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尘醉》菀陌LY

8、第二章 忘生（二）

　　顾唐走在街道上，雨下得很大，四周的路人撑着伞匆匆前行，他却像是没有察觉到打在身上的冰冷的雨水，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步一步的走着。终于，他靠着一处墙角缓缓的坐了下来。
　　他低着头微微喘气，混乱的思维与疲惫的身体让他无暇顾及其他。
　　亲人的背叛让他彻底看清了人性的贪婪与丑恶，可现在已经迟了。如果能早点注意到叔父顾明成和堂兄的那些小动作，也不至于会弄成今天这样。他太信任他们了，父亲去世后，他们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亲，他安心的把父亲的公司交给叔父管理，自己则在国外求学深造。
　　却不想这次回来被告知公司亏空的消息，一夜之间，公司破产，房子也被拿去做了抵押，而顾明成和堂兄早已将资金转移到了他们自己建立的那所公司里，并带走了所有的重要资料和客户。
　　现在，他一无所有。
　　“你，没事吧？”突然有道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头，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女孩面带担忧的看着他。顾唐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又重新低下头去。
　　他又坐了一会，头顶的雨似乎是停了。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他挺直了背抬头想看看天，却意外地看见头顶那一把咖啡色的伞，面前依然是那个女孩，她的腰微弯着，将手中的伞向他的方向倾斜。
　　“你在做什么？”顾唐怔怔地开口问道。
　　“给你打伞啊。”女孩回道。
　　顾唐看着女孩脸上理所当然地表情，莫名地有些头疼，“我知道，我是说……”，他艰难的开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不走？”
　　“呃……”女孩犹豫了一下，“我看你一个人在这里坐了好久，都淋湿了。你怎么……不回家？”
　　“我没有家。”顾唐冷声答道。
　　“啊？对不起！”女孩急忙道歉，“那你，要不要去我家坐会，换身干净的衣服？”
　　“什么？”顾唐愣住了，不可置信地打量起这个女孩，女孩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样子，头发齐肩，穿着件牛仔背带裙配着干净的白寸衫。一双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瞳孔里的光彩似乎都溢了出来。
　　“我，我叫白墨瞳，你叫什么名字？”女孩又开口了，声音里透着紧张。
　　顾唐还没有从诧异中回神，本能的就回答了女孩的问题：“顾唐。”
　　“那，顾唐，我们现在也算认识啦，你没有家，就先去我家吧。”说着，女孩上前用手扶起顾唐，拉着他就要走。
　　女孩的力气出乎意料地大，顾唐未及反应，竟被她拉的踉跄了下。看着女孩急匆匆拉着他走的样子，顾唐心中的疑惑更甚：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到底有什么目的，竟这样迫不及待的拉着自己去她的家？
　　“到了。”白墨瞳在一处公寓前停住，拿出钥匙打开了门，她先进去打开屋里的灯，然后侧身让顾唐进来。
　　顾唐进门打量了一番这间小小的公寓，显然是只有一个人住的屋子，他侧头看女孩把伞收好放在鞋柜上，又蹲下身子去找换的拖鞋，忽的瞥见女孩衣服的一侧全是水渍，心猛地跳了一下。
　　“你家里人呢？”顾唐问。
　　“我没有家人。”白墨瞳随口应道，拿出一双拖鞋，抬头见顾唐正盯着她看，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发，“那个，家里没有适合你穿的拖鞋，你先将就着穿一下吧，我明天再去买。”
　　“嗯。”顾唐接过明显偏小的拖鞋点点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就不怕，我是坏人？”
　　“啊？”白墨瞳仰起脸，皱皱眉，认真地答道：“你不是。”
　　顾唐觉得有些好笑，“你怎么知道不是？”
　　白墨瞳的脸红了红，结巴地喊起来：“反，反正我就知道你不是！”
　　顾唐看着女孩的反应，心里不由就想再问几个问题来逗逗她，谁知刚要开口就被打断了。
　　“浴室在那边，你先去冲个热水澡，我去给你找找上任房客留下来的衣服。”白墨瞳用手指了下浴室的方向，小跑着进了一个房间。
　　顾唐笑起来，换上拖鞋去了浴室。
　　从浴室出来的的时候，门外放着几件干净的衣服。顾唐换上衣服走到客厅，白墨瞳从沙发上站起来，“已经很晚了，你也挺累了吧，那，早点去休息吧。”
　　“好。”顾唐点头，转身就往那间看上去是客房的屋子走。
　　“哎等一下。”白墨瞳喊道，跑过去拉住他，“你住这间！”
　　顾唐看向她手指的方向，是主卧室。他愣住了，不明白这屋子的主人为何让他去主卧室。
　　“哎你快进去睡吧，我睡那间去。”白墨瞳见顾唐站着没动，伸手去推他，解释道：“这个房间比较大，而且整理的也很干净。”
　　顾唐心底动了动，对白墨瞳说：“那还是我去睡那间客房吧。”
　　“不行！”白墨瞳着急起来，像是生怕他真的去了客房，转身就跑进客房，从门里探出半个身子冲顾唐喊道：“你就睡那里，这间我睡！”说完，啪的一声把门关上。
　　顾唐无奈了，他打开主卧的门，确实是一间被整理的干净的屋子，只是屋里挂着的几件衣服昭示着这间屋子的主人原本该是个女孩。
