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将军（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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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经历过大变的宫里，已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子和皇帝仅存的一位皇子的十一皇子徐啸林迈步进了皇帝的寝宫昭阳殿，挥退了众人，独自坐在龙床上，看着一下下剧烈喘息着的皇帝。
看了有半刻钟，他突然笑了下。
“父皇，我觉得我还是太心软了，”他喃喃自语，伸手去摸袖子里的一个手环，碧玺的镯子，里面确实真空的，绕着细细地黑丝，看着似乎是女子的青丝，“我太心软，没早点弄死你，却害得我的安平差点给你陪葬。”
皇帝的喘息声更加剧烈，布满了老人斑的手颤巍巍地举起，手指对着他。
这在几天之前都还是他最得意的儿子，就算他没有按照他的要求，带回萧家的那个小将军来换他的皇位，但他心底还是满意的。
他以为他的儿子，已经心狠手辣地在半路把人杀了。
直到他的暗卫告诉他，萧家那个小将军被秘密养在皇庄里，千珍万贵的药细细地养着，他最得意的儿子，费尽心思地吊着她的最后一口气。
甚至他在庆功宴上那样的心不在焉，不是在担忧着急自己毁了脸如何登上帝位，而是在盼着宴会结束之后，能奔回皇庄去见他的心上人。
呵呵，多恶心，一个将要当皇帝的人，把一个半死不活的，连女人都算不上的，在战场厮杀了多年的箫将军，当成了心上人。
皇帝气得砸了茶盏，立即就让暗卫去杀了萧家的那个余孽。
但他等了一个半时辰，却等到他的好儿子带着太监过来灌了他一碗药，然后请了太医来诊脉，就让他“身体不适”了。
但如今，到如今，这个儿子，都还是让他满意的。
当年他也是这样杀了他父皇，才登上这个位置的，又慢慢杀光了他的兄弟，几乎将他们的后嗣都弄死了，现在只留一个庸王府的痴傻儿。
他的儿子，做得比他更快，也做得比他更绝，不愧是他的血脉。
老皇帝勾了勾那根竖着指着徐啸林的手指，示意他凑到他身边来，“你……你不知道……玉玺在哪里，去，杀了那个萧家余孽，朕……父皇，让你当皇帝。”
徐啸林听完他断断续续，很艰难才说出来的话，又笑了声，站起身来，一脚就朝着床上的皇帝踹过去，力道之大，直接让他撞上了里面玉雕成的龙柱。
“你还当你自己是谁？居然敢让我去杀她？”
徐啸林弯下腰，扯着老皇帝的衣领将他拎起来，腐朽的老人的身体，满是沉沉的暮气和死气，可他却老不想着死，老觉得自己还是九五之尊，还能在那些鲜活得能当他孙女的女人床上逞英雄。
“我不用你的玉玺，”徐啸林松了手，让他“砰”地一声砸回到龙床上，“等我登基，朕说那是玉玺，谁还敢说那不是。”
他懒得再呆在这个地方，这个死气沉沉，阴气缭绕的地方，他等会还要去见安平，可不能把这些糟糕的气味都带给她。
徐啸林踏出昭阳殿，恭候在一侧的老太监迎上来，垂首等着他吩咐。
“去把后宫里的冯昭仪、陆良媛还有宝华宫的陈妃都给我叫过来，就说陛下想她们了，需要她们伺候伺候。”
老太监一时还以为自己会错了意，不可置信地又问了遍，“陛下要她们伺候？”
“是，黄公公可有何疑问？”徐啸林看他的眼神含着笑意，却阴气森森，“陛下体力有所不支，等会让太医院去熬完药过来，必要让陛下心满意足。”
最后四个字，说得极缓极慢。
黄公公“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听出了这位话里的意思，只敢点头答是。
“另外那三位也不必留着了，陛下身体不适，她们居然也敢做出这等事情来，是为弑君，皆数夷三族，七族内皆流放，三代不可谋功名。”
“是。”黄公公原本就被吓得不轻，这下更是连字都不敢多说一个，等徐啸林走出老远，才在义子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他敲着老寒腿想了想，这冯家和陆家得此祸还算情有可原，毕竟这两家可是在十一皇子奏请太子的事上的墙头草，遇见点变故就缩到了乌龟壳里。
可陈妃娘娘家，可一向低调，除了当年帮着陛下让雍王府的世子染上瘟疫，并未再坐过什么出格的事了。
