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尘醉》菀陌LY

19、第三章 辛夷（六）

　　“太好了！这一仗打得漂亮！”
　　“这可多亏了木兰啊！他那长矛一挥，杀敌千百。现在他们听见我们花将军的名字，都要夹着尾巴逃跑了哈哈哈。”
　　“可不是，当初一起入的军营，如今木兰都被封为右将军了。”
　　“哎，张大哥，你与花将军相熟？”
　　“嗨，我和他那可是患难与共的兄弟！你是新来的可不知道，那小子当年刚进军营的时候吶，连长矛都拿不动，身子弱的和个娘们似的。”张成坐在凳子上眉飞色舞的嚷着。
　　“什么？张大哥你不是在逗我吧。”
　　“我逗你作甚？不信你问问他们，刚来训练的那会，我们队里就花木兰一个天天被留下来加练，李将军可是被他气炸了，每天都把他骂的狗血淋头。那小子的性子也倔，每次受罚都不带一点偷懒的。”
　　“那他后来是怎么成了将军的？”
　　张成叹了一口气，语速慢了下来，“有次我们几个新兵巡山，正巧碰见了来探路的一队匈奴士兵。我们那队人几乎全死在匈奴人刀下了。我当时也受了重伤，倒在地上意识不太清醒，就看见木兰他突然冲过来刷刷两下，把那两个人杀了，救了我的命。”
　　“好像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他发了疯一样训练自己，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训练场上。我都看不去了，劝了他几次也没成功，要不怎么说他倔呢。”张成灌下一杯酒，拍着桌子道：
　　“后来正面和那群匈奴人碰上的时候，那小子提着长矛就冲了上去，我拦都拦不住。不仅我拦不住，对面的匈奴人也没能拦住他。他就那么一个人于万千敌军中直取敌将首级，一战成名！之后他又屡立奇功，就这样，成了将军。”
　　“这花将军，可真是厉害啊。”那头听着的小兵张大了嘴巴，眼里充满了敬仰之情。
　　“张大哥，你又在说笑了，哪里有万千敌军？不过是百十人罢了。”清润的嗓音自身后响起，张成回头看到来人，裂嘴一笑，“嘿嘿，木兰，那百十人也是人吶，我不过就帮你夸张了一点。”
　　“花，花将军！”新来的小兵猛地起身站直了身体，在看见花木兰身后的李翔时，身体立的更直了，“李将军！”
　　“那么紧张做什么，我和李将军又不会吃了你。快坐下吧，今天庆功宴，大家难得放松一下。”花木兰笑着在张成旁边坐下，她伸手又去拉李翔，“今天弟兄们这么高兴，你也别板着个脸了，坐下来一起热闹热闹。”
　　“是啊，李将军，您快坐，我去让老板再添些酒来。”张成慌忙起身朝柜台那里走去。李将军治军的严谨是出了名的，整天冷着张脸，谁敢去惹他啊。
　　除了，那个花木兰，张成侧头偷瞄了眼在花木兰身旁坐的笔直的人。说来也奇怪，花木兰进军营时没少被那人骂过，而且一次骂的比一次凶，可如今这两人的关系倒是越来越好了。
　　“这位客官，是还要添酒吗？”
　　“啊，是，麻烦老板娘再给我们添坛酒来。”张成对坐在柜台后的女子说道。
　　“好，稍等一下。”
　　那老板娘着一件浅蓝色外裳，面容生得精致素雅，一头黑发盘了几道，斜插着一根深褐色的簪子，几缕发丝随意地落在一边，她从柜子里搬出一坛酒准备送去。
　　“要不，我来搬吧。”张成忍不住走上前接过老板娘手里的酒坛，“一个女人家，怎么能搬这么重的东西？你这儿没男人？”
　　“这店刚开了没多久你们就来了，我还没来得及招工人呢。”她轻笑一声，“真是麻烦你了。”
　　“麻烦什么，我力气大，没事。倒是你，一个人跑来这地界开什么店啊，这儿是边境，成天打仗，兵荒马乱的能有什么客人。”
　　“你们，不就是客人吗？”老板娘朝那群正在举杯痛饮的士兵的方向挑了个眉，坐回去继续拨着算盘算账。
　　“张成，酒来了没有啊？”张成正要对那老板娘再说几句，那头却传来几声吆喝。他抱着酒坛走回去，“来了来了，急什么？今晚酒多的是，不醉不归！”
　　入夜时分，喝的酩酊大醉的众人互相搀扶着回到营地中，各自睡去了。不多时，一个人影出了营地。
　　“老板娘，你这里还有酒吗？”
　　柜台后的老板娘从账本中抬起头，望向那个木着张脸的人，笑开了，“将军真是说笑了，这里可是酒肆，怎么会没有酒？将军想喝什么酒？”
　　花木兰眉心微微皱起，在离柜台不远处坐了下来，“就他们晚上喝的那种酒吧。”
　　很快，一个酒壶和一只精巧的酒杯就放在了花木兰的面前。