　　熄了灯躺在床上，顾唐还在思索今天发生的事情，他的公司，他的叔父，他的堂兄，还有，隔壁客房里的那个女孩……疲惫的身体没能允许他想太多的事情，很快，他就进入了梦乡。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碎花窗帘照亮了房间，顾唐半睁开眼，有些恍惚，半响他才想起昨晚自己被一个陌生女孩收留的事情。
　　门外有细碎的声响，顾唐起身穿好衣服。一开门就闻到一阵食物的香味。顾唐走近客厅的餐桌，怔怔的看着桌上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他抬头去看那个还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女孩的身影被阳光笼罩着，她有条不紊的做着手中的事情。端着刚弄好的一份煎蛋从厨房里出来，视线与顾唐碰撞在一起，她微愣，而后轻轻的笑起来，“早安，昨晚睡得好吗？早餐已经做好了，洗漱台那里有新的牙刷和毛巾，你去洗漱一下来吃饭吧。”
　　“嗯”顾唐应了一声，快步走进洗漱间。
　　“你不吃？”从洗漱间里出来，顾唐盯着餐桌上只有一人份的早餐问道。
　　“我吃过了。”白墨瞳笑笑，安静的坐在餐桌的对面看着顾唐。顾唐点点头没有多问，坐下来开始吃早餐。
　　一切都显得那么理所当然，没有约束没有局促，好像他们一直生活在一起的样子。可事实上，他们认识还不到一天。顾唐喝着热粥，整个身子从里到外的暖了起来。他记不清上一次有人为自己做早餐是什么时候了，大概从母亲逝世后，便再也没同谁坐在一张桌子上吃早餐的经历了。昨天的自己恐怕也未能想到，他竟还能安稳的坐在屋子里吃顿早餐。
　　眼睛忽然酸涩起来，顾唐深吸口气，眨眨眼睛压下心头涌上的情绪，低着头大口大口的喝着粥。
　　终于把面前的食物解决完了，顾唐的心情也平复下来。他放下碗筷想和白墨瞳道谢，却见女孩正欲言又止的看着他。
　　道谢的话卡在喉间转了个圈，出口变成道别，“谢谢你的收留和照顾，我也该离开了，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会报答你的。”
　　她应该是后悔了吧，顾唐想着。昨夜或许只是一时的冲动又或是出于同情才把他带到了这里，现在她大概也察觉出带一个陌生人回家的不妥。能够为他准备一份早餐已经是很大的恩惠了，自己怎么能这么不识趣，让她为难？
　　出乎意料的，白墨瞳惊讶的瞪大眼睛，“为什么要离开？留在这里不好吗？是不是你昨晚睡得不好，还是我做的粥太难吃了？”
　　顾唐愣了下，有点无奈的说：“不，这里很好。可是你看，随便让一个陌生人进家本来就不是一个很安全的事情。而且，就算你相信我，我也总不能一直在你这里打扰啊。再说，你刚刚也是在烦恼这件事情吧。”
　　“没关系的！你想在这里住多久都没有关系。”白墨瞳着急起来，慌忙解释道：“我刚刚只是在想，你到底遇上什么困难连家都不能回，我想，帮你。”
　　“帮我？”顾唐疑惑了，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不仅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收留了他，提出让他常住在这里，还说想帮他，这个世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美好了？
　　沉默了几分钟，顾唐再次开口：“你是慈善家吗？”
　　“什么？”一直在小心观察顾唐神色的女孩一个激灵，颤了下身体。
　　“我说，你是慈善家吗？”顾唐不耐道，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还有这么天真的人，“你在路边随便捡个人回家，还喊着要帮他解决困难。你是同情心太过泛滥，还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如果是后者的话，我想你找错人了，如你所见，我一无所有，什么也给不了你。”
　　白墨瞳愣愣地听完顾唐的话，眼睛里透着些迷茫。她认真的思索着顾唐这段话的意思，而后似是终于理解了顾唐的意思，“我不是慈善家，也不需要你给我什么。”她这样说道，仰起头对上顾唐的目光，双眼里闪着光彩，坚定又严肃，“我只是，想要帮你！”
　　顾唐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被女孩眼神里的坚定吓到了。但随后他又笑了起来，自己和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较什么真呢。他顺着白墨瞳的话问道：“那么，你想要怎么帮我呢？”
　　“我，”才一开口白墨瞳就愣住了，是啊，自己要怎么帮他呢，现在连他到底遭遇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女孩懊恼的低下头，默默责备起自己的无用。
　　也许，她是真的善良也说不定。看着白墨瞳懊恼的神情，顾唐心底忽的轻松起来，没想到，竟真的有人愿意收留这样一无所有的自己，“真是，谢谢你了，以后可要麻烦你了。”
　　“那，你不会走，会留在这里了吗！”瞬间，女孩又精神了起来，“你放心！我一定可以帮到你的！”
　　顾唐点点头，只当她说得帮忙是指让自己长期住在这里。
　　然后，客厅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要不要看会电视？”白墨瞳忍不住出声。顾唐点着头坐在了沙发上。
　　“顾氏集团一夜之间破产，继承人顾唐现不知所踪……”
　　顾唐盯着画面里顾成明的笑脸，心慢慢沉了下去，他听见那人笑着对着记者说，无论如何都会找到自己的侄子，帮助他一起度过难关，重建公司……
　　白墨瞳小心翼翼地看向顾唐阴沉下去的脸色，想要开口问些什么，却忽的见顾唐勾唇冷笑。她不由瑟缩了一下，重新望向电视里那个和顾唐长得有几分相像的人。
　　那个人，是顾唐的叔父？白墨瞳皱眉，笑的真让人不舒服。不过，总算是知道顾唐遇到的是什么麻烦了，想到这，白墨瞳的心情又愉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