他摇头不解，只暗暗藏在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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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啸林刚进别庄的门，守在一侧的暗卫就上前回话，“殿下，明统领回来了，可能是听到了些传闻，在书房里坚持要见您。”
徐啸林皱了眉头，明统领就是他当年从戍戎带回来的那个少年，也是之前小将军救下来的那个外族少年，他原本将人派到了江南去办事，按理说没个三五年，是绝对回不来的。
但他既然回来了，也只有一个目的。
“他没有发现密室？”徐啸林看向暗卫，自从老皇帝的暗卫来行刺安平还差点成功之后，他就把安平移到了密室中。
“并无，”暗卫停顿了下，“但明统领的脸色很差，坚持要见您。”
“恩。”徐啸林往书房走，伸手磨蹭着腕间的镯子，动作上很是缱绻。而等他一进门，就看见明达咬着匕首，在把陷进了自己肩膀的暗器挖出来，对着碗口大的伤口撒药粉，快速地用绷带将伤口绕好。
“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徐啸林赶走几步，“也不叫太医过来给你看看，你是带着伤赶路的，若不是什么紧急的事情，养好了伤再回来也是无妨的。”
他的语调中，倒是真的多了几分真心的关切。
当年他从戍戎被救回来的时候，一无所有，只有这个因为一句话，因为心里要保护一个人才跟着他回来的少年，但这么多年，也只有他，从来不背叛他。
“恩。”明达对他的话没有什么反应，三两下解决了其他几处的轻伤，他裸露出来的上半身，大大小小的疤痕密布，好几个都是致命伤。
但他从没抱怨过一句，更从未退缩过一次。
徐啸林清楚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居然有了些惧意。
他又伸手去握了下那个手镯，里面是小将军的头发。
果然，明达处理完伤口，第一句话就是，“我听说你把她带回来了。”
他们两个之间，那个“她”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那一点点的回忆，在过去的三年间被重复地提起和回忆。
徐啸林深吸了口气，“没有，她在半路上跑了。”
他伸手解下了脸上的面具，那几道伤疤还没有好，像是蠕动着的粉色毛虫，更可见当时伤口之深，伤他的人心中之恨。
“这些伤疤，就是她划的。”
明达抬头看了眼，“你一定惹她生气了。”
“是啊，她很生气，生气到不想理我了，”徐啸林握紧了手，才能让自己有些笑意，“我想让她给我当皇后，但她不愿意。”
“她原本就不会愿意，”明达皱了眉头，像是不满他居然和她提这个，“她该是在草原上的头狼，不会喜欢你们那个金色的笼子。”
“而且你当时答应我的，不会强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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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十三岁的徐啸林，被救起来的时候一无所有，却对救他的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将军一见钟情，他躺在病榻上，絮絮叨叨地和照顾他的那个外族小子说着他年少的爱慕之情。
当时多浓烈啊，恨不得把自己的命都掏给她。
那时候他说，他父皇早就看戍戎，看小将军不顺眼了，他一定会找小将军的麻烦，想要砍掉小将军的脑袋，他必须回到吴城去，回到那个权力的漩涡中心去，去抢到更大的权力，才能在未来保护小将军。
然后他对那个外族少年说，“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保护她？”
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话的少年沉默着看了他许久，说了一个字，“想。”
明达的父汗也曾是草原上的英雄，但他老了，他的儿子还太小，他的兄弟就把他杀了，抢了汗位之后，又想杀了他儿子。
他曾长在权力的中心，也差点死在权力之下，知道这个有多可怕。
他从大帐里逃出来的时候，因为新可汗的命令，没有一个人敢收留他，好一些的偷偷给他马匹和牛肉，劝他快逃，坏一些的，趁着他睡着就要将他杀了。