　　花木兰盯着眼前的东西半响，问道：“不该是酒坛和碗吗？”
　　“将军已经醉过一次了，那酒太烈，我担心，你会醉倒在这里赶不回去。”老板娘似笑非笑，亲自斟了杯酒推到花木兰面前。
　　“你这是什么意思？”花木兰的眼神冷了下来。
　　女子没有回答，径自坐在对面，手指搭在下巴上，勾唇笑道：“女孩子，喝这么多酒可不好啊。”
　　空气在一瞬间凝固了，花木兰的眼中闪过一道红光，眼神透着寒意，森然地注视着对面的女子，一股肃杀之气笼罩了整个酒肆。
　　“你是谁？”冰冷的话语从她的口中吐出，昏暗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嗜血的神情清楚的映在老板娘的眼中，宛如修罗。
　　女子又笑了，毫不在意周遭氛围的变化，“我是这家店的老板啊。将军这么严肃做什么？今日不是庆功宴吗，来，我陪你喝酒。”
　　花木兰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今日是庆功宴，她本该和将士们一同欢庆，和那个人一起把酒言欢，可她……
　　“对了，还不知道将军的名字呢。花将军应该已经睡着了，那么你又是谁呢？”老板娘给自己倒了杯酒，呷了一口。
　　“杜辛夷。”
　　“哦，原来是杜将军。将军不喝一口吗，这酒我酿了很久的。”
　　“你，不怕我杀了你？”杜辛夷不明白为何眼前这人还能这么从容的坐着喝酒，她知道自己不是花木兰，也知道这身体不是男儿身。正常人应该吓得逃跑，若是道士也该立刻将自己捉住，可她却什么也没有做。而且，这个女子不像是会道法的样子。
　　女子把玩着手里的空酒杯，不在意的摇摇头，“将军是保家卫国，上阵杀敌，我能在这儿开店也多亏了将军赶走那些突厥人。怎么会杀我这么个平民百姓？况且今日，我只是想陪将军喝喝酒，弥补一下你未能赶上的庆功宴罢了。”
　　“谁说我没能赶上，我当时不就坐在这里吗？”杜辛夷自嘲的笑了笑，端起面前的酒杯一仰而尽，“咳，这是什么，好难喝，你在里面加了盐？”
　　“不是我加了盐，是你加了泪进去。”老板娘把空了的酒杯添满，“这酒叫浮尘，每个人喝了都有不同的味道。我只负责酿酒，而你们给它加入了情感。你仔细品一品，虽然你喝的是咸了点，却还是有酒香的。”
　　杜辛夷半信半疑的又喝了一杯，果然在咸中感受到一股浓郁的香醇，竟让人有些留恋起这个味道，“我的泪？”她端着酒杯自语。
　　老板娘伸手指了指杜辛夷的心口，“你这里，有一个结。”
　　“他喜欢花木兰。”杜辛夷神色复杂的说道，“他知道木兰是女子。那次我不慎受了伤，李翔偏要帮我上药，就发现了。我求他不要说出去，他也答应了。那日之后，他处处照顾木兰。前几日，木兰向他表明了心迹，他，接受了。”
　　“那，他喜欢的是阵下的花木兰，还是阵上杀敌的花木兰？”老板娘看着杜辛夷的眼睛，意味深长的问道。
　　杜辛夷愣住了，“你，什么意思？”
　　老板娘嗤笑一声，看向杜辛夷的目光中带了些同情，“一个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你和她终究是不同的，你真的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我就是她，在其他人眼里，阵上的花木兰和阵下的花木兰都是他们的花将军。”杜辛夷犹豫了下，苦笑起来，“他说过他喜欢平日里温柔仔细的花木兰，也喜欢沙场上英勇杀敌的花木兰。而这世上，也只有花木兰，没有杜辛夷。”
　　她想起那人在战场上护着她的情景，想起她受伤后那人小心为她处理伤口的动作，想起那人用少有的温柔嗓音唤她“木兰”。心口一阵钝痛，她起身放下酒钱。“这酒，很好，多谢。”
　　“你就没有想过取而代之？虽说她确实是有些身手，可危急时领军的那个还是你吧，你本就就是他们的将军。”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老板娘的声音，她顿住脚步。
　　“你的灵魂比她的强太多，想取代她，很简单。或者，只要她死了，你就能彻底的获得那具身体。”女子笑着看向门口的人，语气里充满诱惑。
　　杜辛夷没有回头，短暂的停顿后，她直直的走入了夜色中。
　　“哎，一个女子，何苦把自己逼到这种境地上。杀气太重，人又太傻，连笑都不会了。真是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