正，笑着对那人说：　　“这位客人可要小心点呐，这酒壶你可赔不起。”
　　“老板，还有酒么？” 男人抬起头醉醺醺的问我。
　　“有。”我抬手给他看我手里酒壶。一旁的女人按住我的手，急切地说道：“他不能再喝了！”我没有理她，把手微微向前伸去。男人从我手里接过酒壶，又倒了一杯。女人着急起来，却还是没有阻止男人端起酒杯的动作。
　　“唔……”男人突然低吟了一声，“好苦。”
　　“那是你心里的苦，而且，你根本就不想醉，喝再多也没用。”我对他说。
　　男人突然笑起来，通红的眼眶里有泪水在涌动，“她不见了。”说着，他嘴角一弯，又扯出一个似笑似哭的表情。我不由去看门前的乞丐，只见他冲我露出一个傻笑，我揉了下太阳穴，竟觉得乞丐的笑顺眼起来。
　　“要不要和我说说你的故事？”我在男人的对面坐下来。
　　男人看着我，眼里突然闪现出几分光彩，嘴唇动了动，带着些期待看向我，问道：“你，会相信么？”
　　“为什么不呢？”我轻笑，拿过酒壶又给他倒了一杯。
　　男人犹豫地端起酒杯，仰头喝了下去，他闭上双眼沉默了一会。几分钟后，他睁开眼睛，压抑着眼底的苦痛，说道：“我叫顾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