小将军那样的人，不该有这样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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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这一来就是三年。
但还好心中有念想，再艰难也能活下来。
明达得到了小将军的消息，知道现在还见不到她，也就不想再留在这里，起身就要往外走，想了想又回过头来，看向徐啸林。
“你要是想让她高兴，就对戍戎好一点，别让人再打戍戎。”
徐啸林把戍戎那边的消息都瞒着明达，但抵不住他还是想知道，都能或多或少地知道一些。
“恩，我那时做给老皇帝看的，马上我就不那么做了，”徐啸林笑着说，又想到老皇帝那张脸，笑意沉了沉，“老皇帝现在还想杀了她。”
“那我去杀了他。”明达拿着刀就要往外走。
他从来到吴城的那时起就像杀了老皇帝，但徐啸林和他说，杀了老皇帝，上位的是他的哥哥们，他们照样不喜欢戍戎，甚至可能更想杀了小将军，安排自己的嫡系去守戍戎城。
这次徐啸林还是拦住了他，不过话却不同了，“我已经让人去杀他了。”
他这下才是真真切切地笑了出来，“他会死得很惨，死得很没有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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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死于马上风的事情传到戍戎城的时候，席越带着谢留进了幽州城。
老皇帝一死，新皇帝登基，对于百姓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反正新帝就算大赦天下，那些早就被喂得贪得无厌的大臣，也会死命地扣他们的油水。
谢留牵着席越的手，在路过某个地方的时候，越牵越紧。
席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里只是一片平地，没有多少人知道，那下面埋着的是几百人的尸骨。
“别看了，你哭了，你娘会伤心的。”席越伸手挡住谢留的眼睛，感觉到一片湿润之后，干脆弯了腰将他抱起来，让他把脸埋在他肩上。
等走出几步之后，谢留就挣扎着从他怀里下来，“席哥哥你身体刚好。”
“所以现在抱得动你。”席越拍了拍他的背，“阿留，你爹肯定已经和你讲过了，逝者安息，生者求生，我们要努力活得好，你娘和弟弟才瞑目。”
“恩。”谢留蒙在他肩上回答，泪水滚烫滚烫的，“我知道的，爹，娘，小将军和席哥哥都不想打战，因为不想再多我这样孩子。”
他原本，在回戍戎的一路上都恨意滔天，晚上睡着觉，做着噩梦，都会跑出破庙去，往着吴城的方向跑，恨不得一刀杀了那些恶心的人。
他每时每刻都在想着，让小将军带着戍戎的兵，直接杀到吴城去，为他娘，为他弟弟，为那些无辜枉死的婶婶伯娘，姐姐妹妹，哥哥弟弟一起报仇。
但他见到了奄奄一息的小将军。
见到他满头白发的爹。
见到了瘦骨嶙峋的席哥哥。
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报仇，但他们却从不肯让更多的人，因为他们的仇恨，而陷入到更深，更多的仇恨之中。
“我也会成为这样的人。”谢留喃喃自语。
他的声音还很稚嫩，甚至还带着哭腔，但他说得很坚定，“从戍戎活下来的每一个人，都会成为和小将军一样的人。”
她会爱，她能爱，她会恨，但她也懂恨。
多好的小将军啊，她这么好，就不能让她活得更久一点吗？
她那么讨厌那个假惺惺又心狠手辣的皇子，她一定在等着席哥哥将她带走，把她带回戍戎城，带回她哥哥和她爹爹身边。
娘，谢留又朝着那个方向看，眼泪扑簌簌地在掉。
娘啊，你要是在路上看见了小将军，可一定要让她回来啊，不然这么多人的坚持，落了空该有多伤心。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将军（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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