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尘醉》菀陌LY

4、第一章 命运（四）

　　我站在一个房子无语了很久，这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废弃的小仓库。这个地方比我的那家酒肆还要偏僻，至少酒肆的那条小巷里还有路灯。在来到这儿的前几秒钟，我实在是无法想象，这座城市里还有这么一个没有光的角落。
　　“你确定没走错路？这是，你家？”我打量着那个小平房半响，忍不住开口问道。
　　“啊？呃……这是我刚租的房子。”少女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支吾着说道。
　　四周很黑，远处高楼的灯光照过来，还未靠近这里，便已被黑暗吞噬了。周围零星的还有几户人家，但都离得不近。房子从外面看很小，门是铁皮焊成的，风一吹还会发出金属撞击的声音。我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窃生会跑进人的“家”里了。
　　“你胆子还挺大。”我心情复杂的看向少女，“你可知,这里的环境，是这座城市里最适合那些生物们居住的地方。你能看见他们，居然还敢选在这儿住下。”
　　“我也不想啊，可这个房子是最便宜的嘛。”少女低下头，嘟囔了句。
　　她的声音太小，我没听清，准备询问她时，房子里兀地传来一阵异动。我上前一步，把少女挡在身后，双眼紧盯着那扇铁皮门。一阵风吹来，门开了一道缝，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就在那扇门的后面，正兴奋的等待着猎物上门。
　　身后的少女已经吓的僵住，我犹豫了下，还是问她了，“你是在这儿等我，还是和我一起进去？”
　　“我……”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门，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下了决心，闭着眼用一种壮士赴死般的口吻对我说道：“我和你一起进去！”
　　我看着她害怕的表情，不禁感到好笑，“一会如果有什么事，你就躲在我身后别出来，跟紧我。”说着，我抬步就往前走。少女点了下头，慌忙跟上我，下意识地拉住我的衣摆，我顿了下，没有阻止她的动作。我把手搭在门上，挂起一副友好的笑容，轻轻用力，门开了。
　　黑暗里，有一双双眼睛泛着红光，它们潜伏在屋子里，躁动着。我平静地看着一屋子的窃生，没有动。终于，有几只忍不住往前靠近了几步，我随手一挥，带出一道火光，那几只窃生立刻又缩了回去，其他的窃生也安分了下来。
　　他们静静地等待着，像是在等待谁一声令下，就可以不顾一切的发起进攻。事实上，他们也确实是在等待某个人的命令。我看向屋子的最里面，那里，坐着一个“人”。
　　我又往前走了几步，那个“人”抬了下手，随即屋子里就亮了起来。我瞥见几道影子钻进了墙壁的缝隙里，还有些影子四散开，聚集到四周的角落中，总之，都远离了这屋子里的光源——蜡烛。是的，蜡烛，数量不多，只有三四只，却足够照亮这间小屋，也足够让我看清那个“人”的脸。
　　是个大约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穿了一身咖啡色的中山装。他的脸上挂着微笑，很和善。
　　屋子里很空旷，没有什么家具，唯一显眼的就是一张破沙发。视线越过唯一的障碍物，在蜡烛亮起的瞬间，我便看清了那个“人”。然后我的笑僵住了，微微眯起眼睛。
　　“哈，好久不见了啊，老板娘，真没想到会在这儿再与你见面。”那个“人”却先对着我笑了起来，笑声很爽朗，声音很干净。
　　看到他，我心中关于对窃生的那一点儿疑惑也消失了。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有形体的窃生，我想我现在明白了。
　　“是你，聚集了这个城市的窃生，给它们形体，教它们思考，让它们去吸食人类的魂魄。”我盯着那“人”的眼睛，陈述出我在这一瞬间推测出的事实。
　　“哈哈，不愧是老板娘，说得一点都没错啊。不过，你似乎不是很惊讶呢。我原以为你会问一问这些是不是我做的，或者问下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又笑了两声，食指点了下唇，对我露出疑惑又苦恼的表情。
　　我挑眉，睨一眼他脚边那一团团黑色不明物，有一股腐烂的气味从那里散发出来，充斥着整间屋子。呵，惊讶？都已人赃并获了，难道还要我展现一副不可置信地蠢样子去相信这一切不是他所为？至于他这么做的原因，我没兴趣知道。我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见我没有预料中的反应，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无奈地笑起来，“你还真是无情啊，老板娘。好歹也是朋友一场。”
　　“我曾以为，你和它们会不一样，何芜。”我叹了一声，“看来，是我想多了。我确实有过一个叫何芜的朋友，但你不是他。”
　　“抱歉，让你失望了。”他收起笑，语气是十二分的真切，他看着我，眼里闪着哀恸，好像溺水的人在渴望一根救命的稻草，“你，会放过我们吗？我只是，太寂寞了，我想要同伴。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对，现在我已经有了这些同伴了，我们不会再去吃人了。我会带着他们离开这个城市，找一处远离人的地方好好修行。所以，看在我们曾是朋友的份上，你……”
　　“尝过了山珍海味的人还会愿意去吃糟粕吗？”我问他，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看着他脸上的诚恳，确实是极其能勾起别人同情心的样子，但我的心里却没有一丝感觉，我把一只手背到身后，碰了碰少女冰凉发颤的手背，继续盯着那人问道:“如果真如你所说，你们悔过收手了，又怎会追着她到处跑。还是，你想告诉我，她是你们用来告别美食的最后一顿晚餐？”
　　“我……”何芜怔了下，张了张嘴，还打算对我说什么。
　　“我刚刚说过了，你不是我的朋友。”我不耐的打断了他，屋子里的味道实在是难闻，这人废话太多，还是尽快解决了好让我出去透气。
　　“是吗。”他突然又笑了起来，目光越过我看向我身后的少女，透着愤恨，“就是她把你引来了？呵呵，早知道会这样，我应该在她今天进屋的那一刻就把她撕碎了吃掉，这样也不会让她有时间跑到你那儿去了。”
　　四周的角落里传来窸窣的声音，我退了一步，以确保等下身后的少女不会有事。
　　“哈哈哈。”何芜突然开始大笑，五官变得扭曲又狰狞，笑声可怖，声音喑哑。他笑的断断续续，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我看着他，暗叹他在这短短几分钟之类的变脸速度。
　　他站了起来，手一挥，屋子的蜡烛全部倒了，霎时，地板上窜出了火苗，木板噼里啪啦的响着。他神色复杂的盯着我，笑的有些癫狂，“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放过我们呢？”说着，他大吼了一声，皮肤迅速变黑，衣服撕裂开来，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不成比例的黑色人形，只有五官和指甲是白色的，看着十分渗人。
　　接着，无数的黑影从角落里涌出，由四周向中间聚拢。居然连火光都不惧怕了吗，我轻笑，看来是要拼死一搏了呢，这么多的窃生，还真是有些压力啊。
　　“老，老板娘。”身后的少女颤抖着喊我，双手紧紧拽住我的衣角。我回神，差点要忘了身边还有个累赘在，转身拍拍她的头，我嘴角上扬，安慰她道：“放心，没事的。”
　　既然对方想玩火，那就让这场火烧的更大些吧。我吹了下手中燃起的火焰，把它抛向空中，只听“啪”的一声，那团火焰向四周溅射开来。我拉着少女冰凉的手，迅速往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